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五岁的江白泽，因为比之同龄人更早熟一点，对玩具什么的很不感冒，他会觉得玩具这玩意儿很弱智只适合幼儿园小朋友，虽然他真的就一幼儿园小朋友，但这也不妨碍他鄙视幼儿园小朋友。 每次洛栀给他买玩具的时候，都会来上一句“我要给我家宝宝满分宠爱”这种甜言蜜语，对此，江白泽每次都要竭力控制才不翻白眼。 如今搬家，按理说，这些弱智玩具该全扔了，但江白泽还是一面嫌弃一面把玩具装好带走。 嗯，这些都是洛小栀买的。 因为是洛小栀买的，所以嫌弃归嫌弃，他还是会好好留着。 听到动静，江白泽停下手边的动作，走向洛小栀，嗓音一如既往的冷酷：“你和他聊得怎样了？” 江白泽当然知道江怀荆回来了，他不待见江怀荆，更不想见到他，所以，江怀荆一回来他就刻意避开回到自己房间。 但，这不妨碍他关心洛小栀。 洛栀神情平淡：“还不就那样，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 江白泽这小孩儿挺敏锐的，他直觉里发生了什么，但他到底才五岁，再怎么大智近妖，也猜不到江怀荆同意离婚的代价是洛小栀放弃他的抚养权，他只是好奇地问道：“你昨晚去探望他，我还以为你们又和好了，没想到今天会接着搬家？” 洛栀笑笑，牵着江白泽的手，往里边走：“他出车祸我去探望，和我接着搬家没有任何冲突啊？！他毕竟还是我老公，车祸在医院看都不去看一下于理不合。” 诚然，在医院里，她是真的被狗男人的虚情假意迷惑了。 现实却是，再度被狠狠打脸，她甚至不是乔慕的替代品，她只是江怀荆的仇人，都要离婚了，狗男人偏还一通瞎几把乱撩，撩得她在真真假假的婚姻里有了那么一丁点希望，最后却是真心被践踏的绝望。 就连离婚，她连江白泽的抚养权都拿不到，他甚至表示不会好好养大江白泽。 没有爱情，没有孩子，甚至连孩子都可能被江怀荆养残。 这男的对她，真的够狠的，那是往死里折磨。 可她真的，一秒都撑不下去了，一看到江怀荆就痛苦，她接近崩溃，她只能逃离。 江白泽并不知道洛栀所思所想，他知道他家洛小栀心善，去探望出车祸的江怀荆也是理所应当，但是，他还是会觉得都要离婚了再去探望有点没意思，他点头道：“嗯，我知道。” 接着，仰头看着洛小栀，定定道：“接下来你别出去了，就呆在我房间里，我们不理他，等明天我们把行李收拾好，直接搬走。” 江白泽长得像洛小栀，但性格却和她截然不同，他是那种你对我好我绝对会回馈你更多，但是你对我不好哪怕你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也不屑一顾的那种性格。 中国传统美德孝顺这词在江白泽这里走不通。 他就不是那种会因为你提供了jingzi我就对你愚孝的男孩子。 这五年，他见江怀荆的次数屈指可数，对父亲这种生物没什么实感，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永远都是洛小栀。 都要离婚了，江白泽自然会站在洛小栀这一边，而且，他甚至会觉得洛小栀不需要和江怀荆接触了，看着烦，彼此伤害没意思。 所以，很霸道总裁地把洛小栀关在自己屋里。 洛栀同意地点头：“成，接下来我和宝宝呆在一起，我要给宝宝无微不至地呵护。” 又来了。 江白泽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洛栀却是觉得这要求很是投其所好，离别在即，她只想和江白泽好好腻歪在一起，贪婪地享受这最后的时光。 江白泽牵着洛栀，把她领到书桌前，提议道：“我们一起给绘本填色吧！” 本来呢，江白泽要收拾行李的，但是想到洛小栀要离婚了，他又担心她难过，就想着给她找点事干转移转移注意力，而画画这种事情显然非常治愈。 洛栀本来就打算好好陪伴小家伙的，但看着小家伙如此懂事地陪伴她，你又觉得小家伙是真的长得特别好，特别温柔，特别懂事。 洛栀任由小家伙安排自己，笑着应：“好。” 江白泽便从书架上翻出好几本绘本，又拿了彩铅，母子俩便一起窝在书桌前填色。 小家伙原本是个酷盖，不太理人的那种，这会儿，却是很刻意地找话题和洛小栀聊天—— “你这颜色上得很丑！看看我的！” “阴影没画出来吧！” “这张真的很好看。” 洛栀很自然地接过话茬，或是怼回去，或是自恋地觉得自己画得好看…… 儿童房内，颇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母子俩填了一晚上的绘本，画面温馨又治愈。 这一天，似乎是很寻常很普通的一天，和过去的每一天都相似。 但洛栀知道，这一天很不寻常，她很自私地放弃了江白泽，只为离婚。 哪怕她一直故作轻松地和小家伙相处，但是却依旧时不时地盯着小家伙发呆—— 你看啊，他是那么好的孩子，以后跟着江怀荆，他要是过得不好，该多难过？！ 时间匀净地流逝，很快就到了十点，小家伙该睡觉了。 临睡前，江白泽躺在床上，捏着洛小栀的手，定定地道：“洛小栀，就算离婚了你也别怕，我一直都在的。” 洛栀眼眶瞬间温热。 江白泽的到来真的纯属意外，但小家伙却是时时刻刻都治愈着她。 因为江白泽，她一直很坚强很勇敢。 可是，以后他就不在了。 她放弃了他，只为逃开这痛苦婚姻。 光想想，就世界末日一般痛苦又绝望。 洛栀轻轻吐息，不想泄露自己真实的情绪，她嗓音平静地回：“宝宝，我知道的。” 江白泽含混着“嗯”了一声，便彻底睡着。 小家伙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洛栀眼底降落未落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顷刻决堤。 她的人生，就……很失败。 为了陆鸩，她选择迈入一段痛苦的婚姻，为此，赔上了江怀荆的一生。 为了离婚，她选择放弃江白泽的抚养权，为此，赔上了江白泽的一生。 她难过、迷茫、歉疚…… 她在深夜里哭泣，泪水濡湿了整个枕头，却又无力改变什么。 她只能祈祷小家伙能身心健康地长大，不求事业有成为社会做出什么杰出贡献，只希望他乖巧安分地长大，对这世界无害。 第78章 代价 而这，是他拿到小孩儿抚养权的代…… 翌日。 江白泽惯例地早起, 轻手轻脚地刷牙洗脸换衣服，然后下楼吃早餐，接着被阿姨送去上学。 这时候的江白泽, 知道父母要离婚，却不知道洛小栀放弃了他的抚养权, 他只是按照平常那样去幼儿园上学，省得被叫家长惹洛小栀不开心。 洛栀闭着眼，却一夜没睡，失眠到天亮, 她当然知道小家伙起床去上学了,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家伙，也不想泄露她此刻的苍白和憔悴, 便一直装睡。 确定江白泽离开了家去到幼儿园，洛栀这才起床，洗漱前去离婚。 熬了一晚上的夜，又哭了半夜，洛栀眼睛肿成核桃，神色萎靡不振，但贵价护肤品效果生猛, 纵然一夜未睡，脸上却也白皙到反光, 抗氧化和扛衰老的精华在她脸上作用明显。 洛栀化妆技术不错, 哪怕眼睛肿得像是给人揍了两拳，却也愣是靠着高超的化妆技巧盖了下去。 收拾完毕, 她神色平静地拿好全部证件下楼，江怀荆已经等在那里，身侧, 站着的是他的助理谢东，看他收拾得干净整洁，显然并不打算食言。 餐桌上，有宋姨准备了早餐，但洛栀情绪低落，轻微厌食，自然没有食欲到去享用，她和江怀荆对视，相顾无言，平静又默契地出了门。 谢东驱车前往民政局。 早高峰的北京，堵得水泄不通，汽车鸣笛和发动机的噪声里，车上一片死寂，谢东瞥了一眼后视镜，就见到这对结婚五年即将离异的夫妻各自坐在靠着车门的位置望着窗外，那种隔阂和冷漠之感挡都挡不住，显然，这两人离婚闹得很僵，估摸着还撕过。 绿灯亮起，交通又顺畅了起来。 谢东不再去看后视镜，顺着导航继续行驶。 早高峰的北京再怎么拥堵，两人也在十点之前抵达了民政局。 坐在轮椅里的江怀荆任由谢东推着和洛栀一起进到民政局，民政局工作人员显然认出了江怀荆，惊讶片刻，却也只是公事公办地帮两人把离婚证办了下来。 真要离婚，其实真的非常快，不论江怀荆还是洛栀，都对结婚这事儿，不打算反悔，证件都备得很齐。 不到十分钟，两人的结婚证就换成了离婚证。 洛栀看着手中的离婚证，满口苦涩，满心苍凉，当江怀荆在微博宣布离婚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能坦然又潇洒地接受离婚这事儿，也不过几十天的时间，却换了种心境，她陡然有了一种掉血脱皮之感，被人凌迟了似的，痛不欲生。 但，这是她的选择，是她把江怀荆拖入这段婚姻的代价。 她甚至恨不起江怀荆，这是她自找的。 她平静又冷然地出了民政局，门口，洛栀眺望着远方林立楼厦，初夏的阳光金粉金迷，阳光下的北京忙碌又繁华，是一线城市该有的样子。 洛栀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今天头一回和江怀荆有了交流：“你往哪边走？” 江怀荆怔了怔，却还是哑声道：“回去。” 洛栀“嗯”了一声，指着回江家相反的方向，淡声道：“那我走这边。” 江怀荆微愕，却也知道，离婚以后，此后余生，他和洛栀将行走在完全不同的路上，渐行渐远。 道不同，不相为谋。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终究没在一起，有缘无分罢了。 江怀荆心境沧桑，淡淡的涩感在口腔蔓延，江怀荆只觉得这样艳阳高照的白天地狱一般只有灰白，他的世界在坠落，在下沉，他深呼吸，缓了缓，又想了一下江白泽，这才彻底缓了过去，他淡漠地应：“成。” 民政局门口，谢东推着轮椅去停车位，洛栀走向相反的方向去拦出租车。 两人分道扬镳。 路边，一夜未睡加没吃早餐，低血糖之下，洛栀有片刻的眩晕之感，好在她很快就缓了过来，出租车停在她面前，洛栀拉开车门，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后座。 你看啊，这世界多么冷漠多么无情，你心底兵荒马乱人仰马翻翻江倒海痛苦不堪，太阳照常升起。 出租车上，司机师傅询问道：“去哪儿？” 洛栀神情茫然，是啊，她该去哪儿，她能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