第45节
长宁确实没有想到卫渊清也会嫉妒,他入宫这几年,不管她去立政殿,还是别处,渊清都会亲自将她送到殿门外,倒让她以为,他这是心性沉稳,事事皆拿得起放得下。 “是朕失算了。” 佩兰打趣道:“那陛下明日可还要去清凉殿?” 长宁未置可否,但她却还是觉得,这种事,总要心甘情愿才好。 —————————————————— 甘露殿,帷帐深处,薛迹脊背上汗意涔涔,陈太医将银针仔细收起,又拿起一旁的绢帕,要为薛迹拭汗,薛迹半坐起身来,顺势将绢帕接过。 陈太医问道:“可还觉得哪里有不适?” 薛迹摇了摇头,这躯体的痛楚于他已经不算什么。 陈太医知道他是故意忍着,“你若是觉得疼,喊出来便是,反正这宫里也没有别人。” 薛迹道:“叔父以为,门外的护卫是做什么的?” 陈太医被他这颇为正色的话语惊到,“难不成陛下在监视这里?” 薛迹并无此意,可瞧见陈太医如临大敌的模样,倒觉得好笑起来,“叔父多心了。” 陈太医嘱咐道:“这几日正好陛下不常来后宫,你可以将我教给你的导引之术仔细习练一番,对你的身体大有裨益。” 薛迹点了点头,“叔父不用担心,你给我的那本册子上记录得很是详细。” 陈太医说到这里,倒是有些讶然,“近来各宫不是已经开始停药了吗?陛下怎么反而不入后宫了。” “陛下近来忙于政务,晚间也会来同我一起用膳。” 陈太医温声道:“那就好,你好好歇着吧,明日我再过来。” 薛迹要披了衣袍起身相送,被陈太医止住,但人都走了,他躺在榻上却依旧了无困意,外面天色正好,薛迹便又起身,想去紫宸殿看看。 另一边,长宁没有想到渊清会过来,昨日里的“不快”还在眼前,可今日渊清却似乎有示好之意,带了八珍糕过来,长宁以前在他宫里吃过。 长宁轻轻咬了一口,渊清怕她噎着,将茶推到她手边,长宁将糕点咽下,这才道:“这点心确实不错,你也尝尝。” 渊清却轻声道:“陛下若是喜欢,清凉殿中还有很多。”他说完这句,垂下眸去,长宁一怔,抬起头来看他,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意。 他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要起身,“陛下还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卫渊清对之前之事只字未提,长宁看着他的身影远去,将盘中的糕点拈起一块,定定地瞧着。 薛迹提起衣摆正要上石阶,却见正前面走来一人,薛迹停在原处,那人瞧见他,却并未停下步子,从他身边走过。 一个未曾行礼,一个也不需要对方行礼,两人都在忽略彼此的存在。 薛迹侧身看去,那人淡青色的衣袍不染尘埃,人也像无欲无求一般。薛迹却有些不解,他已经许久未见卫渊清来此,今日却恰好碰见了,不知为何,薛迹总觉得此刻心头有些烦闷,而这烦闷竟只是因为卫渊清来了紫宸殿。 薛迹刚进了殿中,便瞧见了座旁摆着的一盘点心,他仔细嗅去,周围似乎还有那人身上残存的气息,非兰非麝,淡淡地萦绕在殿中。 长宁有些讶然,“你怎么也过来了?” “也?”薛迹顿时闷闷不乐,“我本以为陛下正忙,却原来忙于召见后宫君卿们。” 这话倒也不错,阮衡在这里磨了许久才走,今日若再来一个,她的奏章确实看不完了。 长宁笑道:“朕若真的是无道昏君,反而轻松一些了。” 薛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盘点心上,以往那些人送来的,她很少会用上一口。长宁像是洞察了他的心思,让宫人将点心收了起来,而后又拉过他,轻声问他今日都做了什么,用了什么。 薛迹随口问道:“陛下今晚可要去甘露殿歇着?” 长宁怔了怔,旋即又收敛了脸上的神情,“不过去了,你早些歇着。” 薛迹也没有多想,他知道近来长宁都是独寝,而叔父也嘱咐过,说他近来习练导引之术,最好莫要沾染房事,固本培元。他本不知该如何同长宁说,如此倒也算成全了他。 到了晚间,长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将奏折收起。佩兰问道:“陛下既然忙完了,可要安排晚膳?” 长宁想到白日里卫渊清的神情,还是决定给彼此一个机会,“去清凉殿问问,贵君可用过膳了?若是没有,便让御膳房将晚膳送到那儿去吧。” 佩兰连忙应下,过了一会儿便回来道:“已将晚膳安置在了清凉殿,御辇也已经备好,陛下这便过去吧。” 长宁走了几步,想要对佩兰说些什么,却又将话留在了心底,佩兰察言观色,问道:“陛下,是想知会荣君一声吗?” 长宁并未言语,却也算是默认了她这话,但佩兰知道,陛下没有说,便是不需要她去传话。 长宁抬起脚步,往殿外走去,只轻轻丢下一句,“不必了。” 佩兰明白,这个时候说了这些又有何用,陛下不会改变心意,即便盛宠如荣君,也不会动摇她的决定。 长宁会过来,渊清毫不意外,他知道,长宁待人一向宽容,那些台阶只要他迈一步,长宁便会朝着他走下去。 晚膳之后,长宁去了偏殿沐浴,卫渊清在殿中等候,他从未经历过洞房花烛之时,即便他是君位中最尊贵的男子。 他伸手触摸着榻上的翡翠衾被,是瑞祥特意换过的,还有帐顶的鸳鸯戏水图,无一处不用心。 渊清起身,往琴案前而去,修长的手指轻扫琴弦,又轻轻按住,琴音闷住,不得释放。 长宁自偏殿走了进来,她长发微湿,散在身前,将素白的寝衣也浸湿了一些,慢慢走到他身旁,她刚一靠近,身上淡淡的香气便往他鼻间心头而去,白皙的容颜上染着浅浅的红晕,仿若微醺一般。 长宁牵住他的手,往榻边而去,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起来。 燕好过后,渊清搂住她汗湿的身·体,或许男女之间再有距离,一旦有了身·体的纠葛,也总会变得亲近一些,就如同他和长宁此刻,只是若是他没有看见她眼眸中的怅然,或许他也会这么认为。 就连敦伦之时,长宁的眼神都极其干净清澈,他有时会想,她是不是见识过太多景色,攀过无数峰峦,早就已经于这些无意,正如同她当初所说,是为了子嗣而选了他。 他不经意间将她拥紧,紧得喘不过气来,直到长宁唤着他的名字,他这才回神,长宁扶着他的后颈,眼神里带着担忧,“你怎么了?” 卫渊清却闭上眼去,吻住她的唇,气‖息缠腻,他太贪心,重新得到了她,却又想让她与自己一起沉沦下去。 次日一早,佩兰便捧了朝服候在殿外,渊清也早早起身,长宁离开后,他并未让宫人进来收整,榻上仍旧凌乱。 瑞祥走了进来,见卫渊清又在吹冷风,拿了外袍披在他肩头,温声道:“主子的气色倒是比之前好多了。” 卫渊清却道:“你说,要如何才能留住一个女人呢?” 他无心的话,却让瑞祥犯了难,那不是寻常的女子,若要留住,谈何容易。 那不过是卫渊清有感而发的一句话,倒并没有指望他能给自己什么回答,可到了晌午,瑞祥却颇为扭捏地到他身旁,从袖中取出一物。 卫渊清将那册子打开,待瞧见那上面所画,耳尖一红,连忙将它合上,“你……” 瑞祥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本春册。 第72章 咳血 瑞祥不等他质…… 瑞祥不等他质问, 连忙退了下去,卫渊清想将那本书册丢到一旁,可手指却动弹不得, 他年少时便博览群书,但却从不曾接触这些。 而入了宫, 也没有什么人教导过, 他一向以为, 男女之间有情意便好, 在宫中亦克己复礼,就连敦伦之事也中规中矩,可他忍不住掀开那书册去看, 脸上渐渐起了热,多半是羞窘,原来这种事竟还有这么多的花样, 那长宁会知道吗, 是不是也曾觉他无趣? 立政殿里,宋子非规规矩矩地跟在萧璟身后, 在书房中跟他一起整理书籍,萧璟从中翻出了几个卷轴来, 萧璟将其中一卷轻轻展开,宋子非凑过去瞧了一眼,有些不解,“殿下几时喜欢研读佛经了?” 萧璟取出绢帕, 轻轻擦拭一番, 十分爱惜,“是太后喜欢。” 萧胤自从豫陵回来,常有噩梦, 后来又命良侍君自尽,更是难以安枕,萧璟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萧胤许是年纪大了,对这些也越来越在意,前两日还请了大相国寺的人到宫中做了几场佛事。 宋子非与萧胤少有来往,听了这话,主动请缨道:“那臣侍便多抄些经书,到时候让宫人呈到寿安宫。” 萧璟淡笑不语,玉林缓步走了过来,同二人行礼,而后轻声道:“宫中小厨房新做了些点心送过来,殿下忙了半日,不如先歇歇,过去品尝一番,奴才也沏好了茶。” 宋子非夸赞道:“臣侍倒是羡慕殿下,身边有玉林这样心思细腻的人照料,臣侍身边的宫人大多愚笨,比不得啊!” 宋子非这几天白日里都在立政殿里待着,萧璟也不便逐客,有时又实在嫌他啰嗦,恰如同此刻,便道:“本宫倒觉得之前的宋媵侍委实不错,可惜出宫了,贤君要是思念他,本宫便让他进宫来,如何?” 宋子非笑意一滞,“殿下说笑了。” 两人一路走着,到了正殿之中,萧璟以前并不怎么喜欢这些甜食,只因为长宁喜欢,他才会用上几口,宫人上前来,服侍二人净了手,萧璟道:“贤君便替本宫尝尝吧。” 宋子非将一块点心送到口中,不知是不是有意奉承,对这口味赞不绝口,还问了玉林一句,“这点心是如何做的?口味倒与本宫以前吃过的不同。” 玉林含笑道:“回贤君的话,这八珍糕的具体做法,奴才倒还真不知。只是听人说,卫贵君送了一些到紫宸殿,陛下喜欢,宫里这才跟着做。” “贵君?”除了上次中秋宫宴,宋子非还没怎么见过卫渊清,听得他主动往紫宸殿给长宁送点心,心中有些慌乱,喃喃道:“难道他也要分一杯羹?” 玉林假装听不懂,“什么羹?” 宋子非忙道:“没什么。” 玉林又道:“不过贵君却凭这八珍糕复了宠,听闻昨夜陛下歇在了清凉殿。” 宋子非愣住,“你说什么?” 萧璟淡淡地瞥了玉林一眼,玉林忙低下头去,轻声道:“奴才先退下了。” 宋子非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怎么会是卫渊清,越想越气,又求助地看向萧璟,“殿下……” 萧璟淡然处之,道:“本宫早就说过,陛下的心思一向不由他人做主。” 宋子非看着那盘八珍糕,若是在自己宫里,早已经将它掀翻了去。宋子非未再久留,停了一会儿便借故离开了。 等人走了以后,萧璟才将玉林召了过来,“你故意说这些话给贤君听,又有何意义?” 玉林愤愤道:“奴才只是替殿下您不平而已,凭什么咱们百般隐忍,却让清凉殿得了好处。” 不过玉林知道,这件事里,更为难过的人是萧璟,他是六宫之主,陛下去何处,如何能瞒得过他,寝殿里的烛灯燃了一夜,他只是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萧璟漠声道: “不必说了。”而后又指着眼前这盘点心,“把这东西也带下去吧。” ———————————————— 贤君回宫之后,便着宫人去打听,玉林说的话他是信的,可他只是不甘心罢了,凭什么他争了这些时日,却什么都得不到,而卫渊清什么都不做,却依旧能得到一切。 他自从入了宫,便被卫渊清压一头,后来连薛迹都爬到他的头上,若是卫渊清真的和长宁有了子嗣,那日后谁还会把他这个贤君当回事。 宋子非生了一场闷气,宫人也不敢上前打扰,午后下了一场雨,很快便停了,宋子非觉得殿内憋闷,便出来透透气,谁知没看黄历,居然遇到了薛迹。 宋子非转身便走,却被薛迹唤住,“躲什么?” 他何时要躲,宋子非立刻转过身来,薛迹身边的宫人朝他行了礼,而后又道:“贤君是不是忘了什么?” 薛迹神色淡漠,可对宫人说的话却纵容着,宋子非随意拱手道:“荣君安好。” “有贤君在,本宫岂有不好之理。” 薛迹的话里带着刺,是不满他前些日子在紫宸殿的痴‖缠,宋子非本就心情不虞,以往还看在他得宠的份上,对薛迹忍让三分,可现下却不想忍了,“荣君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却不知如何得罪荣君了,还是说,荣君真把自己当成了陛下的正君,对我们耀武扬威起来!” 薛迹身边的宫人是长宁赐下的,听得贤君这般不敬,代为斥道:“贤君莫不是病了,怎么能同我家主子这样说话!” 宋子非冷哼一声,“你又算什么东西,我和你们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