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页
余蔓怔了怔,忙把斗篷脱下来重新披在陆洪肩上,随后,转身从车厢里取出一件暗红色的斗篷。 她为行事方便,身上只穿了普通的御寒衣物,略显单薄,这件暗红色的斗篷是今天早上,陆洪非要她穿上的。 “你也不能着凉。”她喃喃道。 陆洪眼尾叠出笑纹。 余蔓裹在斗篷里,只有小半张脸露在外面,她半阖着眼,失神地在想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半天不吭一声。 陆洪很快发现这一点,频频扭头打量她,“伤口还疼吗?” 余蔓迟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回道:“没、没问题。” 说完,还抡了一下手臂。 陆洪见她心情无恙,也就放心了,“那就好。” “陆公子,你到前面停一下。” 陆洪一愣,顿时警觉起来,“你要做什么?” “回家。” “你......”牛家村的房子已被烧为平地,你哪里还有家? 余蔓举目向东望,语气十分认真,“我得回去。” 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她得回去看看,找不到仇人,也要有个交代。 陆洪一听,不再犹豫,非常干脆地说:“我和你一起。” 说着,也不管余蔓答不答应,直接调整行车的方向。 余蔓任他行事,并不排斥,忍着笑打趣,“和我一起?你不回中都了?” 从南到北,跨越万里,她和他......似乎总能聚到一起。 现在靖儿去了全真教,“自由之身”只剩下她一个,他,还是舍不得走吗? 陆洪勾勾嘴角,在旁人察觉不到的角度,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神色。 中都,当然要回,但是,他不能一个人返程,他必须带走她。 余蔓微微仰起脸,望着远方的树梢,还有树梢上灰蒙蒙的天空,一扫之前的烦闷,眼神轻快,跳跃着星芒。 她用好奇的语气,轻轻问:“你会说女真话吗?” 陆洪温柔地看着她,“会,我说给你听。” “撒呼伦吐窝里多......巴巴德散沿......” 他很高兴她对他感兴趣,也很愿意满足她的好奇。 “......笔细布海拉太......” 他还可以借此机会对她说一些时机成熟时才能说得话。 “你在说什么?”余蔓皱眉,看陆洪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 陆洪微笑沉吟,柔声解释给她听,“我在说,冬天下雪,白雪皑皑......” “是这个意思吗?”余蔓小声嘀咕,怀疑不减。 “就是这个意思。”陆洪认真强调。 他没说谎,开头那两句就是这个意思。 “刚才那句呢?也是讲下雪?” 陆洪一怔,顿时心跳漏掉一拍,“你听得懂?” 看到陆洪脸上的惊诧表情,余蔓眯起眸子,一副“果然有猫腻”的模样。 “听不......太懂。”她拖着调子,意味深长。 前面的都听不懂,只有最后那一句,似懂非懂。 两颊染上红晕,陆洪避开余蔓的目光,喃喃道:“你会说女真话。” “不会。”余蔓摇头,一脸无辜。 听不太懂,说,又不会,陆洪心中的疑惑加深,觉得自己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远。 余蔓仔细想了想,又郑重改口,“不能说不会,也不能说会。” 她竖起食指,伸到陆洪面前,“我会唱一支歌。” 陆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能唱给我听吗?” 余蔓羞涩地笑了笑,一边回忆一边开口清唱。歌词只有几句,在她生疏的唱腔很快就结束了。 陆洪拍着胸脯赞叹不已。 “是讲......进山打猎的勇士?”语气有些不确定。 她唱这支歌谣的时候,自带很重的口音,他只能听懂零星几个词。 “进山挖人参的勇士。”余蔓认真纠正。 陆洪愣了愣,扶额大笑,“你从哪儿学来的?” “梦里。”余蔓得意地说。 陆洪沉吟,“你去过东京,还是上京?” 他了解过她的身世经历,牛家村私塾先生的女儿,父母双亡,未婚,会舞刀弄剑,离家五六年。而他遇见她,是在蒙古境内,说不定......她也曾游历过东方。 余蔓摇头,“没去过。” “那一定是有人教你。”陆洪笃定地说。 教她这首歌谣的人,会是个男人吗? 余蔓笑了笑,思绪起伏,目光慢慢飘向天边外,语气让人捉摸不透,“也许我上辈子,喝过混同江的水。” 前面就是牛家村,陆洪刚甩出一鞭,驱马进村,听到这句,动作一滞,第二鞭没挥出去,举着手愣在那儿。 “不用进村,继续往东走。”余蔓从他手里抽出鞭子,把马儿赶回正途。 陆洪放下手,静静地注视着余蔓的侧脸,从心底发出至眼底翻涌的爱惜之意,好似不尽不竭。 她这辈子,也可以喝上混同江的水,他如是心想。 牛家村东边的一处山岗,马车停在山下,不远处有两座坟,是包惜弱父母的坟。 墓碑上的字被风雪填满,余蔓跪在墓前,用指尖一遍遍描绘,化开刻痕里的积雪,让字迹重现。 她说回家看看,就是回父母的坟前看看。 靖儿暂时不需要她照顾,家没了段天德也死了,她决定远走,不知下次回乡是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