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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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琏妤横了他一眼,语气沉沉:“这会儿雨下的正大,陪我下盘棋再走吧。” 苏淮安看得出来她还没消气,便从善如流地点头,“好。” 两个人对桌而坐,他静下心陪她下棋,她却时不时就要看青玉一眼,半晌过后,青玉指尖扣着描漆盘子,端着一壶茶缓缓走来。 茶盖叮叮作响,水流如注,转眼盛了两杯。 公主牙齿暗暗用力,拿过杯盏,一饮而尽。 心道:君君臣臣,君贵臣轻,这些话都是他自己成天说的,她怕个甚? 画堂帷帐迎风飘动,日暮钟疏,苏淮安瞥了一眼水蓝色茶盏,也不动声色地跟着喝了一杯。 扶澜堂内的芭蕉叶滴答作响,彷如两个人的心跳。 四周温度骤升,如同在烈阳下烧地龙,他放下手中的白子,喉结隐隐发颤,“殿下,消气了?” 这话一出,小公主便知道他都发现了。 “你又想说我什么?”萧琏妤挪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地掐住了他的腰,“苏景明,你便是想说我得寸进尺,也我要先得寸,才能进尺……你别想一个人清高。” “我不清高,也没想说你……”苏淮安抚了抚她的头发。 萧琏妤察觉他要起身,下一瞬,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压低嗓音,哽咽着跟他喊:“苏景明你敢走,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你还要我怎样……” 话音甫落,他怔住。 苏淮安循规蹈矩,克己复礼的二十三年,在她入怀的那一刻,彻底崩溃零碎。 他到底还是进了公主寝殿。 萧琏妤看着他额间的汗珠,和手背上的青筋,心里忽然没了底,她记得她用的量不多啊,她低声问他,“苏大人到底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阿妤,晚了。” 苏淮安阖上眼,手扣住她的后颈,偏头吻了下去,层层轻纱落在脚踝。 两只细白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随着律动越来越紧,她一边哭,一边亲他。 一会儿喊疼,一会儿喊抱。 男人的喘息都被她逼成了吸气。 莺啼婉转,醉语模糊,烛火高烧卧流苏。 夤夜,萧琏妤从他臂弯醒来,眼底泪痕未干,四目相对,她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敛好衣襟,瘸着腿匆匆下地,从妆奁里翻出个上上签的签文给他。 上面写着——“花好、月圆、人寿。” 公主戳了戳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哄他,“我求的。”都求了一年了。 苏淮安在她身边坐起身子,哑声道:“殿下拿一张签文打发我?” 萧琏妤低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嗓子也哑哑的,“那我去请旨,好不好?” 苏淮安将人揽入怀中,低头反吻她,唇齿交缠间,他说了一句,“尽快。” 大雨彻夜未停,情人交颈低语,他们谁也没想到,比赐婚圣旨更快的,是阆州总督送来的战报。 第89章 强求(微修) 最后一面。 外面雨停了,可天色还沉着。 扶澜堂内,公主躺在苏淮安怀里,拉着他的手臂比粗细,比长短。 她的长发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磨得人心痒,他默默叹口气,支起身子道:“阿妤,我该上值了。” 萧琏妤眨了眨眼,“这么早?” 苏淮安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无若无地笑意,“你难道想让住在昀里长街上的官员,都看见我大清早从公主府出来?” 闻言,萧琏妤连忙松开他的手臂,仰头乖顺地看着他道:“那我替你更衣。” 可公主哪儿会伺候人,她一搭手,就被苏淮安摁回到榻上,“你歇着吧。” 萧琏妤打开他的扇子,虚虚地搭在鼻尖上,只留一双眼睛看他更衣。 穿戴整齐,他又成了风光霁月的大理寺少卿。半点不似昨日那样。 她笑道:“我喜欢苏大人的扇子。” 他答:“那便留你这。” 临走前,萧琏妤踮脚把脸凑过去,苏淮安俯身去亲她脸颊,然后在她耳畔道:“日后,不得再碰那些药了。” 公主从善如流地点头。 她再也不碰了,便是倒给她银子,她也不碰了。 苏淮安又道:“还有呢?” 萧琏妤用口型说:进宫请旨。 苏淮安从公主府的小门离开,门一阖上,他便忍不住抬手捏了下鼻梁。 自己怎么说也是镇国公世子,朝廷四品官员,居然也沦落到这份上了。 萧琏妤回寝殿补了一觉,醒来后,她坐在院子里喝茶,一边摇着他的扇子,一边在想怎么同皇兄和太后提自己的婚事。 公主嫁人心急,辗转难眠,隔日便进宫探了皇帝的口风。 萧聿允诺她,等镇国公班师回朝,就下这道圣旨。 然,大捷的战报没等来,阆州总督的战报就先到了。 “大周六万将士被困密河,无一生还。” “镇国公苏景北反了。” 这两句话,俄顷间传遍京城。 起初宫内外的态度几乎一致,根本没人相信镇国大将军会反。 刑部与锦衣卫夜以继日地调查此案,众人都等着还苏家一个清白,谁也没想到,人证、物证、会接连公之于众。 萧琏妤捏着手中信件,蓦地起身,“这不可能,我要去找皇兄。” 青玉拦住她道:“殿下!太妃叫人递了话过来,六部要臣此刻全在养心殿,您不能进宫!” 萧琏妤道:“可是……” “哐——” 外面倏然传来了一道重物坠地之声,打断了她的话,依稀间,还能听到高低不平的愤骂声。 萧琏妤唤人进来,蹙眉道:“外面怎么回事!” 长公主府的侍卫走进来道:“殿下,这是镇国公府传来的声响。” 闻言,萧琏妤提裙匆匆走出去。 她站在昀里长街立定远望——是刑部和锦衣卫带官兵闯进了镇国公府,厚重的匾额横在地上,百姓围着怒骂:“国贼!” 万人敬仰,转眼便成了鄙弃唾骂。 萧琏妤朝后踉跄一步。 她心里十分清楚,一旦证据确凿,抄家夺爵不过是个开始。 通敌叛国,六万条人命,一场凌迟不为过。 京城如洗的碧空,忽然风起云涌,树叶哗哗作响,凉风混着泥土味。 天色阴沉的根本不似夏天。 萧琏妤慌了神,她回到屋里来来回回踱步,从匣字里哆嗦地拿出一摞银票,“青玉,立即备出城的马车。” 青玉不可置信道:“公主这是想做甚!” 萧琏妤隐隐崩溃道:“青玉,他不可能是反贼,他绝对不会……” 青玉严肃道:“不论苏大人是或不是,证据都已摆在那儿了,殿下,世子若是想活,不会等到今天。” 这些,她又何尝不懂? 萧琏妤闷声道:“青玉,你且先按我说的做。”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府。 长公主府到大理寺,只需一刻的功夫,萧琏妤翻身下马,闯进廨房,拽住苏淮安衣袖,颤着嗓子道:“你跟我走。” 苏淮安收回了手。 “我让你跟我走!” 苏淮安看着她的眼睛,喉结上下滑动,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答应我,日后,别再做傻事了。” 公主眼眶通红,咬牙不语。 苏淮安行至廨房的案几旁,摘下头上的乌纱,褪下身上的官服,将苏家长子的满身荣耀、骄傲,一一叠好。 萧琏妤看着他缓慢却利落的动作,泪水顺着眼角簌簌滑落。 苏淮安着一身素衣,转身,朝大理寺卿郑百垨,直直跪了下去,“学生注定有愧师恩,有辱先生门楣,今朝过后,郑家门生,再无景明。” 苏淮安三次以额点地,叩谢师恩。 再起身,他拱手作辑道:“愿大人身体安康,桃李满天下。” 郑百垨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哽咽摇头。 这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十八金榜题名,十九迈入明堂,二十官居四品,他的一生,不该是这样的。 脚步声橐橐而至,大理寺内闯入数十名官兵。 苏淮安回头看着公主,低声道:“待会儿殿下把眼睛闭上,不许看。” 薛襄阳手持圣旨,闯入大理寺廨房,走到苏淮安面前,“罪臣苏淮安接旨。” 苏淮安又跪,萧琏妤瞬间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