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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他告状呗。”又一个学生转过来,指着迟音面前的矮个少年嘲笑道。“前几日田夫子将他爹叫了过来,他爹把他吊在祠堂里三天三夜,让他答应不准在学堂闹事才放他下来。” “那又如何?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田夫子不也找了你爹?”矮个少年被抖漏出了丑事有些不服气,瞬间气得脸色通红,白了他一眼,呛他道。 “对,找了。我爹那日回来,知道我从来不会听他的。索性跪下来磕着头求我别在书院闹事。跟我说,在哪儿混账都可以,千万别惹了田夫子。你们说,田夫子到底是何方神圣。”那少年一屁股坐在迟音旁边,拍着桌子吊儿郎当叹气道。“我爹可是三品的京官,却被田夫子吓到给我下跪。” 白云书院里有不少朝廷重臣执教,这本就是公开的秘密,在这里听到三品的官也不太稀奇。只是能豁出去给自己儿子下跪的三品官,看来定然是曾经被沈明河荼毒过的。 到底是一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崽子们,不知道这世道艰险,理解不了他们老子那能屈能伸的一片苦心。万一他们什么时候不长眼,真的惹了沈明河,他们老子怕是想下跪都来不及了。 “哦。”迟音面上哼哼道。对沈明河如何惩治这帮半大的孩子没什么兴趣,趴在桌子上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怎么这般淡定?你不怕他找你爹?”少年瞥他一眼,觉得这人怎么有点嚣张呢。 “不怕。”迟音耷拉着眼皮淡定道:“不才父母早亡。他若是想要找,那可能还得费些周折。” 众人:“……”那你还挺得意。 矮个少年还是叹了口气。“他又不是只会告状。你也莫要太过于放肆了。” 迟音于是含笑点点头,然后大大方方地在桌子上睡起了觉来。 他是来陪夫子教书的,又不是来自己上课的。要不是这人日日正经,虽看着不像生气,却从不提前几日离宫的缘由,让自己心里没底。加上他那下榻的屋里太过萧索,他也不会屈尊就驾地跟到这儿跟这群孩子读书。 于是沈明河来上课的时候,便看到一群学生们个个精神抖擞,望着他等着看热闹。 “今日讲《周髀算经》,凡北极之左右,物有朝生暮获。立二十八宿,以周天历度之法……”沈明河扫了眼堂下学生,看到他的祖宗安安分分趴在最后一排,倒是没说什么。敛眉垂眸,打开书盒,将自己的书拿出来就要讲学。 迟音迷迷糊糊听到了沈明河的声音。虽没动作,却还是挑了挑眉。 他自然知道沈明河文采博长,却没想到连算术都会,竟然还能精通到教导别人的地步。想到这里,就更是不愿意抬头听课了。书难读,算经更难。虽说听之无妨,可好不容易出来玩了,他就是不愿意受这份委屈。 他这边睡的安稳,周围的人却是闹哄哄地炸开了。沈明河治学严谨,眼里揉不得沙子,刚来没几天就让这群学生吃了不少苦头,是以大家都在等着看迟音的笑话。 可他们的田夫子对这位新来的学生却好似没看到一般,全然无动于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夫子,那边那个新来的在睡觉。”一个人举着手朝沈明河告状道。 突然一声,惊得迟音下意识地一慌。一边在心里暗骂怎么还有这样的倒霉孩子。一边猛地抬起头来,利索坐好,无辜地望着沈明河,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般含笑儒雅。 “术曰,倍正南方,以正勾定之。史其守,你来解方才那道题。”沈明河这才侧过头去,望着方才告状的学生,轻飘飘地给他布置一道题,半点不提迟音睡觉的事情。 “夫子,我不会。”被点名的学生脸色发青,望了眼迟音,再不聪明,也知道沈明河在偏袒他了。霎时阴沉着脸,薄怒道。 “不会就好好听着。过了今日还不会,就手抄一本算经。”沈明河不咸不淡地说着,微垂着漂亮的凤眸,分明的玉指骨节拿着书,雍容又闲雅。 “夫子怎么如此不公平?明明是他上课睡觉,您却罚我。”史其守不忿道。站起来,宽大的袖子一甩,嫉恨地望着迟音。 “公平?”沈明河听了却是垂眸一笑。微弯着唇角,倒是轻抬起眼皮,施舍地望了他一眼,缓缓道。“若是公平,你们这些人中,又有谁有资格坐在这里听我讲学?” “一事归一事,怎可如此相提并论?”史其守面色难看极了,只是而今下不来台,只能硬着头皮跟沈明河说道。 他其实并不想得罪沈明河。这个学堂里皆是白云书院里有名的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们。家里费劲心力地将他们送过来,是让他们用功读书的。白云书院不比别处,即便勉为其难收下他们,他们也不能太过嚣张。更不必说,他早有耳闻眼前这位夫子不一般,自然也会趋利避害。 可这位田夫子虽然手段狠厉却从来明理。今日如此不计后果地袒护一个人,着实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有利自己的时候坦然受之,见不得别人的时候却又要公平。别人提出异议,就连两相并论都不行了。你倒是会打算盘。”沈明河讽刺笑笑,一把收了自己手里的书,背着手抬头逡巡着这一间学堂道:“他在这学堂里或躺或睡,皆是我之授意。无论干什么,也不容你们置喙。你们个个家境不凡,靠着权势地位活了这么久。也该知道,这世间哪里来的公平?想要公平的,可以。自行离开书院,真正凭本事考进来,这也勉强算是对其他学生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