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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济宸低头看着诊疗记录,手没来由地微颤起来。 时间记录 2012年1月1日。 姜漪说她这段时间就算回家也睡不了觉,她总觉得半夜有人拿石子砸她卧室窗户,可是走到窗边,楼下没人。 她问我,她这样算不算是错觉,要不要吃药? 我帮她做完心理疏导后,告诉她暂时不用吃药。 2012年7月8日。 姜漪翘课来找我,她的状态比上次见还差了,还多了抠手指咬嘴唇的动作。她说她上体育课时,好像看到了不可能会看到的人。 我问她是谁,她闭口不答,只不断重复“一定是没好好睡觉,所以出现幻觉”这样的话。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开导完后,就着她的睡眠质量,帮她准备了助眠的药物。 2012年11月25日。 姜漪最近状态很好,说我开的药很有用,她每晚吃完,都能睡好。 额外的,她还夸警察最近的办事效率好高,她好佩服,抓人一个一个准。 我觉得她笑容背后,有什么不太对劲。 但我没问。 我觉得她只要保持现在的状态,那就没有大问题。 2013年3月20日。 姜漪出了场车祸,右手骨折,她没好好在医院养伤,反倒突然来找我,问我能不能高考前,在我这复习。 我问怎么不回家。 她说奶奶不在,她不能回,还一直情绪低迷地和我解释,希望我谅解。 我没说话,她甚至开始求我。 我感觉她之前的状态好像又回来了。 2013年10月28日。 姜漪状态突然恶化,她这次来做心理疏导,全程都没抬头看我,连说话声音都比寻常低了不少。 天明明不冷,她却穿了高领的毛线衫。 我想帮她整理一下衣领,意外看到了脖颈上的吻痕。 我问她最近是不是恋爱了,她没说话。 2014年2月7日。 姜漪状态依旧没转好,但她这次来,身上多了男士香水的味道。 我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笑着否认,只说最近赚到钱,先前欠债还掉大半,心情不错。 可我看得出来,她那个笑很无奈。 病例翻到这里,后面整整一年的日期突然中断。 陶澜指着下一个接续的日期,解释:“她说她找了份工作,但那份工作时间和她来我这做治疗的时间冲突了,她最后的选择,是以工作为先。” 可姜漪那会不过大二,哪来的工作? 所谓的工作,就是焉济宸的随叫随到。 焉济宸盯着上面所有对姜漪的记录,眸色渐转晦暗。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从去年2015年到年底,姜漪堪堪无几的治疗记录。 纸张上,陶澜记录的,焉济宸迟迟过目难忘的话。 姜漪原话:“我上次无意撞上那个垃圾,正好是他和我发火的时候,我没被他吓到,那个垃圾却好像被吓到了。” “我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陶澜:“那如果他能一直给你这样的安全感,你还说你和他不可能?” 姜漪:“我们不可能的,我知道,到点就会及时止损。” 陶澜:“感情不能用及时止损来衡量,姜漪,你没发现自己最近状态很好吗?或许是因为他的存在,你才能更快地恢复。” 姜漪:“陶医生,正如你话里的意思,他或许真的是治我的药,但药都有副作用的,我绝不能上瘾。” 陶澜:“为什么不想着去试一试?” 姜漪:“因为,”这话她顿了几秒,才说,“我不配。” 因为,她是真的配不上。 她所有的过去交结勾连出的伤疤,都在教会她做人,教会她清醒,甚至是教会她自知之明四个字该怎么写。 所以这一场赌,还没下注,她就先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焉济宸看到这,因姜漪而敏锐感受的整个心房像是倏然丧失麻醉剂的效用,酸涩,抽疼,痉挛,麻痹,在这一刻都颠覆到了峰值。 他从没想过,他于姜漪而言,会是这样的存在。 这么多年,他都是不被需要,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却无端地因为一张荒谬至极的合约,成了另一个人必不可少的需要。 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陶澜不知道他们发生过的一切,只顾着指着上面2013年10月28日的日期,说:“高考前,正如你看到的,姜漪出过车祸,肇事人就是她继父,后来她报警,继父被抓进去蹲了局。” “她怕他出来找她麻烦,所以一直待在我这准备高考。喜事,她成绩好,考上了聿清大学。” “但世事总是难料,八月份,姜漪一个很依赖的学姐,也就是谈茵的生母,跳楼自杀。所以接下来的假期,她状态急剧恶化,除却睡觉,其余时间都必须待在我这,我怕她也出事。” “而后来大学报道后的再见面,我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一直到十月底的这次记录以后,她虽然状态很差,但像是变了个人,要求复查也经常性没空,问她做什么,她说她在工作。” “我不知道什么工作需要颠倒昼夜时间,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根本不可能支撑她做这样的工作,但她不听我说,甚至自说自话中断了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