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他掀起眼皮看她,声线沉冷,“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矫情?” 这姐妹俩都拮据成什么样了,过年连顿牛rou都舍不得吃,他提着牛rou上门,闻梵音简直惊喜万分,说jiejie馋这口牛rou好久了。 “不是矫情,是不需要。”梵声确实是矫情,可她也不愿意在谢予安面前承认。 “我是我,我爸妈是我爸妈,你别混为一谈,这是我自己的钱,跟他们没关系。”少年正色道:“少时困顿并不丢人,大丈夫能屈能伸,在生存面前,面子值几个钱?” 一针见血,将梵声心里那点小心思毫不客气地就给抖落出来了。 梵声被他批得哑口无言。 “留着吧。”他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万一哪天有急用,应应急也是好的。” “谢谢。”梵声忸怩半天,最后才憋出这两个字。 少年的心情立刻阴转晴,变得明朗了。 —— 一路疾驰,黑色宾利畅通无阻地驶进谢家院子。 柿子树枝丫光.裸,可一旁的迎春花却最早捕捉到了春意,悄悄绽放了。鲜绿的枝条探出墙外,嫩黄色的小花缀在枝头,给这湿寒的早春送来了几分生机。 何姨围着围裙,正在厨房准备晚饭,一听到外面的声响就匆匆跑了出来。 两人下了车,她最先迎了过来,肥胖的脸上堆满笑容,“予安少爷回来啦?” 谢予安的视线越过她,不甚热络,轻微点头。 何姨再见到梵声时,态度明显差了一大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梵声小姐也来啦!” 她不待见自己,梵声自然也不会待见她,不冷不热地喊了声“何姨”。 谢老爷子静静地站在门口,一脸慈祥。 他过完年七十一岁,身穿藏青色羽绒马甲,花白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红光满面,精神矍铄。 梵声打小就亲近这位老人,就跟自己爷爷一样。她甜甜地叫人:“谢爷爷。” “嗳,好些天没见了小梵声!”老人笑容亲切,语气和蔼。 梵声笑着说:“您去青陵了,我也挺久没见到您了。” “最近学习还好吗?” “也就那样吧。”她耸耸肩,语气淡然,“您知道的,我一向不怎么爱学习。” “你这丫头脑子好使,就是不爱用功。”谢老爷子抿嘴一笑,老生常谈,“高三了,就这半年了,也该收收心了,争取考个好大学。” “我晓得的。”梵声照单全收。 她常被老人家念紧箍咒,眼下倒也不觉得烦,反而觉得无比温暖。 真正关心你的人才会耳提面命,因为盼着你好,盼着你有出息。旁人才懒得管你。 “我们小梵声准备考哪个大学呀?”谢老爷子的余光扫到一旁的孙子,又不动声色地收回去,轻声细语,“有没有规划呀?” 梵声笑了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学习不好,考到哪儿算哪儿。” 她还没想那么多远,一切等高考完再说,现在一门心思搞分数才是王道。分数上去了才有资格谈学校,没分数一切都是白搭。 两人有说有笑,一问一答。谢予安安静地充当背景板。 谢东明和韩慧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时政新闻,女主播好听的嗓音不断在人耳旁回荡。 谢东明西装革履,显然是刚从外面应酬回来。韩慧则穿一条浅紫色荷叶摆束袖长裙,温柔娴雅,气质温婉。 韩慧衣品好,人又有气质,再配上她那管温柔和蔼的声线,对人一笑,轻易就能捕获他人的好感。 要不是梵声见识过她的另一面,自己对她永远有滤镜。 梵声主动喊人:“谢叔叔韩阿姨好。” 两人一齐应了一声,态度热络。 谢爷爷搁跟前站着,表面工作怎么也得做好。 何姨已经在摆桌了,一桌的美味珍馐。 很快韩慧就招呼大家伙吃饭了。 如往常一样,梵声和谢予安坐一块儿。 “梵声,我让何姐烧了你喜欢吃的菜,今天一定要多吃点哦!”韩慧妆容精致,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态度亲昵。 梵声垂眸往餐桌扫了一圈,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精致无比。可惜没一样她爱吃的。 目光往回收,蓦地顿住,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顿时白了一片。 她的面前居然还摆着一钵烩羊rou,红汤浓郁,热气翻腾,羊rou藏在汤里时隐时现。最上面撒一层葱花,红绿相间。 羊膻味儿直冲鼻尖,梵声闻一口都觉得窒息。胃里翻江倒海,直犯恶心。 好家伙,胃口全给败光了,这顿饭都没必要吃了。 rou类里梵声最喜欢牛rou,最讨厌羊rou,不仅不吃,连味道都闻不了。 韩慧是真狠啊,居然拿羊rou来恶心她。 梵声强忍住不适,皮笑rou不笑,“谢谢韩阿姨。” 她绷直身体,靠着椅背,尽量离那道羊rou远一点。她暗暗在想等会儿应该怎么做,才能不动声色地把这道羊rou给转移走。 对着这盆羊rou,她真的要恶心死。 正思索间,眼前突然探过来一只漂亮的手,五指修长,指节分明。 身侧人不动声色端走了那钵羊rou,转手放到了角落里。 第11章 第11根绳索 “绑她一辈子。”…… 出人意料的一个举动,闻梵声登时怔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往自己右手边看—— 谢予安端坐着,不发一言。手中的筷子静默地伸向面前的一盘素炒藕片,夹起一片,递到唇边,轻咬一口,慢条斯理咀嚼,再咽下。 他置身事外,全然不在局中。似乎刚才的举动非他所为,而是梵声的错觉。 她看不见羊rou,闻不到羊膻味,整个人像是被人摁了启动键,光速复活。 她感激涕零,此刻的谢公子一定是菩萨化身,周身冒着金光。 太好了,呜呜呜~~ 谢家人非常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大家伙都在埋头沉默吃饭。一时间餐厅里只有碗筷相互碰撞的声响,清晰异常。 一大桌子没一样是梵声喜欢吃的菜,她根本无从下筷。只能机械地扒着碗里的米粒,寡淡无味,味同嚼蜡。 谢予安全程冷着一张脸,凛冽非常。 梵声注意到那钵烩羊rou他一口都没吃。 这可真不太像他以往的风格,这家伙一向尊重长辈,一般不会当着长辈的面摆脸色。 除非他非常生气。 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气呀? 羊膻味恶心的是她,他又不讨厌羊rou。 一桌子的人各怀心思,气氛不复往日活络,甚至可以说是凝重。 梵声真心感到罪过,有她这个外人在场,明显破坏了人家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好氛围。 不过她这个外人更是如坐针毡。要不是为了婚约,给她一百万她都不可能往谢家的餐桌坐下。 她一直等着谢爷爷开口提婚约的事儿。毕竟这才是她来赴这场鸿门宴真正的目的。 可惜老人家专注吃饭,闭口不谈。 她估摸着是要等大家伙都吃完饭再好好商榷这件事了。 果然如梵声所料,众人一搁下碗筷,谢老爷子毫不耽搁,立刻切入正题。 老人清清嗓子,不紧不慢地开口:“今儿趁着大家伙都在,有些事我觉得有必要摊开来说清楚,省得日后麻烦。” 韩慧当即接话:“爸,有什么事儿您就直说吧,我们听着呢!” 老爷子没看她,自顾开说:“这桩婚约是我和梵声爷爷早年定下的。梵声爷爷都走了好些年了,眼下她父母也走了,能做主的就只有我了。我老头子并非那种食古不化的老古板,当然清楚你们年轻人如今早就不兴娃娃亲那套了。我干脆放手,由着他们年轻人自己决定。” 由他们自己决定? 闻梵声一听这话,心头不免一喜,这是有戏了? 谢予安霍然抬头,面露诧异,“爷爷?” 老爷子摆摆手,示意孙子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这婚约解不解都不打紧,横竖就是一个形式而已。依我老头子看不如就先搁着。两孩子现在还小,都在读书,也不必急在一时。若是有缘,日后能走到一起自然最好。若是无缘,但凡谁先有了喜欢的人,想要结婚,这桩婚约就自动作废,也算给两边长辈都有了交代。”谢老慈爱地望着梵声,征求她意见:“梵声,你觉得谢爷爷这个主意怎么样呐?” 梵声仔细想了一下,这无疑是眼下最好的一种方式。既成全了她想要解除婚约的心思,又顾全了谢家的颜面。毕竟她父母尸骨未寒,倘若谢家现在马上解除婚约,不论是哪家先提出来的,他谢家都免不了会落人口舌。信林正值上升期,外界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谢家,眼下最是应该博取好名声。 先搁置,等日后再说。反正她和谢予安也没可能,这桩婚约横竖都是要自动作废的。 “我都听谢爷爷安排。”光照之下,少女绷直脊背,模样乖巧。 谢老呵呵直笑,“我们梵声同意就好。” 韩慧脸一拉,不乐意了。她面露着急,慌忙说道:“爸……这事儿咱们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谁知谢老赏了她一个犀利的眼神,一锤定音,不容置喙,“就这么定了。” 韩慧:“……” 一肚子的不满全咽进了肚子。 —— 吃完晚饭,闻梵声没久留,陪谢老爷子说了会儿话,她就起身告辞了。 梵音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得赶紧回去。 谢予安喊了白起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