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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太太跪着膝行两步,磕了两个头,攀着安凌墨的腿,说道:“……然娘的命数那样乖舛,我不敢抱多大的希望,就只求他能平平安安长大,换回男装,娶妻生子。至于说到养家糊口,凭咱们这样的人家,就算然娘一事无所,只会游手好闲,还怕短少了他的吃穿用度?方府几个表哥也会养着他,他若没本事挣钱,不挣也罢。” 安凌墨一时沉默未语,他觉得方太太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首先一个,安然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如果有心上进,或稍有天分,也不至于年年考三等了; 其次,安然确实不需要挣钱养家糊口,安家底蕴尚浅,可方家根基深厚,还怕养不活一个侄儿? 再者,安然活得沉重,不但替他两个早夭的哥哥活着,方太太也无法再承受一次丧子之痛,安然身上承载着四条生命。 所以,方太太才不敢对安然抱太高的期望,只求安然能够平安长大成人。 “安然”这个名字,是方太太执意所取,很没有内涵,却承载了方太太对安然所有的期望。 方太太见安凌墨不说话,推了推他,泣道:“老爷,这么些年,我不曾求过你什么。求老爷看在……看在我那早去的三哥儿和四哥儿的面上,松松手,把然娘放给我来管教,我虽不能教他成才,却也绝不会让他学坏了。给个机会,让然娘长大成人……如此,就是老爷可怜我了。”说到后面,方太太悲不可抑,哭得泣不成声。 安然跪在方太太身边,对方太太的悲伤,感同身受,也哭得泪流满面。 第18章 纨绔预备役 提起早夭的两个孩子,安凌墨心头也不禁有些凄然。那毕竟也是他的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脉,他也曾对他们寄予了满腔期望和祝福。 三哥儿因方太太没有怀足月,生下来半年就去了,方太太抱着襁褓,久久不肯撒手。 四哥儿长到了一岁多,本来粉雪可爱,岂料一场伤寒也匆匆去了,方太太守着那小小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人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整日郁郁寡欢,心灰意冷,好像行将就木了一般。 安凌墨即便对方太太没有多少感情,瞧着也十分不忍,直到方太太怀上了安然,仿佛才又活了过来。 安凌墨听方太太求他看在两个早夭的儿子面上,放手不要再管教安然成才了,他心头也觉得难过。 他膝下本来应该有五个儿子的,却只有长子和幼子活下来了。他已经这把年纪了,也就只得二子一女了,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 关键若是真把安然逼出个好歹来,他最多伤心难过一场,但方太太肯定受不住这个打击,肯定活不下去。 上一次的家法,显然给了方太太沉重的打击和剧烈的震动,她是真的害怕再发生一次家法,害怕家法要了安然的命,她甚至都不放心把安然交给自己管教了。 安凌墨猜想,方太太这番话说得有理有节,有可能并不是今儿又碰到自己要动家法,一时兴起而说,只怕早就盘算好了,就等一个时机。 可是,纵然方太太成心这般算计,连早夭的孩子都搬出来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哀求自己松松手,放开对安然的教养,安凌墨觉得自己怎么能拒绝? 安凌墨握住方太太攀着自己膝头上的手,一边拉她起来,一边道:“太太既如此说,我自当依着太太。只有一点,他若学坏了,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来,我绝不饶他。” 京都的勋贵世家,也有许多不肯上进,不成器的子弟,安家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算太丢脸。 方太太见安凌墨答允了,顺着他的一拉之势便站起身来,又叫安然向安凌墨磕了三个头,谢父亲看顾成全。 安然这三个头磕得极是心甘情愿,真心实意,这一下,安凌墨松了口,他以后都可以不必再硬着头皮啃那些枯燥无味的科举文章了,在安然看来,简直如大赦一般。 再者,既然安凌墨把管教自己的重责交给了方太太,那他在安府练舞的事也算摆平了。 本来以为安凌墨会很难攻略下来,哪知有方太太这么个神助攻,安然都不需要去攻略安凌墨,就打通了安府的舞蹈副本。 然而,最让安然感动的,还是方太太。 安然知道母亲自小是方家的掌上明珠,养得娇纵高傲,可是为了能让他平安活下去,她肯低声下气求恳安凌墨放弃教养自己的权利。 哪怕方太太只是想把他养成个纨绔废材,安然也深深感受到母亲对他沉甸甸的爱。 安然又曾经历过丧母之痛,对方太太的这份母爱,感受得越加深刻。 安凌墨等方太太坐回位置,喝了茶,平复了情绪,方道:“今儿我本没想动家法的,太太多虑了。我叫然娘来,是有事跟他说。”说着吩咐安然:“去把那些名帖拿来给太太看。” 安然还兀自不受控制地抽泣着,便一抽一咽去到中间隔断,把那叠名帖拿出来递与方太太看。 方太太到底是出身官宦人家的小姐,看了这些名帖,便道:“倒是让老爷为难了,这些都是比老爷官阶高的人家,老爷若是回绝了,人家必定怨嗔老爷作势拿乔,以后或许会对老爷的仕途有所妨碍,只是若答应他们来拜访,或是带着然娘去他们府上作客,又怕他们硬要然娘献舞,失了安家的体面,此事,确实作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