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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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元旦放假前她们在老楼遇见,易伽和她聊关于死亡。 那淡然从容的样子,不知道是心已经难过到极点没法再难过了,还是她本身就心狠。 - 易伽觉得自己这人总没有可能再倒霉了,那天他们都以为她还有晚自习,或许甚至都不知道她今天联考。 她靠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对话。 应琴叫易昊好好照顾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陪易伽高考完。一句简单的话,她因为咳嗽反反复复说了好久。 一瓶百草枯,喝了三大口。 要死的原因能猜到,没有钱去负担她慢性病的医药费。 易伽坐在抢救室外,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之前心狠甩脸色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她叫应琴要死也挑个日子。 …… “你们下回要死,就挑个节假日,这样我可以不用向学校请假给你们办葬礼了。当然,家里也没钱给你们办葬礼。” 不可能救得活,所以她看见自己哥哥躲在墙角祈祷的时候只觉得他在白费力气。 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她们家也没有钱去给应琴抢救。 无比漠然的问医生:“还有说遗言的机会嘛?” 医生摇了摇头。 易伽也不失望,只淡淡的哦了一声,朝医生说了一句:“麻烦你们了。” 她尊敬死亡,但瞧不起自杀这种死法。没有遗言就没有遗言吧,可能自杀前已经和易昊说过了。 医院里有专门运将死之人或是已死之人回家的三轮车,易伽和易昊坐在旁边,狭小的车箱里,他们脚边就躺着应琴。白布已经盖过脸了,车子在红绿灯口停了下来。 易昊问她:“为什么要放弃mama?” 易伽:“那你问她为什么要自杀,要放弃我们呢?” 应琴用两次十月怀胎,两次阵痛宫缩生下了他们。兄妹两个,共享过一个zigong母体。性格上却不相似,易昊是无用的幻想主义。 易伽理智,无比的理智。 她不知道哥哥出于何种心情来质问她自己,想想,如果没有袁费的意外,他也不过是个在大学里憧憬踏入社会赚钱的学生。 可她又有多大。 质问让她表面维持的冷漠镇定被击溃,哭腔一瞬间席卷声带:“那也问问你自己,你干嘛放弃你自己?你脆弱,你有阴影,你就只敢躲在家里。哥,你自己跟我说叫我好好读书等你赚钱的。你说你会让日子好过,你做到了吗?我下晚自习回来都要去洗盘子赚点伙食费,我也活不下去了,我们全家一起去死好了。” 开三轮的大爷帮他们把应琴抬进了房子里。 易伽开门见山,付完钱给大爷之后没有想着葬礼细节,拿起沙发上的书包:“我不会请假的。我也告诉你,我们家没钱办什么葬礼,别想着葬礼有亲戚朋友送礼,老妈早就把亲戚们借怕了。” 不找他们两个孤儿要还款就不错了。 易昊在应琴房间哭,看着应琴永远不会醒来的睡颜,他有些站不住,蹲在床边。 房间里剩下的百草枯还没收。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瓶农药本来是他买给自己的。他崩溃了,他已经到了一闭眼就自动想起自己失手杀了袁费的画面。 温热的鲜血,满目的红。 他已经准备等易伽放学回来,好好道别后去死了。 应琴知道今天寸步不离的儿子的心思,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药了,肺病折磨着她,面黄肌瘦,躺在床上,瘦的连被子的起伏都不明显。 她喝了易昊留给他自己的百草枯,要儿子好好活下去,至少要陪易伽考完试,看着易伽考上一个好大学。 “伽伽不像我们,她要强人也坚强,像你们爸爸,什么事情都打不到她。刀子嘴豆腐心,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容易吃亏。”应琴摸着他的脸:“妈不喝也活不长了。” 那时候叮咛的嘴巴不动了,摸着他脸颊的手也僵硬了。 易昊开了房间门,一个稍大的卧室,用帘子隔开,帘子两边是他和易伽的床和书桌。 易伽在做考卷,很简单的阅读理解,她怎么都写得不好。易昊不和她说话,低着头在整理东西。 鼠绘板,电脑全部都二手卖掉了。 葬礼这事他不了解,隔壁阿姨给了他电话号码,有演奏念经的班子,还有席面的厨师。 什么都没有。 易昊第二天将应琴火化了,只抱了一个小骨灰盒回来,他整天就坐在客厅里叠元宝。 易伽每天回来,他都在那张椅子上坐着,家里只有越来越多的装元宝箱子。 兄妹两个在院子里,慢慢地将元旦和纸钱丢进铁桶里。火焰将一切都燃成灰烬,因活人念想寄托而存在。 纸灰飘上天空,又慢慢朝四周落下,易昊找了根棍子将燃烧不完全的纸堆捅了捅。 火焰晃动,他说:“别去洗完了,好好念书准备高考。我托隔壁阿姨给我介绍了一个零时工。” 易伽点了点头,半张脸埋在胳膊里,她知道易昊让隔壁阿姨介绍零时工的事情,也知道他决定在自己考上大学后步应琴的老路。 她也明白,应琴叫易昊好好活到她高考完,不过是想叫她将易昊从淤泥里拖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大学保送的通知来这么快。 匡从筠她们都围着她,在恭喜她,易伽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喜从何处来。 保送这么大的消息,瞒不住她哥,易伽只好骗他:“我拒绝了,不想上首府大,我想去首府高翻学院。” - 放学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许斯昂改不掉不爱学习这个毛病,当然相比他之前,他已经好好的做他mama的好儿子,老师不逃课不迟到的好学生了。 他比高三要好太多,导致语文老师夸了他态度端正之后,留他下来讲作文,他脑子一热,居然同意了。 等他从办公室出来,高二已经走得连根毛都不剩了。 高三也开始上晚自习了。三楼灯火通明,他朝着纪淮和陈逾司班级的方向望了一眼,没看路,等他意识到自己脚步走偏的时候,差点撞上坐在旁边长椅上的人。 是易伽。 许斯昂说没被吓到是假的,突然一个低着头坐在夜风中凌乱的人一声不吭的出现,不害怕才有鬼。 这是晚自习的时间了,许斯昂看见她,倒是知道她不是逃课。前两天她被保送的消息已经广播了好几遍了,她全省联考,全省第一。 预备役文科状元,首府大学的保送通知都来了。 “范进中举?”许斯昂问。 怕不是保送乐傻了。 她听见许斯昂声音了,抬头看向说话的时候,这么讨嫌的说话方式,是许斯昂了。 “我骗我哥,我拒绝了保送,每天还要上课。”易伽解释,但解释完又后悔自己和这个不会讲话的人说这么清楚干嘛。 话不投机半句多。 许斯昂也没走,站旁边笑她的解释:“我只听过没保送的骗别人自己保送的,还没听说保送的骗别人自己没保送的。” “我哥会活到我考上大学,我要是保送了,他会提前自杀。”易伽又说。 得了,不管易伽解不解释许斯昂都听不懂。 许斯昂:“一家子奇葩吧,你保送你哥自杀?我小表妹要保送,我们全家能给她庆祝三天三夜。” 易伽听罢抬眸,看他说起这话的样子,他脸上带着笑。 有一个可以庆祝的人原来也是奢求。 她没有这样一个可以分享庆祝的人,连告诉应琴都要烧纸托梦。 “我请你吃门口的玉米吧。”易伽这话说得前后不搭。 就当有个人和她庆祝了。 许斯昂哼了一声:“算了,用你点血汗钱我都罪过。还是我请你吧。” 第59章 月球撞树(2) 许斯昂又请她吃了…… 许斯昂又请她吃了点别的, 总不好就真的买根玉米。 磕碜人,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不贵,他钱也多, 压根没放心上。结果第二天放晚自习,易伽说给他补次课:“别的我也还不起。” 许斯昂才不在意那点小钱, 可反应过来的时候, 课本和笔记都摊开了。 晚上回去晚了, 蒋云锦问他去哪里了。 许斯昂拎着易伽送他的高二全年她自己的考卷, 两只脚轮着互相踩鞋跟,随意的脱在了门口:“有个同学给我补课。” 蒋云锦高兴,但担心的问:“别耽误别人了。” 许斯昂:“她已经保送了。” 第二天蒋云锦给了他一个信封里面是钱:“总不好白要别人的。” 顺道看看对方愿不愿意继续给他补课。 照许斯昂往常的混账程度, 这钱多半是他自己私吞,然后那头也不补课。 本来许斯昂也是这么打算的,平时上课就够够了, 现在居然还要晚上再补课, 真是不让人活。 中午,和陈逾司在小卖部碰见, 随口聊了两句。 一抹清瘦的身影侧身路过了站在门口碍事的他两,手里照旧拿着一个最便宜的面包, 连个牛奶都没有。 - 纪淮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被水龙头的凉水冻得手疼。他站在外面等自己,学校舍不得花钱,走廊上的灯远没有教室里的亮。 整栋楼的人都走光了, 只剩下走廊上的小灯, 灯光明柔,他的视线落在楼下,像是在发呆。楼下一片漆黑, 只有沿路几盏路灯。 陈逾司手搭在走廊的栏杆上,目光朝着楼下看,先是听见脚步声,然后脖子上缠上一抹冰凉。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