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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芦

    沿着宽平的柏油路向前走,没有行人,也很少有车辆。希遥穿着高跟鞋,走得不算快,于是伏城将手放在裤兜里,在她身边漫步跟着。

    徐家餐桌上的沉默得到延续,两人都没有开口讲话的打算。

    任何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总会有其历史原因。伏城默然追忆,他与希遥之间的这种安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不起来,似乎也难以界定。

    不过好在这惯常的气氛并不压抑,也没人不自在。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合拍。

    直到马路边沿将希遥绊一下,她一个摇晃,伏城下意识扶住。

    目光随她下落,见她弯腰揉了揉脚踝。他张口,想问她是不是扭到,被她忽然出声打断:“徐逸州以为我像她,跟她一样爱吃甜,喜欢紫色。其实不是……”

    直起腰,发丝在半空扬了扬,被她抓到脑后:“我每次穿这颜色来,只是想让他看了难受。”

    伏城安静听着,重新打量她的连衣裙。

    已经不是上回的款式,但大同小异,他回想起她的衣柜,有个角落堆满黯淡的紫,从秋到夏,四时不缺。

    他也曾以为她是喜欢,现在看来,原来是刻意为之。继而又难得记起高彦礼给他科普酒吧色调的来由,一时诸多线索联结,相互印证,他点头“嗯”一声。

    并不强烈的反应,希遥歪了歪头,随即了然。

    大概他早已多少知道一些,不管是通过何种渠道——高彦礼,崔晋,魏收,伏城要是想了解她,随便抓来一个,都能知无不言。

    她笑一笑:“没什么想问我?”

    想问她的问题可太多了,哪里问得过来呢?伏城看她一眼,摇头。何况,没什么问题能比她重要。也就没了去问的意义。

    可她给他询问的机会实在稀缺,不到两秒,伏城即刻反悔,很深地看她:“你要跟别人约会了?”

    本想向他好好解释她的身份,却忘了对所谓「问题」进行条件限定。希遥为这始料未及的发问愣一下,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之后,不由得勾一勾唇。

    没去回答,而是反问:“你不同意?”

    她仰头看着他,笑意攀上眼角,似乎觉得有趣。傍晚熹微的日光从后射来,恍若根根利箭,伏城站在她面前,为她挡下一片阴影。

    他向前几步将她拥住,手臂收紧,低下头去亲她的嘴角。额前碎发与她厮磨,轻声说:“我只是弟弟?”

    希遥想要张口,可不论她要说什么,总也晚了。因此伏城顺势将微凉的舌尖探入,那句未知的话,也就堵了回去。

    握着她胳膊的虎口用力,牙齿啮咬她的嘴唇,希遥平静地闭上眼,任由他胡乱掠夺。有一阵风过,她睫毛轻颤。紧贴的胸膛传来他的心跳,一声一声,生动又莽撞。

    许久,力道撤去,伏城松开她。呼吸节奏有些乱了,他喘得很重,定定看着她,眼里闪着亮。

    希遥迎上他的目光,抬手摸摸他嘴角,将浅淡的红晕抹去:“要不要吃糖葫芦?”

    不远处的糖葫芦摊,温热的焦糖气味被风送来。伏城越过她朝那儿望一眼,蓦地笑一声:“要。”

    希遥朝摊位走去。同卖糖老人笑着招呼,便在琳琅满目的扎架前拢住头发欠身,目光在一串串糖葫芦上扫过。

    伏城望着她的侧影,一个恍惚,以为还是多年前的她。踮脚站在铝皮的棉花糖车前,双手拢住胸前长长的辫子,斟酌不知多久,她将硬币放进老人手心,右手捏着细细的竹棍,转身朝向他:“给你。”

    过去与现在重叠,伏城应一声,慢慢向她走去。将糖葫芦的细棍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包在手心轻揉一下,好像是为了确认,她真的在。

    希遥把糖葫芦留给他,自己缩回手,低头去找湿巾:“这棍上沾了糖,好黏。”

    他笑一下,不自觉,将心里所想轻念出来:“好残忍。”

    好残忍,明明每晚与他做着最亲密的事,却从不肯承认,他们究竟是何关系。

    不过那话太轻,微弱得像无声唇语。希遥没有听到,将自己的手擦干净,又来擦他的。顺便将他手里的糖葫芦捏住,低头张口,咬掉最顶上的一颗。

    “你不是不爱吃甜?”他垂眼问。

    希遥挑起眉:“偶尔也会想。”

    是风太大了?每次吃糖,总会粘住头发。伏城替她拨一拨,没缘由地随着她笑。笑着在心里默然补充,残忍,却也迷人,他心甘情愿。

    去机场的第四次,终于不再是因为高彦礼,但这并没有让伏城开心多少,尤其是当他替希遥从后备箱提下箱子,一抬眼却看见恭候多时的慕容期的时候。

    孤男寡女远赴国外出差,时长一个月。空气一时凝固,慕容期自己也觉得尴尬,哭丧着脸,手指狂拧衣角:“那什么,实在是没别的人选……”

    希遥站在一旁,状若无事地端详指甲。伏城冷脸看看她,又看一眼瑟瑟发抖的慕容期,过了半天,吐一口气:“好好照顾她。”

    慕容期连连点头,见伏城皱起眉,发觉不妥,顿一会,又开始摇头。

    希遥忍不住笑出声,伏城又说:“箱子你提。”

    慕容期额角冒汗。好在总算不再是送命题,满口答应:“我提,我提。”赶忙把希遥的行李箱拉到身边以示诚意,抬起头,正撞上伏城伸手揽过希遥的身子。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立即又低下去。

    告别的拥抱不该太长,伏城微弯下腰抱住她,双臂环过她的后背。脸颊蹭着她的头发,过一会,希遥侧过脸,吻了他一下。

    她很少主动吻他,因此伏城僵住。耳根有些泛红,却还是不悦地说:“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了。”

    希遥笑着,从他怀中撤去。身影被人群一点点淹没,一小时后,有飞机徐徐升入云层。

    伏城站在机场外的公交站台仰望,飞机轰鸣震耳,低得仿佛刮过他头顶。适时车子到站,他捏一捏手里的纸币,抬脚上车。

    走到车厢尽头,仍能从后窗看见那架飞机,他盯着看一会,不知道那上面是否有她。

    失落不仅是因为离别,还因为他太过迟钝,太多事情后知后觉。

    比如才发现,说完再见,她可以面带微笑潇洒转身,他却做不到。

    八月底,各大高校先后开学。

    旬安大学的报到日格外早,伏城跟崔晋请半天假去学校整理床铺,崔晋愣半天神:“胡婷婷跟我请了半个月。怎么你只请半天,我是不是被她骗了?”

    伏城困惑思考,崔晋一拍脑门,拿指尖戳他额头:“你小子在我这赚钱赚傻了,忘了开学还要军训吧?”自己招的准大学生,流着泪批假,“算了算了,那就一视同仁,给你也放半月……”

    下午伏城来到学校,报道后领宿舍号,他分在混合寝,生物系体育系外语系三江汇流。

    宿舍门推开,欢迎新生的宣传单页散了一地,被踩上乱七八糟的脚印。桌上摆着几盆新鲜绿植,下铺哥们坐在床上打手游,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肌rou蓬勃的胳膊抬起,作势要跟伏城击掌:“嘿哥们,体育系的,陶正。”

    伏城点点头,正要自报家门,陶正一咧嘴,露出黑人牙膏般的笑容:“那个,我晚上打呼噜,多担待哈。”

    体育系的伙计相当热心,陪伏城去后勤领了被褥,还帮他把热水瓶和脸盆搬回来。

    伏城半跪着铺床,陶正游戏也不打了,饶有兴趣站在床边,把胳膊搭在他床沿上。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你怎么没行李?”

    伏城要回答,陶正忽然想明白什么似地:“我懂了,你旬安本地人吧?”

    伏城说:“我家离这儿近。”

    陶正“啧”两声,摇头:“人比人气死人。对了,新生群你加不加?”弯腰从床上捞起手机,朝他晃晃,“你扫我这个码,他们外语系妹子正爆照呢。”

    伏城闻言抬头,果然,对床外语系的赵钦伟死盯着手机,单词都不背了。他笑一笑,扫了陶正的码加群,却没点进去看,接着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去套被罩。

    陶正恨铁不成钢地看看他,嘟囔句“没劲”,一个纵身翻上赵钦伟的床。赵钦伟吓得喊一声,紧接着两人化干戈为玉帛,挤在一快,聚精会神地蹲群消息。

    几分钟过去,伏城终于将被罩拉链拉好。与此同时,对面两人瞬间沸腾:“卧槽,这个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