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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每一个夜晚,女孩都会跟男孩排排坐,两人挤在一张毛毯里,男孩靠着她,听着她讲那些不曾听过的美好童话。 不同于母亲所讲的那些类似《桃太郎》、《竹取物语》这样的日本民间故事,女孩就像一个在西方长大的信徒一样,口中阐述的故事都带着浓重的宗教意味。 轰焦冻记得最深的是《冰雪皇后》,女孩用温柔的语调讲了因为眼睛里掉进了碎片、心里结了冰而再也无法看见美好的加伊,以及虔诚善良的格尔达。 加伊无论如何也拼不成“永恒”的七巧板——因为只有一个人,是无法拥有“永恒”的。 听着故事的男孩陷入了左右为难,孩子气地喃喃着:“如果我的格尔达能够找到我就好了。” “但是,我会舍不得让格尔达哭泣的。” 心事重重的男孩裹着被子沉沉睡去,千代却一夜无眠,双目涣散地仰望着天花板。 如果说,轰是无法拼凑“永恒”七巧板的加伊,那那个亲吻了加伊却让他从此只能看见冰雪与她自己的皇后——应该就是轰君的母亲了。 他最爱的人,却是伤他最深的存在,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小男孩的时间从此为母亲而停止,视线所及除了漫天白雪,就只剩下母亲了。 孩子的依恋非常容易萌芽,更何况男孩是如此的幼小,如此的孤单。 他不再满足于“绑匪”与“人质”这样一触即离的关系,他想要彼此交换姓名,成为朋友,即便分离,也能期盼未来的再次相遇。 是的,过早了解到人世之残酷的他很明白,过家家酒这样的游戏,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他是逃避凡尘而被神明“神隐”的小孩,能拥有一段非常短暂地、逃避现实用以治愈自己的时光,却不可能永远沉沦于虚妄的梦境。 “如果父亲找到我们,他会像欺负mama一样伤害你,我会害怕。” “为什么害怕呢?” “我会害怕自己保护不了你,就像我保护不了mama一样。我也害怕自己的妥协与屈服,我讨厌看见那样软弱又无能的自己。” “我跟轰君的mama不一样哦。”她编了一个小小的花环,戴在了轰焦冻的头上,“我不害怕轰君的父亲,因为我不怕死不怕痛,只害怕一个人前行。” “我的运气向来不是很好。”她抿唇微笑,“如果分别,很可能就再也无法见面了。每当想起这些,我会感到不舍,而‘不舍’对我来说,是一种非常难受的情绪。” 轰焦冻那天在草地上翻找了很久,最后灰头土脸地拿回了一朵被虫子啃了半片叶子的四叶草,垂头丧气地送给她。 “jiejie说过,四叶草能给人带来好运,所以我想把这个送给你……”他迟疑沉默了一瞬,“但是虫子咬掉了半片叶子。” “只有一半的好运也不错。”千代拿着那残缺的四叶草,笑意盈上眉梢,“如果只有50%的机会,那就祈祷有这一半的可能让所有人都幸福吧。” 小小年纪便已经失去笑容的男孩看着她的笑脸,那躲藏在内心最深处只知道哭泣的孩子忽然间便擦干了眼泪,瞬息之间长大了。 那种感觉并不陌生,是他曾经发誓要保护母亲之时萌芽的勇气,拥有这守护的决心,即便面对父亲他都不会选择退让。 ——但是,内心的小男孩长大,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轰焦冻不知道,后来的后来,随着年龄的成长,童年时期的记忆渐渐淡去,最终化作一道单薄的剪影——但是那种刻骨温柔的感觉,却始终忘不掉。 在那个畏惧父亲而又不敢接近母亲的童年里,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既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备受宠爱的小男孩,也是他人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们会裹着同一条懒人毯,两个小脑袋傻乎乎地挤在同一个兜帽里,同手同脚地左右挪动,一起裹着被子看夜晚的星空;轰焦冻也会难得任性地偷偷将水芹菜从碗里挑出去,在被发现后抱着自己的小碗四处乱动就是不肯吃一口;晚上做噩梦总是会被人第一时间地安抚,黑夜之中另一个人的眼眸比月光更加温柔。 他有时候也会想,她是不是误入了人间的神,因为听见了他的诉求,才会将他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那真的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也因此才显得格外的短暂。 安德瓦找上门来时,千代刚好出去购买生活必需品了。 安德瓦查找了无数监控录像,最后凭借着前些时日发生在街头巷角处的一起小小意外事故,而摸索到了蛛丝马迹,终于找到了自己离家多日的幼子。 “啪!”怒极攻心的安德瓦毫不犹豫地给了轰焦冻一个巴掌,他宛如雷霆一般咆哮着,愤怒之情溢于言表:“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就胆敢忤逆我了!收起你那不知所谓的叛逆心!说!是谁那么大胆敢私藏未成年人!等着进监狱里坐牢吧!” 跌坐在地的轰焦冻挣扎着爬起,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神晦涩地看向安德瓦——那不是一个孩子注视着父亲时应有的眼神,太过阴沉,也太过可怕。 轰焦冻左脸上的烫伤在千代的悉心呵护下已经痊愈了,只剩下丑陋的暗红色伤疤烙印在那与父亲相似的脸上,阴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仇恨像密集的蜘蛛网,布满了他眼底深处的每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