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页
陈嬷嬷哪里敢在太太面前坐下,直到迎春硬拉着她,才小心的斜签着半个屁股坐到椅子上。张翠花没开口问呢,陈嬷嬷的泪水已经下来了:“我没脸见太太。” “你是该知道没脸见我。”张翠花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让迎春呆了一下。不过张翠花接下来的话,让她知道为什么母亲这么生气了:“你走的时候我是怎么嘱咐你的,是不是让你自己多少留些银子傍身,是不是让你不管什么事,都可以来府里求助?” 陈嬷嬷的泪掉得更急了,哭了好一会儿才强忍着收声:“太太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可是我有什么脸再来求太太。” “陈嬷嬷。”迎春糯糯的叫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陈嬷嬷好象怕吓着迎春一样,泪掉的没那么快了,慢慢的话也能说成句了,要把自己回家后的遭遇说给张翠花听。 不想刘太太得了自己儿子报信,也过来了,想听听那个比自己丈夫还不如的东西,是怎么欺负人的。她都来了,夏太太怎么会不到场?一下子正房便人满为患了。 这是闲的吧,都是闲的吧?张翠花心里把刘太太跟夏太太埋怨了几句,自己也一脸八卦的示意陈嬷嬷,可以讲一讲她的故事了。 刘太太与夏太太,陈嬷嬷在府里的时候也是见过的,所以对着她们诉苦,陈嬷嬷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开始说起自己的经历来: 陈嬷嬷刚回家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有个相好,一心想着补偿自己那个出生一个月就离了娘的儿子。可是六年的时间,足够让她的婆婆给小儿子灌输一脑子自己的娘贪图享受,所以明明只签了两年的契约,却一直在别人府上呆了六年的思想。 不管陈嬷嬷怎么跟小儿子说,自己是为了那一个月一两的月例,好让家里的日子更好过一点儿,才一次次求了主子让自己干了六年,她的小儿子都不肯信。哪怕前脚刚吃了陈嬷嬷给他买的东西,后脚那小子就对着陈嬷嬷又骂又讽。 别的孩子跟小儿子差不多。都觉得陈嬷嬷这六年在张翠花这里享受了好东西,却每月只给家里一两银子,实在太少了,不然他们也能跟陈嬷嬷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陈嬷嬷一心觉得自己亏欠了孩子们,只要孩子们肯给她一个笑脸,她就愿意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他们。 那些孩子在想吃什么东西或是想做新衣裳的时候,也不是不会给陈嬷嬷一个笑脸,不过那笑脸来得快去的也快,陈嬷嬷只好不停的给孩子们买东西、做衣裳。 陈嬷嬷认为总是自己生的孩子,自己这么倾尽所有的待孩子,时间长了,孩子们就会发现自己对他们的好,会跟自己重新亲近起来。谁知道她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孩子们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了。 只有在迎春给她送东西的时候,孩子们才在送东西的人面前,跟她说几句话。等送东西的人一走,东西一分没,陈嬷嬷就又没人理了。 “那你丈夫(婆婆)呢?”刘太太与夏太太听完陈嬷嬷说孩子的态度,异口同声的问了出来,不过关心的对象不一样。 陈嬷嬷很不愿意说自己的丈夫,先说自己的婆婆: 回家之前,张翠花是给了陈嬷嬷几样首饰的,份量还很重,为的就是怕陈嬷嬷见了孩子,守不住自己手里的那点儿银子,有几样首饰,好歹有事的时候也能应应急。 可是那几样首饰一入了陈嬷嬷婆婆的眼,就被她给惦记上了。每天对着陈嬷嬷念闲秧,说什么陈嬷嬷的命比她好,见过大世面,享过福,有那么好的首饰。她自己别说是金的,就是银耳环都没戴过一个。 陈嬷嬷是个耳朵软的人,听婆婆说的可怜,先送了一副耳环,接着就跟开了闸的水一样,首饰们先后就归了婆婆,陈嬷嬷还没回过神来是怎么归婆婆的。 接下来就得说她的丈夫了。因为陈嬷嬷也知道自己手里不能一点儿东西都没有,所以在自己的首饰都成了婆婆的之后,跟丈夫说了一下,想让丈夫跟婆婆商量一下,是不是把自己的首饰还回来两件。 陈嬷嬷说的挺婉转的,就是希望自己逢年过节的时候来府里看迎春,不至于太过寒酸。结果那么婉转的话,还是换来了丈夫的老拳:“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想着穿金戴银?那些东西娘收着给几个孩子娶媳妇呢,你留着做什么?” 好吧,给孩子们娶媳妇是正事儿,陈嬷嬷就算是挨了拳头也没有什么怨言。可是自己不光首饰都成了婆婆的,几件体面的衣裳也成了婆婆的,这就是陈嬷嬷自从离开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府里的原因——府里的奴才们总要相互攀比一下,她刚出府就混得连粗使的都不如,来府里不是给姑娘丢人吗。 她不来府里,迎春却一直记着她,不时的给她送些东西,每当快到送东西的日子,陈嬷嬷还是能得到几句好话的。这几句好话,足以支撑着陈嬷嬷到下次迎春送东西的时候。 可是上次该送东西的时候,没有人来。那家子人还想着是不是府里太忙没顾上,等两天好东西就会出现了。谁知耐着性子等了好几日,好东西还是没有出现,陈嬷嬷的丈夫不耐烦了。 他催着陈嬷嬷到府里来请安,催着陈嬷嬷问问姑娘为什么不给他们家里送东西了。陈嬷嬷在府里呆了六年,还是姑娘的陈嬷嬷,一向是下人里最体面的人。现在自己要衣裳没衣裳,要首饰没首饰,说什么也不肯到府里来给姑娘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