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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儿等这一回等久了吧?”齐方瑾问。 颜俞放下帘子,点头:“兄长们都出去过,就俞儿没有!” “原本想去岁秋日出去的,还可让你看看北魏的冬景,不料帝君出兵,耽搁了。” “不妨不妨,”能出去就已经让颜俞心满意足了,哪还能介意啥时候呢?“现在去也是一样的,还可看得东晋的春色。” 齐方瑾这一次游学路线是由大楚向东入东晋,直上北魏,再转蜀中,最后从西边回到安南。大楚四境除了安南,其他地方盘查并不严,许多游士名人常在各个属国之间游走,以取得些许大放光芒的机会。 这个乱世,机会很多,来得快,去得也快。 因着齐方瑾身体不好,徐谦和魏渊御车也不敢快,只由着马车慢悠悠地前行,还尽可能找好走的大路,待得到大楚与东晋接壤之处,已是好几日过去。 马车“轱辘辘”地载着师徒四人进入东晋边界,春风已吹至此处,远处是烟雨朦胧的青山绿水,雾气氤氲,像幅新出的水墨画。而近处却是另一番景象,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腰,一步步向前挪动,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马车继续前行,徐谦和魏渊见到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从零星几个变成长长的拾荒队伍,散乱地在杂草丛生的旷野中艰难移动。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都没见过真正的难民,光是从前听老师的描述,便觉心中不忍,如今亲眼看到,更是触目惊心。尤其徐谦,一想到颜俞就是在这样的艰难困苦当中活下来的,仿佛有一把钝刀,正来回缓慢切割他的内脏,那痛苦,沉重持久,也许永不能散去。 颜俞在车中听得些许奇怪的声音,似是无力的脚步,于是掀起车帘,未料双目所至,均是一片灰败,人群中花白凌乱的枯发,青黄凹陷的脸,色泽暗淡的衣物,沾灰干枯的竹枝,以及遍地尚未抽新的植物。最可怕的,是他们无神的双眼,满布着茫然与无知,只在见到马车时散出了少见的惊奇之色。 他虽然已经远离这样的生活很多年,但是这样的神色却永远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只需稍稍一点拨,他就能完完整整地记起。 不少人听见马蹄和车轮滚动声便驻足观看,但实则他们也不知道要看些什么,徐谦和魏渊觉得这些陌生冷漠的目光有如千斤重,压得他们无法喘息。 齐方瑾顺着颜俞撩起的车帘一角朝外往了几眼,满脸痛色:“连年战乱,又遇干旱,大楚之祸啊!” “东晋收成不好么?”颜俞呆呆地问了一句。 齐方瑾点点头:“此处又是与扬春接壤,大概是从去岁战乱时从扬春逃出来的。”随即吩咐道,“谦儿,多余的干粮分给他们一些吧。” 眼见着徐谦点了头,正要打开粮袋,颜俞突然惊呼一声:“别分!” 几人都被惊了,颜俞低下头,压低了声音:“放过他们吧,别分。” 颜俞是这车上唯一挨过饥逃过难的人,他最是知道这些人有多想要一口饭吃,但是食物一旦出现,所有人势必蜂拥而至,狼多rou少,面对着保命的机会,人性中所有的劣根都会暴露出来,他们连孩子都吃得下,为了一口米粮,什么做不出来? 马车中短暂地沉默了,徐谦犹豫不决,抬头看了齐方瑾一眼,齐方瑾出奇地同意了颜俞的话,冲他点了点头。 前窗车帘被放下,车子又颠簸着向前,逐渐驶离那片充满了卑微愁苦的渴望的原野,颜俞就在那渐行渐远的摇晃中,怅然若失地睡着了。 梦里他又看见了母亲,那个面黄肌瘦的女人,掌心都是经年的老茧,握着颜俞时似是花尽了全身的力气,捏得他小手发疼。 他看见了母亲垂泪的双眼,泪珠一颗一颗,砸在他的手背上。 进入城中,荒芜景象已渐渐消失,春回大地,木抽新枝,花蕊争艳,徐谦尚惦记着颜俞失落的神情,又苦于找不到逗他开心的东西,马车经过万条绿丝的路边,微风吹拂,轻舞飞扬,他伸手,折下一枝柳条。 “兄长这是做什么?”魏渊问。 徐谦笑笑:“没什么,心里头想着俞儿,顺手就折了。” 待得颜俞心情恢复了些,掀开前窗车帘探出头来,徐谦便将柳条递给他,颜俞皱眉:“你折柳条做什么?” 徐谦疑惑了,这跟他想象中的颜俞不一样啊,他不是应该欢欢喜喜地接过再夸赞一下这里的春光多么美好?“兄长想,想着你,想让你······”话都说不清了,徐谦突然意识到他受颜俞影响太严重了,他不开心,自己就什么也不会了。 魏渊看着有趣,帮他答道:“兄长见你心情不好,想逗你开心的。” 颜俞的心软了些许,虽是不解,却也接过了,闷闷地说:“你折点什么不好,折柳,以后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兄长不是······” “不是什么?天天盼着我走,我走就是了。” 怎么会盼着你走呢?徐谦连开口解释的欲望都没有了,只想,若是他真有这样的想法,他便杀了自己。 一时间,这两个人又僵住了,只好劳烦魏渊打圆场:“好了,兄长原不会逗人开心的,俞儿别要求这么多,待过几日,到了永乐江,便有的你玩了。” “永乐江?”颜俞果然把徐谦抛到了脑后,兴奋地搂着魏渊的脖子叫着,“是什么是什么?兄长快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