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仔细想来,自从跟韩商对薄公堂后,她确实不再做噩梦了。 回顾来到这里的种种,原主也是个苦命人,倘若昨晚真是她托梦道别,她理应送她一程。 心里头有了主意,林秋曼吩咐莲心道:“去备些香烛纸钱来,我等会儿要去翠微湖走走。” 莲心虽困惑,却也没有多问。 林秋曼早饭后便乘坐马车去了翠微湖,是张氏的男人王二赶的马车。 翠微湖在城外的丘山脚下,这里景色甚美,常有画舫在湖中游玩,铮铮琴音或琵琶应景亦是常事,很得雅士们青睐。 林秋曼到了湖边,寻得一棵树下,烧纸祭拜。 莲心不解,困惑问:“小娘子这是祭拜谁呀?” 林秋曼取出一只香囊,里头放着她的一撮头发,将香囊投入火堆中,她平静道:“前阵子我不是在这里投了湖吗,如今摆脱忠毅伯府重获新生,故来祭拜一下往日的自己。” 莲心听得似懂非懂。 林秋曼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敬上一杯酒道:“往后重获新生,可要一路保重啊。” 阵阵湖风扫过,好似在回应她。 也在这时,画舫里的大长公主无意间瞧见了湖边的身影,颇觉眼熟,问道:“那是林二娘吗?” 贴身丫鬟回道:“是林二娘。” 华阳扭头看向李珣,好奇问:“当初林二娘便是在这里投的湖?” 李珣轻轻的“嗯”了一声,华阳又问:“你救的她?” “是宋致远。” 华阳闭嘴。 天空明明亮晃晃的,却忽然响起春雷,看天色怕是要下雨。 湖边的主仆二人匆匆离去,画舫里的华阳吩咐道:“去把她们接过来避雨。” 家奴赶紧派小船到岸边接人。 华阳喝了口茶汤,似想起了什么,八卦道:“听说春日宴后平阳侯府的卫四郎去给林家提了亲。” 李珣愣了愣,指腹轻轻摩挲茶碗,没有说话。 第24章 房东晋王 美色误我 华阳继续道:“真亏卫四郎有心,平阳侯家风甚严,竟能容忍林二娘入府。” 李珣微微侧头,视线落到不远处的湖边。 主仆二人被公主府的家奴叫住,正站在那里等候小船划过去接人。 湖面上微风徐徐,吹得二人衣衫飞扬。 那道纤秀身影一袭松花色,与这春色融为一体,全然没有春日宴上的明艳张扬,反倒有几分难得的清丽。 不一会儿小船靠近画舫,李珣起身回避,华阳好奇问:“五郎要去哪里?” 李珣一本正经道:“女郎家名节重要,男女共处一室不太好。”他非常君子的坐到了后头,中间隔着一道珠帘。 林秋曼在莲心的搀扶下走上画舫,进入舫中,她朝大长公主行福身礼。 华阳一身绛紫襦裙,指着珠帘后,调侃道:“那还有一个。” 林秋曼没料到晋王也在,再也不敢乱看,规规矩矩给李珣行礼。 华阳道:“坐吧。” 林秋曼应了一声,坐到蒲团上。 仆人上来伺候茶水,华阳把玩着文玩手串,好奇问:“方才见你在岸边祭拜,可是有缘故?” 林秋曼坦然道:“说出来倒是让大长公主笑话了,以前二娘曾在这里投过湖,走过一遭鬼门关。如今与韩家两清,也算是重获新生,便来祭拜一下投湖前的自己,往后自当顺遂心意,再也不委曲求全了。” 华阳垂眸沉思了阵儿,“你这想法倒是妙,跟我和亲北獠的那十五年差不多,好不容易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也算是重获新生。” “大长公主心怀天下百姓,二娘不敢与之并论,只是女郎家在世多有不易,颇有几分感慨。” 华阳点头,“女子不易啊。” 两个各自沉默,林秋曼捧起茶碗饮茶时,珠帘后冷不防传来一道低沉嗓音,“听说平阳侯府曾到林家提过亲?” 突然听到晋王发问,林秋曼被呛了一口,她错愕地放下茶碗,拿手帕掩嘴。 李珣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心下有几分懊悔,竟没管住自己的嘴。 贵人发问,林秋曼不敢隐瞒,朝李珣坐的方向垂首道:“官媒娘子是曾来过。” 华阳问:“你应了没有?” “回大长公主,应了,只是二娘声名狼藉,受不起卫四郎厚爱,再加之林家门户小,实在不敢高攀平阳侯府。” 华阳轻轻的“哦”了一声,帘子后的李珣睇了一眼那抹纤弱身影,神色不明。 林秋曼继续道:“二娘如今不敢奢求那高门大户,只求平常人家能遇得真心人待我,一夫一妻,不纳妾便足以。” 华阳微微挑眉,“你这要求倒是有点高,这世间男子皆有一副花花心肠,但凡有点家底的,哪能不纳妾?” 林秋曼自嘲道:“阿娘也说我太天真,天真便天真吧,守着一颗诚心总比被人糟践来得好。”又道,“被韩三郎磋磨了三年,女子尊严被践踏得体无完肤,倘若再遇到这样的郎君,便真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说起韩三郎,我倒有句话想问你。” “大长公主请说。” “那韩三郎当真不举?” 林秋曼怔住,当着晋王的面谈论前夫举不举的问题……也太难为情了吧。 华阳也意识到不妥,说道:“他什么都听不到,你甭管他。” 李珣:“……” 眼观鼻,鼻观心,稳如老狗。 林秋曼尴尬地拿手帕轻轻咳了两声,默默摇头。 华阳不可思议道:“那就怪了,你这模样生得顶好,韩三郎莫不是眼瞎了?” 林秋曼沉吟片刻,方道:“这事说来话长了。” 当即把韩三郎与苏小小的纠缠娓娓道了出来,听得华阳唏嘘不已,点评道:“看不出来韩三郎倒是个有情义的人。” “他确实有情义,只是他的情义却害苦了二娘。” “我还听说你写下思过书后韩家曾上门求和,既然他把苏小小打发了,也愿意回头,你为何还要闹到公堂上?” “不瞒大长公主,二娘曾被此人逼得投过一次湖,既然彻底寒了心,又岂有回头的道理。” 华阳缓缓点头,“确也如此。”又道,“那卫家上门提亲,你为何又拒绝了?” “宁为穷□□,不做富人妾,进了卫家,指不定又是一场黄粱梦,二娘可经不起这般折腾了。” 听了她的言语,华阳恍然大悟,“我还正奇怪呢,心想平阳侯竟然愿意接纳你入门,原来是作妾。”顿了顿,“不过以你目前的情形,进卫家作妾倒也不算是委屈,更何况是世子的妾。你此番作为,家中长辈难道没有言语?” “自然是有的,这不,昨儿将二娘赶了出来,任我自生自灭了。”说到这里,林秋曼抿嘴笑了起来,不知是何滋味。 华阳很是吃惊,“都被逐出家门了,你还笑得出?” 林秋曼不以为意,“抛头露面也总比作妾好。”又道,“困在那四方宅院里,总少不了这些烦恼,还不如出来自立门户,看看这外头的世界。” 华阳失笑,“你呀你,实在是天真。好好的士族娘子,非得落到个抛头露面的下场,待你在外面吃尽苦头,总是会回去的。” “倒也未必,有嫁妆傍身,暂且还能挥霍两天。” 这话把华阳逗笑了,连李珣都勾了勾嘴角。 华阳愈发觉得跟她聊得来,又戏谑道:“你这般叛逆,你母亲就放心让你把嫁妆全盘拿走?” “管着呢,只给了二娘一个落脚的地方,两间商铺的租子和一些零碎,其他的甭想。” “在哪里落脚?” “夕水街的东家院儿。” “夕水街啊,鱼龙混杂的,你一个小娘子住那儿他们放心得下?” “嗐,也不怕大长公主笑话,从二娘被休妻回府,没有哪一日不是闹得鸡犬不宁。阿娘兴许也被我折腾得乏了,现在放任我胡作非为,不想再管了。” 华阳掩嘴轻笑,损她道:“也是,谁家要是摊上你这样的小娘子,也不容易。”停顿片刻,“不过你一人住在夕水街实在不妥,从小娇生惯养在后宅,却要出入市井,模样又生得俊,总会遭人惦记。” 林秋曼没有说话,她暂时还没考虑过这些。 华阳沉思片刻,忽然看向李珣,说道:“五郎,你在正南门那边不是有一座两进的宅院吗,好像是空置着,要不就卖我个人情,把它租典给林二娘置身,也算是做件好事?” 李珣愣住。 林秋曼忙道:“这怎么使得!” 华阳道:“怎么使不得,正南门地段好,治安也好,你一个小娘子出入那里也安全得多。”说罢又问李珣,“五郎以为如何?” 林秋曼竖起耳朵,内心有些小激动,租典晋王的宅院,这算不算攀亲带故? 珠帘后的人沉默了许久,才淡淡道:“随阿姐处置。” 华阳做主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一年给他十两银子打发便罢了。” 林秋曼简直受宠若惊,忙推托道:“二娘实在难为情,去正南门已经是占了晋王殿下的便宜,万不能再……” “说十两就十两,他田产多着呢,不缺你这点银子。” 李珣:“……” 默默地扭头望着湖面上洒落下来的细密春雨,心情跟水面上的波纹涌动,有些微妙。 林秋曼得了便宜,赶紧起身冲帘子后的大佛行福身礼以示感谢。 不料珠帘响动,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挑起帘子。 林秋曼生了豹子胆,忍不住看了大佛一眼。 李珣也在瞧她,两人的视线触碰,林秋曼的内心嗷嗷直叫,美色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