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黑拳王
第六章 暗黑拳王 1 拔舌 曼谷,一座由天神毗湿奴创造的天使之城,在它西北部一栋紫金色大厦的地下三层,这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泰国人以及远道而来的各国游客。这个隐秘的地下室,它有个名字叫“柯叻拳场”,“柯叻”是泰国的一个地名,拥有“拳城”的美誉。“柯叻拳场”则是曼谷最为隐秘同时也是最为热闹的地下拳场。在泰国,泰拳被誉为“八条腿的运动”,它历史悠久,传承至今,已然名动世界。 打黑拳、赌拳,在泰国就如同斗犬、斗鸡一般风靡。柯叻拳场以黑拳著称,这儿举办的拳赛与普通拳赛不大一样,赛前均要签生死状,选手拼到你死我活为止。在这里,血腥、残忍、冷酷、激情、凶悍、号叫……选手们肆无忌惮,不择手段。按照柯叻拳场的老板帕朗所说的,柯叻拳场即是古泰拳最佳的演示场所。 古泰拳与现代泰拳不同,现代泰拳的拳赛相对比较文明,比如选手会戴上护罩、护腕、护膝什么的,一些危险动作也会被禁止使用。古泰拳则不同,凶猛暴力的古泰拳不会考虑那么多,不打则已,一打便全力以赴,以敌人死亡或者投降为结点。古泰拳在过去,跟西方的角斗士差不多,他们主要给王室进行表演,以鲜血与汗水来愉悦王室。 柯叻拳场之中,没人知道今晚是拳场历史上第几次进行的拳赛,但是他们来到这儿,除了赌拳之外,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一睹拳场第一拳霸杀玉狼的风采。 一年前,一个来自同样被誉为“拳城”——猜耶的年轻拳师,他个头不高、皮肤黧黑、头发蓬松、衣衫褴褛,形象狼狈的他突然冲到擂台上面,他要挑战当时名震一时的超级拳霸,已经连续二十四场不败的黑拳选手乃邦。一切来得那么突然,一切都在大家的意料之外。 众目睽睽之下,年轻拳师一招ko了乃邦。年轻拳师赢得了掌声和鲜花,当然,还有丰厚的奖金。不仅如此,他还获得拳场老板帕朗的青睐,帕朗亲自出马宴请年轻拳师。帕朗被年轻拳师身上那股犟气吸引,他觉得自己应该把年轻拳师培养成为柯叻拳场最强悍的拳手,并且给年轻拳师起了个“杀玉狼”的名字。他希望年轻拳师像一头来自草原上的狼,肆意驰骋,雄霸一方。 杀玉狼没有令帕朗失望,已经连续102场不败的他完全成为柯叻拳场的宠儿。无数赌徒来到柯叻拳场一掷千金,他们无非是为了看杀玉狼一败。各路拳师秣兵厉马来到这儿,他们无非是为了赐予杀玉狼一败。可惜,杀玉狼一直没有败下阵来,他一次次令观众、赌徒、拳师们失望,但他又一次次地激起观众、赌徒、拳师们的激起和欲望。 身份不明的杀玉狼很快成为柯叻拳场里的神,连拳场的老板帕朗都要畏之三分。拥有超强杀人技的杀玉狼慢慢地熟络拳场的路数,他的表演越来越娴熟,观众需要惨叫,他会使自己的对手惨叫连天;观众需要血腥,他会使得擂台血流成河;观众需要死亡,他会亲自把对手送入鬼门关。他的表演接近疯狂,在这疯狂的背后,人们更难理解的是他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切?一个年纪轻轻的拳师,看着乳臭未干,竟然能连斩102人,这102人里面,不乏已经成名的超强拳师。 杀玉狼名气越大,来挑战的人就越来越多,起初他不挑对手,只要有人来挑战,均会迎战。后面,他不再这么随意,挑战者需要是成名的拳师,拥趸万千的拳手。今晚,杀玉狼的对手正是曼谷赫赫有名的拳王级泰拳手坤意。坤意年少成名,一生从没有败仗,拿到的金腰带数不胜数,但他从来没有下过地下拳场,不屑地下黑拳的他因为杀玉狼崛起的名头而躁动不安。 杀玉狼春风得意,坤意最终向杀玉狼下了战书。这一场拳赛被誉为“曼谷之战”,谁都想看看坤意能否在柯叻拳场一展雄风,谁都想知道杀玉狼到底能不能战胜已然成“拳王”的坤意。杀玉狼为了一口饭而战,坤意则是为了荣誉。 两人老老实实地签下生死状,高手对决,生死存亡似乎已经置之身外。 曼谷之战,死亡之夜,柯叻拳场水泄不通,支持坤意的人喊着:“坤意,终结者。”支持杀玉狼的人则呼着,“杀死他,杀死他,干他,干掉他。”人声鼎沸,排山倒海,呼喊声都快把整栋大厦喊塌了。赌徒们熙熙攘攘吵着下注,观众则激情澎湃地摇头呐喊。时间过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在擂台上,主持人一声喝令,终极之战,即将开始。坤意从擂台左边登场,他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身上缠着藤纱,穿着一条宝蓝色战裤,脑门儿同样缠着一条蓝色头带。浑身肌rou的他如同一堵铜墙铁壁,脸上表情僵硬,如同寺庙里的金刚。征战擂台无数的他知道今晚的对手极为特别,一刻也不敢松懈。坤意出场后,场下一片雷鸣,支持者们已然在疯狂呼喊他的名字。 须臾,杀人无数、战无不胜的杀玉狼缓缓登场。他个头不大,皮肤很黑,长得均匀结实,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谄笑,这一战,对他来说,似乎轻而易举。 坤意和杀玉狼站到擂台中间,他们开始向场下的观众们敬礼,坤意象征性地挂起花圈跳起了舞,这是泰拳的拳舞,又叫“望功”,一来感谢场下的观众;二来拜谢天上的神灵和祖师爷,让神灵以及祖师爷保其胜利;三来给自己鼓鼓劲。杀玉狼则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佛,一尊面带微笑的石佛。人山人海,天旋地转,战歌滚滚,一阵铃声响起,裁判宣布生死战开始。地下拳没有那么多规矩,裁判宣布完毕后立马下场,擂台上孰赢孰输已然不关裁判的事情。擂台让拳手自由发挥,坤意和杀玉狼相对凝视。 “你来自拳城猜耶吗?”坤意瞥了杀玉狼一眼问道。 “废话少说。”杀玉狼冷冷地回答。 “下乡毛头小娃儿,口气忒大了。”坤意见杀玉狼目中无人,心中恼恨,说完发拳朝杀玉狼面门劈过去。杀玉狼冷笑一声,身体一挪,轻轻松松地躲开坤意重击。坤意自然也没有那么轻易放过杀玉狼,嗖嗖嗖,连环拳,一拳打出十几下,打得杀玉狼跳步急躲。坤意攻,杀玉狼守,一头强一头弱,看着没有那么精彩,场下顿时嘘声遍地。 嘘声一起,杀玉狼不得不认真起来,瞧着坤意一拳打过来,他居然用胸口接上这重重一拳。两人身体有所接触,杀玉狼挥拳回击,近距离搏击,两人很快缠在一块。肩顶、脚踢、抱摔、扫绊、臂撞、脚踹、压打、肘击、口咬、锁扣、膝顶……泰拳中的各种犀利招数不断地在两位拳师身上变化着。经过半小时的缠斗,两人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看得大家伙起哄连连,似乎这还不够。 “小子,没力气了吧?你的拳是你奶奶教的吗?没点力气,呵呵,来呀!继续。”坤意瞪着杀玉狼说着,杀玉狼已经气喘吁吁,这种时候,喷垃圾话自然不能少。杀玉狼怒起,一招“飞鸟投林”攻向坤意,紧接着两人又缠在一起,投摔、头触、地战、飞摔、反关节、跌扑、撩阴、锁喉、戳眼,一招比一招狠毒,从来没有经历过地下拳的坤意哪里想到杀玉狼如同饿虎饥狼,为了目的,什么招数都能用出来。吃了点儿小亏后,坤意放下面子、架子,招数变得阴险歹毒。你一招“战象交齿”,我一招“撒网捕鸟”,你一招“拆象脊”,我一招“斩葫芦”,两人来来往往,利用泰拳中的“母招”和“子招”互相攻守。 缠斗了大概半小时后,观众们觉得不够精彩,一个个嘘声又起,在他们心里,高手过招,一招分胜负,坤意和杀玉狼之间缠斗得有些过多,过程虽说血腥激烈,却又不乏平实,这些在之前,他们基本都看过了。当然,地下拳,与古代拳师斗艺差不多,古拳经有云:“不合则矣!一合即势如盘龙,连绵不绝,决胜方休。”坤意和杀玉狼都是实力派,激战起来,难免需要点儿时间,总得摸清楚对方的门路,再一决生死。 “拔舌头,拔舌头……”群众开始起哄,他们呼喊起杀玉狼最为经典的招式。听到观众们一一呼喊,杀玉狼瞬间来了劲儿,他冷冷地对坤意说:“老东西,你快玩儿完了。”说完拳风突然一变,转身鞭锤,低身破马,执腿狂摔,坤意被他这几招吓到,整个人被杀玉狼压制于地。坤意惊愕地看着杀玉狼,“你到底是什么人?”杀玉狼却抱着坤意,一拳一拳地打在坤意脸上。坤意险些晕厥,嘴巴里面念叨着:“这些已经失传的古泰拳招数,你从哪里学到的?难不成你……你……”说到这里,杀玉狼肘击坤意喉咙,坤意惨叫一声,说不出话来。 最激烈的一幕就要到来了,全场高潮迭起,一个个站起来朝着擂台上看,杀玉狼的粉丝们已经撕心裂肺地呼喊:“拔舌头,拔舌头……” 杀玉狼低头在坤意耳边说:“你知道的似乎有些多了。”坤意无助地瞪着杀玉狼,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心里面一直在呐喊着:“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回想起杀玉狼的招式:“仙妃坐坛”、“神猴掷妖”、“牡鹿耀角”、“天帝过海”、“鳄鱼戏尾”等,这些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招式,而且都是古泰拳里面接近失传的招式,除非是古代拳师附体,要不然谁能打出这些招数吗?惊愕和惶恐,坤意渐渐没有了知觉。 杀玉狼顺应观众,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把食物和拇指做成钳状深入坤意嘴巴里面,昏迷中的坤意突然惨叫醒来,他的舌头已经血淋淋地挂在杀玉狼右手二指之间。坤意再次晕厥,杀玉狼望着坤意的躯干冷笑着,说:“这次就饶你一命。” 场下已是哗然一片,大家过足了瘾,不停地欢呼着杀玉狼的名字。杀玉狼得意地绕着擂台走了一圈,他要告诉所有人,这个擂台只属于他,谁也无法抢走他的擂台。胜负已分,坤意的支持者们颓然离开,昏迷不醒的坤意也被抬走了。杀玉狼回到了更衣室里面,拳场老板帕朗忍不住跑来向杀玉狼祝贺,杀玉狼一言不发,只顾换衣服。赚钱赚得笑开颜的帕朗知道杀玉狼的脾气,祝贺几句后便离开更衣室。 更衣室外面,副手阿松问帕朗:“这小子真当自己是神了,老板你那么给他面子,他居然不理不睬。” “阿松,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能赚钱就得了,这一次,咱们算是赚足了。”帕朗笑眯眯地说着。阿松提醒道:“杀玉狼越来越嚣张,名声越来越大,咱们这个非法拳场已经被警察局的人盯上,我看……”帕朗白了阿松一眼说,“你的担忧我明白,嘿嘿!我们钱也赚了,至于杀玉狼,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老板,你的意思是?”阿松做了一个“杀头割喉”的手势。帕朗不置可否,而是大步朝外面走去。阿松似乎更加明白了,狡兔死,走狗烹,大呼老板英明,一路小跑跟着帕朗一同离开拳场。 杀玉狼洗了个澡,自理了身上的伤痕。他受伤后,一向喜欢自己自疗,从来不会用拳场为他准备好的疗伤师。疗伤完毕,穿上衣服,他总会走到更衣室隔壁的那个阴暗房子,这儿摆着他的战利品——舌头。这些舌头被一瓶瓶的福尔马林溶液浸泡着,这是他辛苦得来的战利品,每次面对这些战利品,他总能想起自己是如何活了下来。他把坤意的舌头扔进一个还没有装任何舌头的福尔马林容器里面,这是他赛前准备好的,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输不了。 端详着容器中坤意的舌头,他像孩童一般开心,像是欣赏自己的玩具。 从柯叻拳场走出来后,杀玉狼开车朝自己所住的酒店去,一年多的时间,打了一百多场拳,遍体鳞伤的他我行我素,独来独往。帕朗曾经给他一个团队,团队里面包括教练、助理、医疗师、体能师等,但他拒绝了。他性格孤僻,几乎没有朋友,帕朗曾在背后嘲笑他为“野人”。 回到酒店,他开车进到停车场,停好车,推开车门下去,一条黑影从他身后窜过去,黑影如同幽灵,快速而神秘。黑影从他跟前飘过去后,杀玉狼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的面孔,他喉结发出一阵奇怪的响声,“噗”的一声倒在地上。 大名鼎鼎的地下拳王杀玉狼被人杀害于停车场,这件事没有流传出去,因为杀玉狼的老板帕朗花了不少钱把这个新闻给封锁了。我和利希美来到杀玉狼所住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这边已经被封锁,所有的车辆禁止出入。杀玉狼的尸体就躺在他车子的前面,他刚刚下车就被杀害了,凶手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我和利希美走过来,利希美帮助曼谷警局的法医查看了一下杀玉狼的尸体。 杀玉狼的尸体倒在血泊里面,漫天的腥臭味,令人不适。我脑子里不停地思考着,这个世界上,想要杀玉狼死的人太多太多了,凶手会是谁呢?有能力杀死杀玉狼的人并不多,瞬间令杀玉狼致命的人更少。不一会儿,利希美走到我身边说:“死者杀玉狼死于凌晨五点钟左右,死因为急性失血性休克导致死亡,凶器是一枚棺材钉子。” “棺材钉子?”我愣了一下。 “不错,一枚七厘米长的钉子,他们说,这是用来钉棺材盖用的。”利希美回答着我。 “一个超级黑拳拳王居然被一根棺材钉子刺死了吗?” “不错,凶手趁杀玉狼不注意迅速地将钉子钉入杀玉狼颈动脉,杀玉狼大量失血,最终死亡。除了这个,杀玉狼的舌头被拔除了,现场没有找到他这根舌头,估计被凶手带走了。” “拔舌?据说杀玉狼最喜欢拔掉对手的舌头。”我点点头说。 “这么说,这属于复仇吗?”利希美盯着我问。我摇摇头,报复只是其中一种,这是一起规划好的谋杀,感觉不像是简简单单的报复。我对利希美说:“有空查查杀玉狼的身份和来历。” 利希美问:“监视器呢?” 我笑道:“凶手不笨,他选择在这儿杀掉杀玉狼,周围的环境肯定对他有利。” 利希美撇撇嘴,似乎也没有话能反驳我。 喜欢拔对手舌头的黑拳拳师杀玉狼被人杀害后,舌头被人摘除了,这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嘲笑。 2 哭泣的拳头 曼谷南部一个僻远小山村,关于这座山村,谁也说不出它叫什么名字,在地图上甚至没有标记。这个山村夹在几座大山之中,周围全是密林,密林中的巨木高大参天。如果不是为了破案,我和利希美肯定不愿意受这种苦头,一路披荆斩棘,开出一条小路进入这座不被外界所熟悉的山村。这个村子是柯叻拳场老板帕朗告诉我们的,关于杀玉狼的身世,帕朗从初次见到杀玉狼便开始打听了。杀玉狼自称来自“拳城”猜耶,但他身手了得,一连百场不败。这使得帕朗对他很感兴趣,帕朗私下找了不少私家侦探调查杀玉狼的真实身份和来历。 杀玉狼显得很神秘,关于自己的点点滴滴,几乎没人知道。他不交朋友,独来独往,一旦问起他的身世,他立马板起脸不说话。正因为如此,帕朗从他嘴巴里面问不出,所以找了人调查。像帕朗这种财阀,狡猾如狼,细心如狐,杀玉狼来历不明,这是一个安全隐患,他不得不小心。 杀玉狼被杀后,警方本来可以将帕朗列为犯罪嫌疑人,毕竟他是杀玉狼的老板,也许会因为金钱纠纷而杀人这类的。但是帕朗似乎并不知道杀玉狼被害,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被吓了一跳,死活不肯相信有人杀得了杀玉狼。他向我们坦白,杀玉狼在死亡擂台上越来越厉害,人也越来越嚣张,柯叻拳场因为他的名气已然不再是那座低调而神秘的地下拳场。帕朗一直担心,杀玉狼再杀戮下去,柯叻拳场会被警方扫掉。 在帕朗心里,他曾经多次出现杀掉杀玉狼的想法,但他没有付诸行动。如果帕朗真的杀掉杀玉狼,他肯定已经卷草跑路了。帕朗从容镇定地回答着我们的所有提问,他还主动帮忙调查杀玉狼的身世。根据杀玉狼派出去的私家侦探所打探到的线索,杀玉狼来自曼谷南部的一个无名村。无名村周围草木茂盛,毒虫猛兽很多,曾有私家侦探闯入而遭到毒蛇咬死。听说这些事后,帕朗只能让那些用生命去调查杀玉狼的私家侦探停止调查活动,也不再往下追究杀玉狼的身世。 我们根据帕朗提供的线索来到这座无名村,庆幸的是我们没有遇到私家侦探们所说的毒虫猛兽而是顺顺利利地来到无名村。无名村倚着一条山溪而建立,住户看着不多,大概有二十来户人家,一群光着屁股的孩子正在溪中戏水。我和利希美,还有三个曼谷警察突然到访使得小孩子们哇哇叫着从溪中跳上来躲进家里。孩子们的惨叫引来正在林中作业的成年人,村民们举着各种各样的农作器具从四面八方冲出来。 我们被包围了,为了表示我们没有危险,我们举手跪在地上并用泰语不停地解释。一开始,村民们并没有听懂我们的解释,几个村民还想刺杀我们。一个白头发老头从人群中走出来,他打量着我们,之后用不流利的泰语磕磕巴巴地说:“你们既然是曼谷来的警察,你们凭什么来这儿?” “我们没有恶意,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我们到这儿来,为的是杀玉狼。”我用泰语解释着。那个白头发老头子似乎不大会讲泰语,对于我的话似懂非懂,他用另外一种土著语言和其他村民开始商量起来。我身边的利希美低声说:“他们讲的是傣语,他们不是泰族人而是傣族人。” 我问她:“你能听懂傣话吗?” 利希美此时没有回答我反而跟白头发老头用傣语聊起天来。利希美流利的傣语使得我眼前一亮,心想着这丫头总算是派上用场了。经过和白头发老头沟通后,我们得以进村,村民们也放松对我们的戒备。 白头发老头名为蒙沙旺,他是无名村的村长和首领,这个傣村一直由他所管理。蒙沙旺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后,误会解除,他把我们请到他家。他家是一座高脚竹楼,楼上住人,楼下养畜生。蒙沙旺还算和蔼可亲,他告诉我们,这个村子已经几十年没有人光顾了,我们算是稀有的客人。他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茶,茶水黑如墨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泡出来的,我们都没敢喝。蒙沙旺给我们倒完茶后,我提醒利希美跟蒙沙旺说说杀玉狼的事情。利希美先是跟蒙沙旺聊聊村子里的状况,然后才提起杀玉狼被杀这件事。 对于杀玉狼,蒙沙旺什么印象也没有,他坚持村子里没有一个叫杀玉狼的青年。想起“杀玉狼”的名字是帕朗帮忙起的,我们只能拿着杀玉狼的照片给蒙沙旺看。蒙沙旺看着杀玉狼的照片,看着看着突然掉下泪水来。这可把我们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过了一刻钟,蒙沙旺摸着照片里的杀玉狼说:“这不是杀玉狼,这是洛杰。” “洛杰?杀玉狼的本名叫洛杰吗?”我勉强听得懂蒙沙旺那不清不楚的泰语。 蒙沙旺显得很悲伤,感觉死掉的洛杰就是他儿子似的,他哭着哭着,突然告辞了,他说他要把这件事告诉村里的人。蒙沙旺家的客厅里面剩下我们几个外人,利希美对我说:“这叫得来全不费工夫吗?”一个曼谷警察说:“如果知道杀玉狼的身世,破案时间就快到了。” 另外一个曼谷警察说:“有那么容易就好了,你们没有发现这儿的人都怪怪的吗?” 利希美说:“怪?哪里怪呢?” 那个曼谷警察接着说:“这儿的人干瘦如同僵尸,感觉好几个月没饭吃一样,你们也许没有观察到,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个村子,饥饿无比,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个皮包骨,根本就是没吃好的样子。” “那又如何?”利希美问了一句,穷乡僻壤里的村子,没有东西吃很正常。 那个曼谷警察摇摇头说:“这是个饿人村,你无法想象一个饥肠辘辘的人会做出怎样的疯狂事情。” 利希美还想反驳,我叫他们先不要吵,村子确实古怪,但还不至于使人害怕,至少村长蒙沙旺还算通情达理。过了一阵,屋子外面传来一阵哭泣声,我们心里一警,纷纷朝屋子外面走去。屋子外边正好是村子的正中心地带,蒙沙旺带着村民们跪在这儿,一个个鬼哭狼嚎,不停地拜着天和地,似乎在进行什么古怪的仪式。我们被这一幕吓住了,只能站在一边呆呆地看着。村民们在蒙沙旺的带领下又哭又闹,不停地跪拜,十几分钟后,村民们突然发狂了,像是得了狂犬病一般互相厮打起来。看到村民们打架,利希美和曼谷警察们都急了,想上前去阻止,我拦住他们说:“你们仔细看清楚,他们不是真的在打架而是斗拳。” 不错,村民们在蒙沙旺的带领下看着如同疯狗一般斗殴,其实不是在斗殴而是斗拳,像是在进行一种奇怪的拳舞,只是拳舞显得有些逼真,打斗起来,拳拳到rou,假戏真做,让人看着毛骨悚然。村子的拳舞结束后,蒙沙旺走到我们面前,他跟利希美说了几句后便带着村民们朝山里走去。利希美回头告诉我们说,蒙沙旺叫我们离开,他们现在要到山里祭祖。 洛杰死了,村民们看着很悲伤,蒙沙旺也很悲伤,他们行为变得特别古怪,我们是留是走呢?曼谷那三个警察坚持要走,而我想一直等到蒙沙旺回来,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快结束。我、利希美、三个曼谷警察各持己见。眼看天就要黑了,村民们一直没有回来,三个曼谷警察先行告退。我和利希美留在村子里面,天黑的时候,村子没有灯,在大山的笼罩下,村子显得很黑暗、很恐怖。利希美躲在我身后,我们就坐在村子中间的地坪上面。或许老天也在照顾我们俩,天上露出无数的星星点点,使得山村的气氛没有那么诡异。 “想不到杀玉狼出生在这种地方,也难怪他那么拼命。”利希美感慨着,“闭塞、落后、无知、野蛮、饥饿、贫瘠、困难,我要是生长在这儿,我怕我会疯掉。” “没有谁能选择他出生的地方,杀玉狼生长在这种民风彪悍的村子,每一天都是为了生存而努力,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不败。很多拳手输给他,无非是输给他这种特质,没有任何想法,只想着活下去。”我说完的时候,村子前面出现一个身影,这个身影慢慢地靠近我们俩。利希美远远地喊了一句:“谁?” 那人竟然用泰语说道:“别害怕,我是这里的人。”她是个女孩,披头散发,穿着一件淡蓝色碎布拼接成的短衫,还有一条黑色短裤,一双腿瘦如竹竿。她赤着脚走到我们俩面前,村子里的人都进山祭祖了,她居然没有去,而且还会说泰语,这令我们很意外。女孩坐在我们俩面前:“关于洛杰,我最了解不过了。” “你都了解些什么?能说说吗?”我笑着问她,她脸上脏兮兮的,眼睛却很水灵,一眨一眨的如同天上的星星,如果认认真真地打扮一番,她绝对是个大美人儿。 “洛杰不是好人,他是个恶魔,他是我们村子的噩梦。”女孩的话使得我和利希美吃惊不已。我想继续问点儿什么,女孩已经接下去说,“洛杰之所以离开村子去了外边是因为他犯下了滔天大罪,他杀了人,一共杀了七个人,他的父母,他的师父,他的两个弟弟和两个meimei,这些人被他杀掉后,他把尸体扔到山里。村长他带着人进山,他是要去告诉洛杰所杀死的人,洛杰罪有应得,他没有好下场,以安慰死者在天之灵。” 女孩的话说得我和利希美一身鸡皮疙瘩,洛杰在没有变成杀玉狼之前居然已经杀人了。我收回对洛杰的所有怜悯对女孩说:“洛杰杀人后逃出村子吗?”女孩说,“洛杰彻底疯掉了,他被恶魔附身了,他不仅要杀死他的亲人,他还有杀掉村子里的人,他说,这是白牙所为,这不是他做的。洛杰杀掉自己所有的亲人后,村长带着村民们围住他,本来要对他处于死刑,谁知道被他逃跑了,从此之后,村子再也没有洛杰这个人。” “白牙?白牙是什么东西?”利希美疑惑地看着女孩问。 女孩摇摇头,她似乎也不懂杀人犯洛杰口中的“白牙”到底所指何物?想不到洛杰离开这个村子前竟然制造了一系列血案,手刃父母兄弟,这种事除非是疯子,正常人基本做不来。洛杰离开村子后,变得沉默寡言,初涉社会,不懂得如何养活自己的他来到柯叻拳场,他第一次认识到打拳也能赚钱,因此更名为“杀玉狼”征战死亡擂台。女孩看到我们沉默不语,她继续说:“刚刚村子里的人都在哭,你们一定以为他们因为洛杰的死亡哭泣,其实不是,这是欣慰,我们都感到欣慰,我们忍不住哭泣、忍不住舞拳,死去的人总算得以安息。洛杰这种人,死不足惜,你们也不必帮他找凶手。” “杀人偿命,谁杀掉了洛杰呢?尽管洛杰劣迹斑斑、杀人无数,但是我们对于他的死也不能置若罔闻,我们是正义的一方,罪犯者谁也别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利希美说完,女孩冷笑一声,“你们还真执着,这种执着可能会害了你们俩。” “这话怎么说呢?”我瞄着女孩问。女孩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你们有所不知,洛杰杀人逃跑后,村长派了人去杀洛杰……”我和利希美互相看了一眼,女孩还想说什么,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从我们背后响起:“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蒙沙旺他们回来了。女孩识相地往村子前面跑去。我和利希美站起来,蒙沙旺很快来到我们面前,他跟利希美聊了几句,利希美按照我说的告诉蒙沙旺:“关于洛杰的死,我们还有很多问题请教。” 蒙沙旺本来想发飙,但他克制住了,他把我和利希美请到了家里,知道我们难缠,不好打发,他就只好告诉我们关于洛杰的一些事情。洛杰自幼生于这个穷村子,村子自古好武,每一代的人都要习武健身,所以洛杰和很多孩子一样,自幼跟着村子中的拳师习武。洛杰天赋很高,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能打败自己的师父。不仅他的师父,村子中所有的成年拳师都被他一一打败,包括村长蒙沙旺自己。洛杰越来越强,追求也越来越高,为了满足他,败给他的蒙沙旺特赦他进入拳坛。 拳坛是村子的圣地,里面摆放着无数古人留下来的拳谱,这些拳谱一直封锁起来,村子里的人几乎没人能翻动。洛杰能进入拳坛看拳谱,整个人兴奋不已,在拳坛里面整整研究了三天三夜。出来之后,他性情大变,整个人变得凶残无比。他杀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如果不是蒙沙旺及时发现,带着村民联合起来对付他,只怕村子里的人已经全被杀光。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和之前那个女孩说得差不多。 “练功走火入魔了吗?”利希美回头看着我说。 “你想太多了。”我说完,看了一眼蒙沙旺,本想着蒙沙旺能让我们去村子里的拳坛瞧瞧,回头想想,拳坛属于村子的圣地,我们这种外人自然无法进入。洛杰在拳坛里面遇到了什么?我们无从知晓,但是有一件事我得问清楚:“白牙到底是什么?” 利希美把我的问题转述给蒙沙旺后,蒙沙旺脸色大变,瞪着我说:“谁告诉你白牙的事情?” 我编造一个谎言:“这是洛杰死前留下的线索。” 蒙沙旺沉默了,我果然没有猜错,白牙确实是洛杰死亡的关键所在,按照女孩的说法,蒙沙旺曾经派出杀手到外面追杀洛杰,那么他派出的人会是谁呢?洛杰身手不凡,瞬间杀死他的人几乎不存在。虽说洛杰树敌诸多,想杀他的人也不少,来到这个村子后,我才发现,最想要洛杰死的还是生他、养他的这个村寨。 “这事我不想说太多。”蒙沙旺有些不耐烦。 “你把白牙的事情解释清楚,我们立马走人。”我算是豁出去了。 蒙沙旺看看我又看看利希美,说:“白牙?呵呵,白牙是一位古代拳师,他已经死几百年了,他和洛杰没有任何关系。” 听了这话,我彻底愣住了,几百年前的拳师白牙和几百年后的洛杰之间真没有任何联系吗?蒙沙旺看到我们将信将疑,他把古代拳师白牙的事迹告诉了我们。听完白牙的事情后,知道白牙和洛杰没什么关联,我们只好老老实实地离开。 摸黑来到村子口,一个女孩拦住我们去路,说:“你们自讨没趣,村长他很爱撒谎。” 看到是之前那个女孩,我和利希美都顿住。一会儿,我问女孩:“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干脆一起说了吧!我们就要离开了。”女孩瞪大眼睛看着我们俩,说:“我肚子好饿。”利希美从她的包包里面掏出一包曲奇饼干和一包巧克力递给女孩。女孩开心不已,一边拆包装吃起来一边说:“洛杰杀死他所有的亲人后,我看到他对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拳头哭泣。” “对着自己的拳头哭吗?”利希美惊声问道。 “对,他很懊恼,不停地唾骂他的拳头,他的拳头反而安慰他说,‘铁拳濡血,天下无敌,至亲之血,化外神功’。”女孩说完,我和利希美都傻住了。 我问:“拳头还会说话?”我心里感觉这个女孩就是个骗吃骗喝的。 “嘿嘿!你们没有听说过拳精吗?”女孩笑嘻嘻地说完,村子后边突然出现一阵哭叫声,有人大喊道:“起火了,村长家起火了,哎哟!村长被烧死了。”我们回头看去,蒙沙旺家里真起火了,大火熊熊地盖住了他家。村民忙着救火,有人以为是我和利希美放火烧了蒙沙旺家,他们正拿着武器找寻我们。 见到这一幕,女孩冷笑道:“这都是骗局。”说完拉着我们俩的手快步朝密林外面跑去。 3 死里逃生 说起被泰国历史学家誉为“断剑名将”的乃通里,我略有耳闻,曾经去过泰国东北部的程逸府出差,在程逸府府署广场上面曾与乃通里的铜像有一面之缘。乃通里出生于程逸府,自幼喜欢修习武术,沉迷武术,作为武痴的他为了提高自己的技艺,成年后四周拜访名师学艺,除此之外,还挑战各路泰拳高手。当年,独孤求败的他被世人誉为武术天才。 18世纪,他路过嗒府,正好当时的萱芒玛国举行擂台赛,嗒府第一拳王乃豪双拳无敌,挑战者无一能胜他。乃通里见着乃豪气焰嚣张,他跃上擂台挑战乃豪。乃豪看到乃通里人模鬼样,根本不把乃通里放在眼里,结果乃通里轻轻松松击败了他。乃通里击败嗒府拳王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吞武里大帝郑昭的耳里,郑昭把乃通里请到宫中,酒宴期间,郑昭命自己的禁军教头乃墨挑战乃通里,结果乃通里胜出。郑昭见到如此人才,心中大快,把乃通里赐封为“銮披猜”。 从此,乃通里追随吞武里大帝郑昭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收复被缅人占领的暹罗领土。乃通里不失为一名猛士,他是郑昭的先锋官,冲锋陷阵,浴血奋战,每一战,他几乎都是一马当先。遇到恶战,他总会战到最后,哪怕剑断马翻,受到他的鼓舞和感染,部下们一个个英勇无比。因而每与缅人大战,总能凯旋。乃通里帮助郑昭收复统一暹罗,郑昭成了泰国历史上最为知名的吞武里大帝,而乃通里的战功自然也不会被人遗忘,史学家把他命名为“断剑名将”,永留青史。除此之外,乃通里还有个“白牙”的绰号,这是我第一次听说。 “乃通里还没有被郑皇赏识之前,江湖上的人都称之为‘白牙’,白牙集百家之长,拳法精湛,几乎没有对手。”女孩带着我和利希美离开傣村之后告诉我们。利希美问她:“白牙乃通里和洛杰有何关系呢?”女孩嘟嘟嘴,扔掉手里的饼干包装盒说:“养拳精这事你肯定第一次听说,我们的族人拥有养拳精的传统,拳坛里面就放着不少拳精。所谓拳精,指的是历史上那些名气极大的拳师,他们死后被人炼成精魄,后人要是得到这些精魄并养活,拳功必然大有进步。这还是我从村长嘴巴里面偷听来的,我们村子的拳坛里面养着一个名为‘白牙’的拳精,这个拳精很厉害,村子里没人能驾驭它,所以它一直被封印在拳坛之中……” “这么说,洛杰遇到了白牙,他激活了白牙吗?”利希美愕然说道。 女孩拍了拍手,把粘在手上的饼干屑拍掉后说:“洛杰无意间遇到白牙,白牙控制了洛杰,洛杰被白牙迷惑,他杀死自己的亲人,血祭白牙,白牙得以重生,与洛杰合二为一。” “无稽之谈。”利希美冷笑一声。 我也觉得女孩的话不值一哂,这个所谓养拳精,无非就是跟供奉菩萨“土地”神这类的东西,有必要说得那么玄吗?不过,人有信仰,确实会变得强大。洛杰敬奉古代拳王白牙,以白牙为榜样,用心苦练,日益精进。所以,洛杰的拳法越来越厉害,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知道什么说什么,这种东西换作我,我也不相信,白牙真要那么厉害,他和洛杰也不会被杀死,这事奇怪了。”女孩似乎也一头雾水。我对于女孩所说的话当然不会全部相信,但是我不会去否认她的话,她生于傣村,又能说一口流利的泰语,鬼精灵一个,她的身份显得极为神秘。 我们回到曼谷城区,女孩说她无法回村子里面,村子里已经闹开了,村长估计被烧死了。她只能在外面流浪,将会成为第二个洛杰。看到她那么可怜,我给了她一点儿钱,先让她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之后再做打算。女孩这才大大方方地离开,还说找到住宿之地就会打电话告诉我们。女孩离开后,利希美盯着我问道:“你真相信这丫头的鬼话?” “我们除了选择相信还有别的办法吗?再说了,洛杰变成杀玉狼之后,一百多场不败。据说,他在擂台上所用的招式大多都是已经失传的。不得不说,洛杰确实是一位天才。” “可惜天才也难逃鬼门关。” “先不说这个,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细节?”我回头问利希美。利希美摇摇头,我低声说,“蒙沙旺手臂上有个刺青,你应该没有看到,我却不小心看到了。”利希美懵然问:“什么刺青?”我本来不想告诉她,迟疑一会儿,还是说出来,“衔尾蛇。” “哦。”利希美表现得很平静。我咧嘴笑了笑:“事情变得越来越奇妙了,带我们出来的这个女孩,她至今都没有告诉我们她的名字,你说她会不会是蒙沙旺派来黏着我们的呢?”利希美摸了摸脑门儿,一脸倦态地说:“算了,我累了,我回去休息休息。”我没有来得及回应一声,她已经开门出去了。我知道她心里面忧虑什么,跟她尽管是新搭档,我还是不想她出任何的意外。我想躺下来休息一下,帕朗突然打电话给我:“相守宫先生,我找到杀死杀玉狼的凶手了。”帕朗这个话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帕朗这人阴险狡诈,杀玉狼被杀之后,他知道自己脱不了嫌疑,像他这种一心为钱的人,不会希望警察老缠着他不放。再说,帕朗能经营柯叻拳场,手段自然不比人少,黑白通吃,加上他的手下们个个都是精英,找个杀人凶手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们调查杀玉狼被杀案件的时候,他也秘密地调查起来。 帕朗在电话里面告诉我一个地址,他说虽然他把凶手找出来,怎么处置凶手这事还得交给警察来办。帕朗这人害怕与警察沾上关系,我能理解他。按照帕朗给的地址,我来到曼谷郊区一栋废弃的化肥厂,化肥厂不大,厂舍大多已经崩坏,凶手躲在这儿吗?我心里不由得警惕起来,帕朗这人不喜欢麻烦,他应该不会给我找麻烦。进入化肥厂,我走了几步,地上突然出现几根被吸过的烟头,其中一根还冒着烟。看来帕朗没有骗我,我拔出一把自卫的手枪,伺机而动。毕竟在来之前,我跟曼谷警方以及总部都通了电话,他们很快就过来。至于利希美,她实在太累了,我没有叫上她。我蹲守着,心里默念着一定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几只乌鸦嘎嘎地从天空中飞过去,墙角边的蚊子不停地肆扰我,我一边挠着一边守着,同事们一直没有出现,我有些不耐烦了。此时,厂舍里面出现一声惨叫,我绷紧神经朝里面冲进去,越过几个已经崩塌的厂舍,我进入一个仓库,一个流着血的人趴在地上,他嘴巴叼着一根已经吸了半截的烟,眼神惊惶地望着我。在他身后,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男子一动不动地站着,看到这个人的脸膛,我整个人都错乱了,忍不住喊道:“杀玉狼……不……洛杰……怎么会?你怎么会活着?”说完我举起手枪朝着杀玉狼,杀玉狼被我打断后看到我手里有枪,一个飞步从仓库的窗口跃了出去。我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回到仓库里面,我查看了一下地上那人,那人还有一口气,可惜舌头已经被拔掉,完全说不出话来,他的脖子好像还被重重地扭折了一下。我急促地问道:“你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你?你不是已经杀掉他了吗?”那人喉咙里面发出“呜呜呜”的响声,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回答不上来。我急他也急,可是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沟通,何况他就快要死了。我朝四周看了几眼,杀玉狼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明明已经死了,为何还会出来杀人?他是杀玉狼吗?我没有眼花吧?杀玉狼的鬼魂回来报仇吗?思绪瞬间变得乱糟糟。仓库外面传来警笛声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人,他已经断气了,但他在死前用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画出一个“衔尾蛇”的图案。 “又是这个图案,这个图案到底代表什么?”我心情沉甸甸的,同事们很快接手现场。我把自己所见所闻如实报告,他们都瞪眼看着我。我知道他们肯定认为我老眼昏花,但我看得清清楚楚,死掉的杀玉狼复活了,他回来报仇。同事们打电话去殡仪馆确认了一下,果然,就在昨晚,杀玉狼的尸体被偷了。我隐隐感到不安,离开厂库回到酒店,本以为有个好觉,谁知道脑子如同一群小蜜蜂“嗡嗡嗡”转着,根本消停不下来。 第二天,我和利希美来到总部,根据同事的报告,杀玉狼在化肥厂杀的人名字叫作纳隆,这是一个已经被我们列入黑名单的职业杀手,同时也是一个泰拳高手,他的杀人手法悄无声息,职业素养和职业技能获得不少人的赞赏。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一直是我们和曼谷警方比较头疼的目标之一。可想而知,在停车场轻而易举地杀死杀玉狼的人正是这位被人誉为“影子杀手”的纳隆。纳隆只怕死也不会想到,被自己亲手杀死的杀玉狼突然活过来并找到他杀死他。事情已经变得明朗不少,杀玉狼在柯叻拳场名声大噪,有人请来职业杀手纳隆在地下停车场杀死杀玉狼。之后,纳隆打算功成身退,谁知道杀玉狼突然出现并杀掉他。我们无法解释的是杀玉狼为什么还活着?他的死亡,我们的法医已经证实了。 “总之,我们得找到杀玉狼,答案也只有他能告诉我们了。”我对利希美说。 利希美苦笑一声说:“或许杀玉狼根本没有死掉。” “这不可能,难道有替身。”我只能想到“替身”这个解释。 “克隆人吗?或许我们应该找柯叻拳场的老板帕朗再好好聊一聊。”利希美的话使得我豁然不少。离开总部往帕朗所住的地方去的时候,我们在半路遇到傣村跟着我们出来的那个女孩。女孩正在路边等着什么,我开车路过的时候,看到她向我招手,我把车停到她面前,她二话不说开门上车。进入车子里面,她哈了一口气,说:“总算找到你们了。” “你怎么了?你先找个地方住着,等我把案子办完再带你去找份工作。”我说完,利希美瞥了我一眼,似乎在说,你啥时候这么热衷公益了?助人为乐这种事,我很少会错过。我没有理会利希美鄙夷的眼神,而是继续对女孩说:“你找我们有事吗?” “洛杰他死不了,他活过来了。”女孩眼睛瞪得大大的,无辜地看着我们俩,生怕我们俩不相信一样。利希美听完立马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事?你到底是什么人?”看利希美的架势,她已经怀疑女孩有什么阴谋,就要将女孩铐起来似的。女孩显得很冷静,她笑着说道:“是我把他复活的。”她的话把我和利希美都说傻了。女孩接着说,“我本来不想这样子,如果蒙沙旺知道我复活洛杰,他肯定会骂死我,洛杰杀了人,不,杀人者不是洛杰,而是拳精白牙,白牙导致他丧失理智,他才会杀死自己的爸妈和亲人。” 我和利希美互相看了一眼,均想这个女孩是不是疯掉了?女孩看着脏兮兮的,眼神却很干净,她似乎感到我们不相信她,泪水滚滚流出来,说:“洛杰他很善良,他不想杀人,你们没有看到他对着拳头流泪的样子,他很无助、很可怜。可恶的白牙,是他害了洛杰。” 女孩说得真挚,利希美微微一笑说:“那你怎么把已经死掉的洛杰复活呢?又是洛杰,又是白牙,这个杀玉狼难道是双重人格吗?”女孩却没有告诉我们:“这是一个秘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洛杰他活过来了。”利希美无奈地笑道:“如果我告诉你,洛杰又杀人了,你相信吗?” “不,怎么可能?洛杰不会再杀人,他不会再杀人。”女孩激动不已。我沉声说,“你别不信,洛杰已经把杀掉他的凶手杀掉了,你有什么线索提供给我们吗?”我试图从这个神秘女孩身上找线索。女孩沉默,咬着双唇,她似乎不敢相信我们的话,不敢相信洛杰还会杀人。不一会儿,她狠狠地击打着车窗说:“肯定是白牙,杀人的是白牙,不是洛杰。”说着说着,眼泪已经把她整张脸浸泡起来。看到女孩很悲伤、很失落,利希美扭头看着我,意思接下来怎么办?我叹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女孩已经说道:“带我去找洛杰。”紧接着她说了一个地址。 她似乎在内心斗争了很久才把这个地址说出来。 我和利希美获得地址后显得兴奋不已,按照女孩所说的地址,我们来到华喃峰火车站,停好车子后,我们跟着女孩转进一条小巷子。在这条简陋的巷子转来转去,我们来到一栋看似烂尾楼的房子面前。女孩抿着嘴巴,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烂尾楼看着。我低头看了一眼楼房前面的路段,地上似乎留着不少血印。我用手肘撞了利希美一下,提醒她注意点儿。利希美掏出手机给总部拨了一记电话。 我们打算往楼里面走的时候,女孩拦在我们面前,说:“洛杰不会杀人,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们点点头,女孩才让开。我和利希美心中疑点很多,洛杰到底是死是活?他怎么能死而复生?他和女孩到底什么关系?他怎能死里逃生?只有亲自面对他,也许才能获得答案。 我破门而入,楼里灰尘很重,呛得我和利希美直咳嗽。第一层很空旷,没有任何活物,我们只能顺着破烂的楼梯往二楼走去。到了二楼,这里摆着无数的砖堆,同样灰尘很重。我们绕过砖堆后,利希美突然叫道:“尸体,有尸体。” 我快步来到利希美身边,在她脚尖前面,一具尸体僵硬地躺在那儿,尸体趴在地上,看不清他的面孔。我低腰把尸体转过来,利希美喊道:“洛杰?居然是他,他怎么又死掉了?” “奇怪了。”我伸手摸了摸尸体,尸体身上还没有出现尸斑,脖子的位置被人割了一道口子,鲜血还在汩汩地流着,血液热乎乎,看着像是刚刚死掉没多久。从刀子口的方向推理,死者好像是自己割开了自己的喉咙。洛杰自杀了吗?利希美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已然说不出话来。 我看了一眼洛杰右手拿着的滴血匕首,伸手摸了摸洛杰的脸,他的脸皮有些脱落的样子。我用手指抠了抠,没有想到,我这么一抠,竟然在洛杰的脸上抠出一张人皮。 “他不是洛杰。”利希美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果然不是洛杰。 那么,这个披着洛杰脸皮的人是谁呢? “特德萨克。”利希美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看了一眼利希美。 利希美说:“这人叫特德萨克,曾经是个拳师,后来成为洛杰的秘密私人助理,私下关系特别好。洛杰藏得很深,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一直没有被公开。我花了不少心思才查到他们俩的关系。我居然把他给忽视了。洛杰被杀之后,他失踪了一段时间。” 我低头看着伪装成洛杰的特德萨克,他脸型俊俏,身材与年纪都跟洛杰差不多。我想,他这是在为洛杰报仇吧!他与洛杰之间的关系可见一斑。 “你居然不早说。”我无语地跟利希美说,她要是早点儿说,我也许也能猜出来了。 “发生那么多事情,我忘了!”利希美说完,楼房突然发出轰隆一声,整座大楼摇摇欲坠。 灰尘滚滚而落,我深知大楼要倒塌了,我拉着利希美想逃生,大楼已经开始往下塌陷。堆积在二楼的砖块随着楼面坍塌轰隆隆地往一楼倾落。随着整个楼面晃动,我和利希美已经站不住,朝着楼梯方向跑去。楼面一片一片地坍塌,眼看已经跑不到楼梯口那儿,我只能抱着利希美躲在一个柱子构成的墙脚。为了活命,我们俩紧紧地贴着这个墙脚蹲着。砖块随着楼面崩塌全部倒下去,洛杰的尸体同样滑落到楼下。利希美惶惑地搂着我,而我只能看着楼面塌陷,毫无办法。 轰隆一声巨响,楼面彻底塌陷,灰尘滚滚,我和利希美紧紧搂在一块,慢慢地没有了知觉。 我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洛杰伤痕累累的尸体边上,一睁眼,眼前出现一双双惊异的眼神。我们醒过来,同事们脸上全是意外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一个医生低头对我们俩说,“你们被水泥钢筋一直压着,心跳本来已经停止了,是她救了你们。”他遥遥一指,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那个傣村出来的神秘女孩正朝着我们俩做笑脸,她笑得很甜,甜到你没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