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山大王与小钻风
二店长帮江晚晚呢，纯粹是因为她比较缺人手。 说句粗糙点的话。就算是她当山大王，山大王底下也总得有个压寨夫人吧……啊呸，总得有个巡山的小钻风，天天唱“大王喊我来巡山吧”。 她左看右看，眼皮子底下这点人，也就觉得江晚晚这倒霉孩子正适合。虽然不聪明，但起码态度端正啊。何况聪明人未必好用，谁用过谁知道。 二店长抱着胳膊听完江晚晚这段话，然后冲张桦挑了一下眉毛，嫣然一笑。 张桦抿了抿嘴唇，正打算以退为进。二店长却突然看了下手机，笑道“喏，江晚晚的调职令来了。她的新职位是……产品开发顾问。” 说着，二店长把手机举了起来。 张桦看了看，一张照片，白纸黑字，人事部正主任直接签的字。日期就是今天。 谁又能叫的动主任做事？只有上面那两位经理了。 张桦心里明白，这人他今儿是动不了了。 不过，他也不觉得难受，反而还一阵窃喜。 因为二店长拿着手机靠近的时候，接着手机的蓝光，他把二店长的脸看的一清二楚。这位传说中的太子女一头大波浪，皮肤呈小麦色。在张桦看来，这种长相怎么能说的上是美女，还是他夫人那种白白净净、大脸盘子的女人好，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相貌。 上天果然厚待他！连带着他的闺女也会是这种有福气的长相！ 事情突然逆转，晚晚几乎喜极而泣。 但是这产品开发顾问之说，又从何而来？ “江晚晚同志，那真是恭喜你了。”张桦立刻换了张面孔，他不过为了出一口niao气而已，出不成就出不成，没什么大不了。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就算今天把脸丢在这里又怎么样？撑死了给人踩两脚而已。 可是那裁员的事情怎么办？回去把难题扔给正主任吧。他毕竟只是个副职，遇到难题还是要多多仰仗自己顶头上司的智慧。 这样主任也不会觉得自己老而无用，他也可以推卸一些责任。大家都很满意。 但是晚晚的同事们绝对是不满意的。 二店长和大店长是明显罩着江晚晚了，那不裁她，又要裁谁？谁都不想平白丢了饭碗。不过，她们又偷看了孟盈盈一眼，都觉得自己安全多了。之前弄出那么大的幺蛾子来，不裁她裁谁？同事们第一次觉得孟盈盈那张大饼脸看起来那么顺眼。 而晚晚见到橘子，才真的哭了出来。 唉，橘子叹了口气，她能说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也别怪她们。” 晚晚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怪她们，凭什么啊？” 里里外外的瞒的跟个铁筒似的，真难为她们了。 “这事儿第一得怪你自己。为什么不留心？大小姐，你还以为工作的地方跟学校一样吗？你们在一个锅里吃饭，说句难听点，饭少的时候就得牺牲一个。谁又肯少了自己那份儿？” 晚晚“可是我……” “第二，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你们那里人的能力太差。但凡强一点，肯吃一点苦，也不会在这种没地方干下去了。她们离了这里，恐怕就得回家吃白饭。谁又想落到那部田地？” 橘子没有把下半句说出来。可是晚晚说出来了。 “这也怪我啊。要是我能力强一点，怎么会有这样的同事？” 橘子倒是挺惊讶的，能意识到根本问题，说明晚晚确实是长大了。 橘子又说“我说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 晚晚赶紧摆手“不不不，我爱听，我知道要不是你真的拿我当朋友，才不会和我说这话。” 橘子强忍着想摸摸这娃脑袋的冲动，因为她早发现晚晚这孩子就一烂土豆，绝对不能夸。 “眼下你要先问清楚，那个产品开发顾问是什么。” 晚晚从善如流，可惜大店长和二店长都不在店里。 折腾了半天，都已经中午了。晚晚今天中午有约，得出去了。 就算没有约，她也不想对着自己的同事。她实在连假笑都笑不出来。 她今天约的女孩子叫小薇，原来两个小姑娘一起在一家做海运的公司当过实习生，当明白所谓实习生就是廉价劳动力根本没有转正的可能性之后，两个小姑娘也就各找出路了。不过由于她俩都是不爱琢磨人的直心眼儿，所以对对方的印象都很好。晚晚跟着戎芥蹭住的时候又遇到了小薇，她在那片高层旁边的幼儿园里当前台。俩人都觉得挺有缘分的，也就经常一起出来吃吃饭，聊聊天。 小薇已经在门口的“二嫂子土豆粉”里占了座位。巴掌大的铺面，拥挤的放着几张桌子，已经有人看到小薇孤身一人，问能不能拼桌。 问询的是个中年妇女，带着两个孩子。说好听的，是问询，说不好听的，她已经把自己的孩子推到桌子前面，一大堆东西也放在桌子上面。 晚晚看了，一眼就看出了其中乾坤，那妇女站在桌子旁边，一脸的“我有娃，我有理”。晚晚灵活的挤了过去，还面带微笑的拿眼当刀子，在那妇女脸上划过。然后拉出一张凳子来坐着。 那中年妇女估摸到自己是碰到了硬茬子，气哼哼的牵着孩子去找别的作座位了。 小薇看的啧啧称奇，江晚晚这家伙，心忒软，人也忒好，明里暗里吃了多少亏，今儿竟然突然活明白了不成？ 晚晚是想告诉小薇今早的遭遇的，可惜她来的太急，口渴，先找店家要了一杯热水。等店家不情不愿的把热水拿来的时候，小薇已经抢先一步说上了。 “我呸，直娘贼，说好了是做前台来着，结果厕所也喊我扫，招生也是我的事情。我一月那一千多块的薪水，倒给他家做八份工。” 晚晚差点没笑的喷出来。 小薇一张圆圆的脸，皮肤晶莹，连一点棱角都没有，乍一看跟着乖巧的小白兔一样。其实她原来性格也挺小白兔的，但是工作这两年就开始变了，有时出口就一句“爷爷我生在天地间，不怕朝廷来不怕官”。一只小家碧玉硬生生的被逼成了《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也是有意思的很。 可是一想起自己来，晚晚又觉得难过。 天下的工作都是一样的，不是这里要受委屈，就是那里要受委屈。人家公司拿着钱雇你就是那你当劳动力，谁又是请你回去当公主娘娘的？就算她那人精似的表姐，去年过年人家公司喊她加班，从除夕一直加到初七，一文钱也不多给，她又能怎么样？ “叮咚”一声，微信提示音。 不是晚晚的，而是小薇的。 小薇一划开手机，立马眉开眼笑，挥着手对老板说“这里，再来一盘卤鸡翅。” 这家的卤鸡翅味道是足，但是也贵，小小一盘就要30多块。中午吃有点奢侈。 小薇又开口对晚晚说“这顿我请你，我们发年终奖了。” 晚晚工作了快两年，年终奖是只听过没见过。 上一任店长大概脑壳有点问题，一直号召“以公司为家”。既然都是以公司为家了，子女给家里多干点活还不应该的？这就叫“无私奉献”的精神。所以，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晚晚她们这些销售员不仅奖金无望，还要被训斥一番，说过节期间需要守好岗位云云。后来那任店长虽然走了，但是这规矩还是留了下来。 她为小薇欢喜，也为自己难过。 “你们那里待遇真好。”晚晚酸溜溜的说。 “呸，指着那群资本家肯主动掏出一文钱来，比登天还难。”小薇的脸被土豆粉的热气熏的红彤彤的，“我自己去讨的！” 晚晚“还能自己去讨？” 小薇“当然！我拿着我这一年来招到的学生列表去找园长。他看了之后说会考虑考虑。这年终奖不就打过来了？5000块，还可以吧。” 小薇口气大的很，但是她理直气壮。这5000块是她一年辛辛苦苦的干出来的，名副其实的血汗钱。 晚晚更吃惊了“你不怕他一生气开了你？” 小薇“当然不怕。现在一个销售员要多少钱？他心里有数。要是他真的脑子不清白，我就跳槽好了。谁怕谁？” 晚晚啧啧称叹。 心里却又升起了一点希望，原来在职场里也不必卑躬屈膝，只要手里有一点技术和资源， 也可以挺直了腰板去和老板讨价还价。 小薇眼看着是要熬出头了，可是她呢？ 晚晚又有点郁闷。 不过她也有点意外之喜。刚吃完午饭，她和小薇嚼着店里送的薄荷糖，晚晚老妈就打电话过来，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就是你买的那个电冰箱和洗衣机，都到了，哎呀好漂亮的东西，那个张佳欣和她mama看到眼睛都绿了……” 张佳欣就是她们家楼上张阿姨的女儿，上次在店门口还推过晚晚一把，害的她把一大杯咖啡倒在二店长身上了。说不记恨是不可能的，可是要她日日把这点事儿放在心上也很难。现在听见这事儿，心里竟有点舒坦了。看着外面的日头都格外好。 不过晚晚很快就阻止了自家老妈的碎碎念。因为博物馆的一个同事迎面走了过来，跟她打了招呼。 韩伟是今年秋天才入职的。一个刚硕士毕业的小男生，竟然就已经有几根白头发了。人长得不帅，但出奇的整齐。脸微微往下凹，而鼻子高挑，配上粗框的眼睛，给人一种学识渊博而又靠的住的感觉。 韩伟人是靠的住的，他刚在新建的高速公路上贷款买了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那也是很靠的住的。 “这是你新买的兰花啊？”韩伟指着晚晚手边的塑料袋子，不禁称赞“长得真好。” 晚晚差点没笑出声，这是小葱，好吧？ 不过，她用余光瞥见，好像韩伟是在偷看……小薇？ 小薇好像也有一点不好意思，低着头，一副乖巧的模样，完全不像刚才那大唱“爷爷生在天地间”的豪放模样。 晚晚随便找了个由头，让韩伟就加上了小薇的微信。以后就靠他自己努力了。幸福嘛，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从那破旧的小店出来，晚晚竟然觉得今天天气真好。人生好像很有很大的奔头。 小薇中午一点还要回去上班，哪怕都快到年底了，老板也不肯让她多歇一分钟。 晚晚走到纪念品店的大门那里，她又有点犹豫。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去问问二店长那个“产品开发顾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知道这个职位是做什么的，总公司就有个产品开发部……她也明白这就是次升迁了，但是……会不会只是二店长看她可怜，撒了个谎呢？ 二店长这个人乍一看就跟宫斗剧里的大反派一样，可是相处久了才知道关键时刻，她这人是很热心也很靠的住的。 晚晚决定，等自己挣了钱之后，一定先把二店长那件被她弄脏的衣服的钱还上。二店长有钱是二店长有钱，她弄脏了人家的衣服就要付干洗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二店长还是没有在店里。 今天店里是阿玉值班。 阿玉完全不记得上午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又开始拽着晚晚讲自己与新男友的恩爱。晚晚有点头疼，她其实很想问问阿玉，我回来之后，咱们俩天天在一起，怎么你一句都没有跟我说过要裁员的事情？ 但是她最后还是忍住了。戎芥经常就讲要有容人之量。当然，戎芥说的是做君王的气度。晚晚只是一个卖货的小丫头片子，上不得台面。但是小丫头未必不如君王，君王也未必就比的上小丫头。 有些事情，自己明白就好。 何况，前两天她听住在楼下的《金瓶梅》说，有一次西门大官人知道自己小妾和别的男人勾搭上了，都没把小妾浸了猪笼。西门大官人是个明白人，大家都是人，都不怎么干净。谁又能真是那贞洁烈女？谁又真能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都做不了圣人！稀里糊涂的过着得了。 阿玉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晚晚眉心微蹙，阿玉是天真浪漫没错，可是这种天真浪漫有时比狡猾狠毒还要让人头疼。 阿玉终于发现晚晚不耐烦的神色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但是她还想说。 于是她果断的从包里拿出了新买的手工曲奇，撕开包装让晚晚先挑。 阿玉觉得自己很够义气，很对的起朋友。她这曲奇无添加，用总统黄油，一小包就得50多块。 晚晚却一脸麻木的看着她。连伸手的想法都没有。 她知道自己不该矫情，不该记仇，但是还是心理觉得膈应。 她希望有点什么别的事情发生，好让她可以名正言顺的走掉。 非常碰巧，店里就来了这么个人。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裹着厚厚的外衣，挺着个肚子，更显得可怜。她拿着只笔筒过来，本是想问问价格。等走进了看清了晚晚的样貌之后，裂开嘴巴，笑了。 “江晚晚！” “小八！” 两个女孩子都是开心的很。晚晚更是借着叙旧的机会，直接拉着小八出去了。 阿玉郁闷的用手托着下巴，不知晚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听她说完上次约会的全部过程。不过恰好这时她那位男友又发来了微信，她立马把晚晚扔在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