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当然,他其实可以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人先收拢到手下,将来派出去做些危险的任务,充当炮灰消耗掉,也不会被察觉。这似乎才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但思来想去…… “嗯,果然还是再杀一遍更愉快!” · 阴魁门这个曾经的悲剧初始之地,就这样变成了晏危楼的地盘。 就在他大刀阔斧整顿之际,遥隔几乎一整个大雍的地盘,七百里秦川之上的悬天峰,有人脸色骤然惊变。 在那间被结界隔绝的小木屋中,枯坐在轮椅上的墨先生猛然看向手中突然浮现的罗盘,失声惊呼: “不对,天机有变!” 惊骇之中,他长长的袖摆一下子拂过面前的棋盘,坐在对面的悬天峰圣主顿时一声长叹: “这局棋,乱了……” 第110章 入局中(8) “天外邪魔又有异动了……” 虚幻的罗盘在墨先生手中沉浮, 一道道玄奥莫测的星光轨迹交织流淌, 墨先生沉沉叹了一口气。 闻言,悬天峰圣主再顾不得去收拾散乱的棋子,连忙抬起头:“是他?!” 此时的悬天峰圣主才刚刚恢复到十多岁的样子, 一身修为也只恢复了三成, 但他往日里在悬天峰说一不二,高高在上,又怎么愿意顶着这样的相貌和修为出现在众人眼中? 因此, 这段时间他一直深居简出, 除了偶尔会见一见“徐渊”这个救命恩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同墨先生在一起。除了本就对墨先生十分敬仰, 也是为了第一时间得知晏危楼的消息。 ——自那日凤还城一战后,晏危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便以悬天峰的势力去查探,也只知道他是消失在了北漠境内, 具体的行踪却难以查明。 如今唯有指望晏危楼主动现身,或是让墨先生动用天机卜算之术。 瞥了难掩激动的悬天峰圣主一眼,墨先生摇摇头, 语气沉重:“我早已说过,此人乃天外邪魔,命理不在天道之内。即便我用禁术测算天机, 也是混沌一片。能得天机示警, 已是万幸。” 他一副悲天悯人、替人分忧的口吻:“唉, 只可惜上次没能留下他。我实在担心此人成长起来, 将会酿成大祸。或许悬天峰就是首当其冲。” 悬天峰圣主的眼神也凝重了起来。 他本就对墨先生深信不疑, 更何况,亲眼看见晏危楼居然能cao控乾坤道图,他更是深觉此人诡异。凤还城那一战过后,彼此已然结下仇怨。这天外邪魔又如此难对付,连墨先生这等神人都卜测不出一鳞半爪的消息,若是继续放任下去,将来必有倾覆之祸! “不行,必须尽早除去此魔!” 他霍然起身,语气坚定,目光里带着毫不动摇的杀意。这副态度与前往凤还城之前相比,俨然天翻地覆。 墨先生默不作声地垂下了眼,安静地坐在轮椅上,把玩着手中罗盘。 对于悬天峰这些人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没有涉及自身安危时,可以正义凛然,可以悲天悯人,可以宽容大度地表示不能冤枉任何一个无辜者。但一旦事涉自身、危及悬天峰,立刻就抛去了那一层犹豫不决的顾虑,变得无比果决。 正是因为把握住了悬天峰上下的行事风格,他才能在暗中不动声色地影响他们这么久,为自己达成目标添砖加瓦。 因而,他只是提醒了一句:“记住了。那天外邪魔身上诡异颇多,要想直接将之诛杀,多半会出变故。最好事先设下陷阱将之捉拿。我自有办法。” 悬天峰圣主认真点点头,只是临走之时,眉宇间还露出几许疑惑与不悦:“一介天外邪魔,还有这么多手段,连乾坤道图都被他骗了去,简直如同天命眷顾,莫非他竟有手段欺天而行?”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墨先生神色一冷,有一缕极为复杂的情绪从目光里一闪而过,却绝非善意。 不过悬天峰圣主这时正背对他离开,又因为修为未恢复没有外放神识,没有看到这一幕。因此也没有发现这位一向显得逍遥世外、又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神秘高人,竟然崩了人设。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墨先生的神色这才一点一点沉下来。 虚幻的罗盘在他手中变幻,渐渐化作一卷神秘天书,墨先生缓缓将之翻开。 空白的书页上顿时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时刻都在变幻的文字,属于世间众生的一生命运,在其中随时演绎。 这无疑是一件泄露出去将会引得神州动荡的重宝。也难怪执掌此物者,已然将自己视作主宰众生的神明。 只可惜,这位“神明”实力不济,偶尔能够从天书上窥得关于其他人命运的二三十个字,就已是全部。 除此之外,关于他本人的一生命运,天书之上倒是记载得十分详细。 “……简直如同天命眷顾?”想着方才悬天峰圣主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墨先生喉间逸出一声冷笑,“明明是夺走了本属于我的天命。” 他垂下头去,将天书翻到某一页,与其他页面上不断变幻、仿佛昭示着命运无常的文字不同,这一页的文字像是一篇写完了结局的故事,安静而沉寂。 墨先生手指抚摸过这一页上的每个字,看着其中描绘的那些灿烂光景、本该属于他的无上光辉,目光中不由露出恍惚沉迷之色,仿佛沉醉其中。 但清醒过来后,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双腿,那份痴迷沉醉又很快散去,化作不折不扣的痛恨与不甘。 仗着天书在手,只要花费代价就可测算出那人身上的天机。他曾经肆无忌惮为那人布下重重罗网,不惜将自己变成半废之身,也要一次又一次将之坑入陷阱。但每一次他以为终于杀死了对方,再次苏醒之时,时间线却重新倒退回到原点……这天道何其不公! 不过,每一次洗牌重来,眷顾在那人身上的天命气运就会散去一分,即便曾经拯救了一个族群,气运眷顾也终究有限。“墨先生”能够清楚感觉到,这是最后一次了。 但那人身上天命散去的同时,命运也渐渐脱离此界天道,恢复了天外之人的特征,一身天机归于混沌。天书对那人的测算变得越来越难——直到如今,那人的命运已不在他掌控之中! 虽然没有了堪称作弊外挂的天书帮助,但“墨先生”并不担心。 因天书的缘故,“墨先生”隐约清楚自己已经被刷新了数次时间线,数次从头来过。只是具体的记忆一片模糊而已。 但与整个人一片空白、失去了过往记忆的晏危楼不同,“墨先生”只能算是不知晓“尚未发生的未来”,但过往万年之事,他可从不曾忘记。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一次又一次抢占先机,解决了仇敌。只要继续下去,迟早会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所以每一次重新回到这个时间点,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开始布局,找出对方的存在,不择手段地将之打入深渊。 而看着毫无过往记忆的对方一步步迈入陷阱,实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即便如今的他不知道,在上一条时间线中自己是如何算计对方的,但只是想一想,就心情愉悦。 这一次,“墨先生”失去了测算天机之能,无法一步十算,但那人也同样失去了无数次绝处逢生的天命眷顾。 而早已提前数百年开始利用悬天峰布局的“墨先生”,绝不认为自己会输。 “……第九世了……我不信——这份抢来的天命还能一直庇佑你!这一回,赢的依旧会是我!” 手中的虚幻天书一阵变幻,再次化作精致的罗盘,罗盘上星光荡漾间,忽地“嗡嗡”震颤起来。 紧接着,“墨先生”眉心一跳,隐隐感应到了什么:“瀚海秘境出事了?!” 这一世测不出晏危楼身上的天机,直到不久前“墨先生”才找到对方。 他当然也知道晏危楼得到瀚海令的消息,或许会进入瀚海秘境,发现瀚海秘境中的秘密,因此已经在第一时间有了应对。 但现在看来,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第111章 入局中(9) 瀚海秘境。 “将玄”收到阴魁门召集令, 回归尸骨林的同时,“燕无伦”也同原氏兄妹一起, 踏上了前往圣城的路。 之前和他一起的一行人, 都来自三大氏族不同的疆域, 出身也有高有低, 原本“燕无伦”是打算同他们一起走,正好顺便对他们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扩大自己在瀚海秘境的人脉网。 但御山城中的突发事故, 原惜缘和盘托出的上古秘辛, 终究还是让“燕无伦”改变主意,决定暂时与其他人分道扬镳,答应原惜缘去暗中偷袭银甲军, 救出了她的兄长原惜时。 “燕无伦”从始至终不曾露面, 只是在暗中“度化”了一只大妖魔,以之间接cao控了一场小型妖潮, 将银甲军堵在荒原之上。而原氏之人则趁机劫囚,将十余名“亵渎白帝、勾连妖魔”的犯人尽数放了,当时整个场面都是一团乱。 这样的做法无疑很聪明, 让银甲军也难以作出判断,劫囚者究竟是哪方的人马,真正目标又是谁。而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作为三大氏族之一的原氏, 谁又敢轻举妄动? 劫到人之后, 他们也没有往人族聚居地的城池或村寨而去, 反倒是随着妖巢深入荒野,暂时寄身于“燕无伦”所控制的那头大妖魔老巢中。 原惜时有一个风雅秀致、仿佛翩翩贵公子的名字,但本人却生得英挺峻拔,刚毅非常,兼之长期担任一城之主,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豪迈之气。 甫一脱离危险,听meimei说了来龙去脉,他便对“燕无伦”深深一礼,郑重道谢。 之后几人交谈间,原惜时也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如实相告,并说道: “这次多谢小妹和燕兄弟来得早。一个月后圣城就会举办一年一度的祭典,祭祀白帝。路上我便听那些银甲军说起,要用我们这一批人去做祭品。” 虽然如此说,但他脸上并没有太多死里逃生的庆幸,仍是一派坦然无惧,大大咧咧道: “……要不是你们及时出现,我这大好头颅就要去祭那狗屁白帝了!呸,也不看他配不配!要我说,真要献祭难道不该献祭圣城那些疯子吗?反正他们早就想见神想疯了!” 原惜缘笑着拍了拍兄长的手,安抚道:“兄长放心,一切总有大白之日。且看吧,那神庙越是高大华丽,将来倒塌之时就越是凌乱不堪。” 几人刚刚在妖巢中落脚,那只被燕无伦控制的大妖魔便也放弃了继续与银甲军对峙,带着浩浩荡荡的妖潮一同回归,连同被妖潮所裹挟的十多名囚犯。 “燕无伦”让那些小妖魔将这十多个囚犯都带到了自己面前来,亲自见过一面。 虽说银甲军给他们定下的罪名是“亵渎白帝、勾连妖魔”,但终究是一面之词。其中或许有同原惜时一样被污蔑陷害的人,也或许有证据确凿的罪人。不查清楚,当然不能将他们直接放走。 说不定,还能有些废物利用的惊喜呢。 于是,被一群妖魔裹挟着拖进妖魔老巢后,又被串饺子一样仍在某个黑漆漆的山洞里,众人等待半日后,终于看见山洞口出现了淡淡的光亮。 踏着遍地碎银般的光辉,一位乌发白衣、广袖如云的年轻公子悠然走了进来。像是仙人踏入云霄之上,这个黑暗又逼仄的山洞都仿佛因此变得明亮堂皇,宛如仙宫云阙。 他如画般的脸在淡淡的微光中有种虚幻朦胧之美,一双幽邃如墨的眸子自左向右,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 之前还充斥着不安、焦躁、愤怒、恐惧等种种情绪的众人,心灵不知不觉宁静下来,在这目光中心神放松。 谁也没能想到,在这样一个恐怖又阴森的大妖魔老巢里,居然会出现这等神仙般的人物!简直让人怀疑他也同样是被妖魔抓来,心中下意识为之担忧愤怒。 不过这情绪刚刚一生出,理智便告诉他们,这是不可能的。看人家这悠闲自然的姿态,说是在自家地盘也不为过。 难道说,这位看上去风光霁月的年轻公子,竟也是投靠了妖魔的叛逆之流?或者说,这本就是个化形的大妖魔? 不知为何,众人心中一阵惋惜。 “燕无伦”视线来回在几人身上转过一圈,语气悠悠:“听说诸位都是犯了「亵渎白帝、勾连妖魔」之重罪的罪徒,我偶然经过,顺手救之,不知这所谓罪名可曾属实?” 他生就一副画般的容貌,一双眸子温柔多情,不疾不徐的语调也像是蕴含着优美的旋律,让人目光不由恍惚起来。 众人沉默一阵,心头惊疑。 这位不知是投靠了妖魔的人族叛逆,还是化形的大妖魔?突然问出这话,究竟是何意?难道是兴之所至,想要收几个听话的下属?若是他们否定背叛人族、勾连妖魔的罪名,发现救错了人,他可会撕开温柔面孔,当场大开杀戒? 罪名属实,早就一心向着妖魔的几人已经忙不迭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连连表忠心:“大王明鉴,小人对贵族向往已久,正是因为暗中帮助妖魔,这才被人锁拿,就要去那祭台上走一遭。今日得遇大王,真是三生有幸啊!” 看这像是见到了靠山的架势,若非现在还被绑着,行动不便,只怕都要扑过来抱住“燕无伦”的大腿了。 “尔等心意,我知晓了。”那年轻公子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只是唇边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又将目光投向另外几人,“你们呢?莫非是被冤枉的?” 他语调轻柔随和,但听在几人耳中却像是蕴含着深深的杀机。他们自发脑补,这位疑似妖王的存在此时和气说话,是为了收几个手下来解闷,一旦发现“被骗”,指不定就要原形毕露! 沉甸甸的压力无声无息压在他们心头。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