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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进朝凤宫,接过朝露递来的汤药,给贺玉。 “你也歇歇。” 贺玉只是点头,轻声哄着神志不清的冯素喝药,一口口喂他。 气氛压抑,楼英到外殿深吐了口气,珠玑合掌道:“谢天谢地,我以为主子会撑不下去先倒。” 刚得知消息时,贺玉连路都走不了,短短的几步路,栽倒了数次。朝露和珠玑都以为贺玉也会撑不住病倒。 但直到现在,贺玉依然顽强又可靠,照顾着冯素。 楼英提醒道:“等事情告一段落,要好好照顾他,他现在提着一口气,还不至于撑不住。” “多谢襄君。”珠玑道谢。 楼英嘴角绽出一丝无奈,自嘲道:“不必。” 他回头望了眼压抑的内殿,目露冰冷的伤悲。把生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脆弱的人身上,就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想到五皇女,他心中空洞的疼,轻声道:“所以我才不会爱你。” 无论是他的妻主,还是他的女儿,他都不会寄托任何的感情,不能沉浸在虚假的角色扮演中。 皇上罢朝的第三日,丞相拜见,叩首请罪,说自己的儿子无福,让皇上忧虑,是她的罪过。 皇帝看着丞相黑发中夹杂的白发,回魂。双眼被她的话蛰疼,一滴泪从睫毛上掉落,平静道:“冯相说的是哪里话……” 丞相微微松口气,抬头却被皇帝脸上的泪水震惊到,这才后知后觉到,皇帝是真对她的儿子动过心。 皇帝就那样坐在上头,孤零零一个,像座孤峰,独自安静压抑地垂泪。 她任自己的眼泪流下,丞相鼻子发酸,撑在地上的双手颤抖起来,眼泪也掉了下来,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皇帝看到她颤抖的肩膀和白发丝,轻轻一笑,悲伤道:“我很喜欢简儿。” 丞相再也控制不住,道了声得罪,双袖抹泪。 “冯相也不必劝朕什么,朕都知道。”她说道,“朕恨自己的冷静。失去简儿,朕还能与皇长女说,不必停下功课,不要畏惧骑射,以后朕的皇子们还要继续学下去,这是我朝的传统,老祖宗的东西,不能废弃。” 丞相也擦干了眼泪,说道:“陛下英明。” 皇上哼笑了一声。 “冯相放心……”皇帝说道,“朕会好好待素素,什么都没变。” 她说这话时,思绪好似飘向了很远的地方,她在安抚冯相的心,却也像在给自己发誓。 那晚,她去看了冯素,冯素恢复了点清明,又很快陷入了癫狂状态。 皇上让所有人都出去,她就站着,任冯素抓着自己的衣摆无声恸哭。 “那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他说,“皇上不会懂,皇上不懂……他是我的命。” “那也是朕的孩子。”皇帝说。 之前她沉浸在悲痛中时,顺昭君来找过她。并不是劝说,而是呵斥。 “先帝的儿子夭折了三个,女儿夭折了七个,先帝若是像你这样,这天早塌了!”顺昭君道,“先帝最爱的润皇子从轿辇摔下去,第二日你母皇还能淡定自若用膳,你这点心性,哪里有为帝者的样子!” 顺昭君说的润皇子是皇帝的弟弟,养在顺昭君宫中,的确是先帝最爱的皇子。 皇帝悲笑。 她有时记不住孩子的姓名,问了才知是谁所出,有时记不得她侍君的名字。 但这些都和她的冯素她的简儿不同。 冯素,是她第一个,发自肺腑想要的人。幼时宫宴上相见,春光灿烂,乱花纷飞。她盯着那双好看的眼,只觉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她封王时,听从父君的谋划,接连两个,都非她倾心的。 她永远忘不了,无数次试探后,冯相终于表态,与她同谋时,她的喜悦。喜悦她踏上帝位的路又平稳了些,喜悦她终于能够把这个名动京城,令无数王公贵女倾心的才子收在身边。 她喜悦,即便后来这份悸动黯淡了,也绝非是爱褪了色。简儿像冯素,所以她一直想看看简儿长大的样子,也和他的父亲一样,正青春时,撩动无数女人心。她要风光把简儿许出去,看那个幸运的女子欣喜若狂,然后对冯素说,你看,简儿和他的妻主,一如你我当年。 是,她是真的喜欢。 她不是石头,也不是冰冷的帝王,她也有情,也会痛。 “简儿,也是我的孩子,他也是我的孩子……”皇帝喃喃着。 她想要为简儿做些什么,她有一腔悲痛和愤怒无从宣泄。上天要夺走她最喜欢的儿子,她贵为皇帝,却无能为力。 皇帝失魂落魄回到她冷冰冰的寝宫,恍惚中,子期退下,说容君来了。 皇帝想要与他正常的说几句话,可刚刚抬起头,容君的手就贴了上来,额头抵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jiejie,不难过了,再也不难过了。我会陪着你,不要一个人承担寂寞……” 这个时候,唯有容君敢来触碰抚慰她的悲痛。 皇上愣了愣,捧着他的脸,看着相似的眉目,说道:“廉儿……给朕生个皇子,像你的……” 容君垂睫,闭上眼吻她的手。 “好。” 转眼到了冬日,顺昭君做了几场法事,尤其朝凤宫,他还亲自把佛珠套在神情呆滞的冯素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