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绝不反悔
容阿樵用如此轻佻的口吻反问高靳,不禁让游津兰暗暗为他担心起来。高靳的脾气反复无常,很可能上一秒还笑容满面,下一秒就暴跳如雷。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高靳居然仰天大笑,甚至还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容阿樵见状,也跟着“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 “一个自以为是的纸老虎,淋点雨就能给他戳破。”高靳说完,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游津兰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身子。而后,她又听了几分钟,但都是些生意上面的事情,她听不懂,也不太感兴趣,便悄悄地沿着楼梯,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楼上的卧室。她穿好拖鞋,发觉拖鞋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才意识到,鞋面早已被她的手汗给浸湿了。她厌恶地坐到床边,踢掉了脚上的拖鞋。 “叮!”突如其来的手机提示音吓得她立刻又站了起来。声音来自她的手提包,而包正放在墙角的椅子上。她神经质地冲向椅子,由于动作过于急切,仓惶间撞到了椅子腿——尽管她很清楚楼下的高靳不可能听到她的手机铃声,但她还是想让手机马上安静下来。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有一封新邮件的推送。她强忍着脚趾头上传来的阵阵痛感,抓着手机慌慌张张地跑进了盥洗室。 戴天的邮件一如既往地简明扼要,全文只有一句话,“出来见面。” 游津兰犹豫了几秒钟后,回复道“高靳要跟我一起吃午饭,我出不来。” 让她意外的是,戴天很快就回复了她。“重要的事,你必须来。” 戴天很少用这种命令的口吻说话,这让游津兰有些不知所措。她愣愣地看着屏幕,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道“好,去哪儿?” 游津兰按照戴天教她的说法,扯了一个不算蹩脚的谎她的一个同事遭遇了车祸,她得去看望一下。实际上,她这个同事昨天就出车祸了,而且她还是在同事群里看到的消息。她不知道戴天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但她也不打算追问。 高靳正跟容阿樵聊得起劲,他不但没有对游津兰的谎言起疑,还体贴地问游津兰要不要他派人送。游津兰怕高靳多心,便答应了下来。 等高靳的司机离开医院后,游津兰看着手机数起了时间。好不容易熬过了五分钟,她像出院的病人似的小跑着冲出了医院。她运气很好,一出院门就拦到了一辆空车。 她关上后座的车门,气都没喘匀就冲计程车司机说道“去法成妃,凰霞路那个咖啡厅。” “用不着去那么远吧?”满脸大胡子的司机转过头来,冲游津兰咧嘴一笑。 “是你?你怎么开出租了?”游津兰又惊又喜,“还是你故意在这里等我?” “坐好。”戴天转过头去开车,他的西南口音依旧很重,“我长话短说。你可以撤了。” 游津兰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撤?你是说要我现在回檀宫?” “不,我是说,你可以退出这个案子,回到你当初的家了。恭喜你,你可以跟老公、儿子团聚了。一切都结束了。”戴天怕她听不明白,特意放慢了语速。 笑容僵在游津兰的脸上,有那么几秒的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结、结束了?” “是的,我的雇主让我在第一时间通知你,所以才会这么突然。”戴天头也不回地开着车,就像一个真正的出租车司机。 “高靳的案子破了?”游津兰迟疑地问道。 “让你退出,不是因为案子破了,而是因为案子一直没破。”戴天耐心地解释道,“你继续留在高靳身边,太危险了。我的雇主在慎重考虑后,决定让你退出。” 游津兰扭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一言不发。几分钟后,她字斟句酌地说“戴天,我不想退出。” “你想找到高靳杀人的证据,好将他绳之以法,这我理解。”戴天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是,你在他身边呆得越久,就越危险。”他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游津兰,“你去年8月跟他‘邂逅’,9月底搬进他家,到今天为止,你已经在他家里住了差不多5个月了。这个同居时间不短了,所以,高靳也向你求婚了。”他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游津兰急切的解释,“你不必奇怪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是当众求的婚,而我恰好是一个还算内行的私家侦探。我知道你刚从美国回来,还顾不上跟我通报他向你求婚的消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想让你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太危险了。即便高靳因为他女儿的病情暂时不举办婚礼,你也不可能拖太久。” 游津兰心神不宁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那双保养适宜的手——纤长的方形指甲上涂着杏色的指甲油,淡淡的珠光散发出高贵的气息,杏色的底版上还有黑白相间的精致雕花。这是她在美国的时候,月漱落推荐她去做的指甲,陶白荷和高襄绮都对此赞不绝口。 换作从前,她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留太长的指甲,既不方便上班打字输入文档,又不方便下班回家切菜做饭,更不要说做夸张的雕花图案了。 她抬起头,看着戴天的后脑勺这位年富力强的私家侦探留了一个稍显邋遢的发型,或许是因为天冷,他的头发看上去像有几天没洗了,一绺绺地挂在头皮上,让人看了就觉得不舒服。“他的发质不好,应该换个牌子的洗发水。”游津兰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或者去做一段时间的蛋白护理。” “你怎么了?”戴天似乎察觉到了游津兰在用那闪烁不定的目光打量自己,“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暂时不想退出。”游津兰吞吞吐吐地说,“我觉得还有机会找到证据。” “你上一次在高靳的阁楼上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还差点被他怀疑。那时候,我的雇主就有了让你退出的念头。但他是个慈悲的人,希望你能亲手为你的女儿报仇,所以他最后还是决定让冒冒失失的你继续留在高靳身边。但眼看又过了几个月,你不仅没有收获,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样不行。” 戴天说话的口吻并不严厉,可游津兰听着却颇不是滋味。 “什么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她不满地说,“你是说我喜欢上那个光头了?” 戴天没有吭声,他的沉默,就像一个有力的回答。 “快别恶心我了好吗?”游津兰叫了起来,“我宁愿去死也不会嫁给他!”她愤愤不平地说,“你们真的太过分了,居然这样想我。要是不相信我,干嘛要我去他身边?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特别随便,看到个男的就要巴上去?我告诉你戴天,你跟你那主子都想错了,我不是那种人!” 她那激烈的反应并没有让戴天感到惊奇,相反,戴天还微笑了一下。“其实,你喜不喜欢高靳并不重要,我们就是综合考虑之后决定让你撤出来,之后,高靳的一切都跟你无关了。” 游津兰气得涨红了脸,“我告诉你,我本来今天有事情要跟你说的,没想到你们是这种态度,我不说了!”她赌气地去开车门,“停车,我要下车!” 戴天平静地说“别闹了,跟我说说,你今天发现了什么?”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游津兰挑衅地说,“我要去跟高靳讲,你们在查他!高靳的手下那么多,早晚会查到你雇主头上!” “然后呢?顺便告诉高靳,你是我雇主派来的人?”戴天愉快地笑了起来,“游小姐,我能理解你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的心情,刚才我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戴天的道歉听上去十分诚恳,但游津兰心里却更不舒服了。她觉得自己的“攻击”打在了棉花上,毫无杀伤力。她闷闷地缩在后座上,恨不得弄一桶冷水浇在戴天的头上。 “我是太着急了。”戴天瞟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叶颖君去世快一年了,这个案子几乎都要被人遗忘了。除了我们,没有人想要为她沉冤昭雪。她那么年轻,就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爱和留恋,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觉得痛心。” 不知为何,游津兰忽然打了一个寒颤。戴天的话语中流露出的悲痛和愤怒是如此真实,几乎要让游津兰感觉坠楼而死的是他的孩子。 “你是一个自由的人,我的雇主并不会强迫你做什么,就像当初你潜伏到高靳身边一样,一切都是你说了算。”戴天仿佛在努力克制自己悲伤的情绪,“查案子这种事情,本来就很曲折,迟迟没有进展,也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们真的觉得你继续做下去会很危险,毕竟你还有家人在等你回去。” “没关系。”游津兰脱口而出这三个字,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是哪儿来的勇气。“我不怕,我会加倍小心,一旦发现不对,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她眼眶泛红,不知是因为被说对高靳动心,还是因为戴天提到了她惨死的女儿。 “你这次不退出,也许以后就没有退路了。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不后悔,绝对不会。”游津兰斩钉截铁地说。 “我会向我的雇主汇报你的决定,你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面对赞美,游津兰却岔开了话题。“我今天偶然听到了高靳跟容阿樵的对话。容阿樵是高靳最喜欢的一个马仔,替他做很多事情,但很少到家里来。我说的是高靳的家。” “继续。”戴天一边开车,一边尽量专心地听着。 游津兰如实地复述了稽老六拖延交钱,以及钱大侑四处打听项链的事情,但她有意识地没有说容阿樵要往高靳家送钱的细节。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细节对戴天和他的雇主并不重要。“他们应该只是想要高靳坐牢,高靳的钱他们并没有多大兴趣。”她心想,“这些钱跟叶颖君的案子也毫无关联。” 戴天听完她的话之后,好一会儿没有出声。游津兰观察着车外,发现戴天其实是绕着医院兜了一个大圈子,现在又回到开往医院的路上了。 “你今天讲的事情都很重要。”戴天终于开口了,“这个钱大侑是公安局长,应该很听南泽雨的话。项链的事情,我们之前没有查到太多线索,也许这是一条路,我会向我的雇主如实禀报的。” “那个稽老六,不是你们的人吧?”游津兰怀疑地问道,“敢反抗高靳的人不多,我想他是不是有什么后台?” 戴天哭笑不得,“当然不是,我的雇主怎么可能会玩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再说了,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让高靳不爽几分钟?” 游津兰难堪地笑了一下。 “对了,高靳的女儿怎么样了?病得很厉害吗?” 戴天的问题让游津兰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高靳的“仇人”会关心这个。“挺严重的,但也不算意外吧,毕竟病了好几年了。”她不愿让戴天听出她的恻隐之心,便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高靳很有钱,这个我们没啥好cao心的。” 说话间,戴天已经将车子开到了医院附近。“这个给你。”他从副驾上拿起一大束花,递给了游津兰。 “什么意思?”游津兰一脸茫然。 “你去探望病人,不应该带束花吗?”戴天说道,“做戏要做全套,你必须先去看望你的同事,之后再回檀宫。” 游津兰讪讪地笑了笑,“你考虑得……真周到。” “自己多小心点吧,既然你选择留下来为你女儿做事,我也就不再劝你什么了。”戴天意味深长地说,“你要时刻提防高靳,或许他对你的信任只是伪装。” “放心吧,我会睁大眼睛看清楚的。”游津兰说完,便抱着花,急匆匆地下了车。 目送她走远,戴天陷入了沉思“这女人撒谎了,或者隐瞒了什么。她的眼神闪烁不定,分明就是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