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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钺上去一脚踩住那抱着左肩不住哀嚎的人,冷笑道:“谁借给你的狗胆!敢打烽火台的主意?” “你、你他妈又是谁?” 那城墙守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抬头一看顿时惊呼一声:“卓、卓钺!” 卓钺瞥了他一眼。丹吉城中他立功不小,名号在军中传得很广,这守军认识他也不奇怪。 “呸!”被他踩着的人竟也是个硬骨头,啐了口道,“走狗。” “你他妈骂人的时候过过脑子么?”卓钺抬腿踹了他一脚,“你无故点燃烽火台谎报军情,这是叛国的大罪!我还说你是草原人的走狗呢!” “军情,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军情,不过是在这里空耗着罢了。”那人往地上啐了口,狠狠地道,“狗屁的娄家军,只知道蜗居在这沧衡城里,胆小怕死不说,还克扣咱们的粮食。不然为何现在大家都饿肚子了,唯独中军的那帮人一个个膀大腰圆?咱们也没想怎么样,不过是去讨个说法罢了,你要是连这都拦着咱们,就是中军的走狗!” 卓钺惊呆了。 他一直知道普通将士们有不满的情绪,可却未想到这种情绪如此激烈。什么克扣粮食,什么中饱私囊,明明一开始不过是军粮短缺,为何会被扭曲成这般模样? “你——”一股火儿瞬间涌上他的头顶,气得他浑身都抖了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个屁!” 这些底层将士,有没有想过娄父一个八旬的老将在边疆风雨飘摇之际,屹然舍弃了京城的繁华来此荒芜的戈壁,这是怎样的执着?他们又想过没有,娄长风才不过是弱冠的青年,却要担下两万人的生死,这是怎样的压力? 没错,人人皆苦。但作为底层将士,当扎干人一刀劈来时,他们不敢正面迎战还可以躲开。 而娄父和娄长风,他们却无处可躲。他们的身躯便是挡住狂风的壁垒、拦下洪流的巨坝,当异族大军压境,就算九死一回,他们也会迎难而上。 可这些人,他们什么都不懂,躲在战神的庇护之下,却又疑神疑鬼,以为自己看破了所有事情。 他们——怎么这么可恨! 可面对卓钺的狂怒,那人却只是冷笑了声:“你又什么都知道了,不就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真不愧是主将们的马屁虫,如此维护他们。” 卓钺暴怒,正欲上前却被郦长行轻轻拉住。他的手轻柔地抚在卓钺的后背,像是温柔的少年正在顺着狂躁雄狮的背毛。 “卓哥,何必和他们计较。”郦长行轻声道,“带回去,自然有人会处置。” 郦长行温柔的抚摸和话语似有神奇的魔力,卓钺深吸了口气,缓缓平息了怒火。 “自己乖乖站起来跟我回中军,”卓钺厌恶地看了眼这几人,“别脏了我的手。” 地上那人沉默半晌,低声问:“主将会如何处罚我们?” “组织哗变、擅点烽火。你说呢?”卓钺冷冷地道,“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军规……哈哈哈又是军规!”那人似魔怔了,竟疯疯癫癫地笑着坐了起来,“这一辈子给主将贵人皇上们卖命,什么荣华富贵都没捞着,连饭都吃不上……最后竟还要因为个军规砍老子的脑袋!克扣军粮的人呢!躲在皇城里的拖咱们后腿的孬种呢!谁砍他们的脑袋!” 他又哭又笑,竟一声比一声凄厉。卓钺捏紧了宣花斧,抿紧了唇不吭声。 “命贱!”他猛啐了口,仰天笑骂,“就他妈是命贱!都贱到土里去了,还他妈怕个基巴!” 他咳嗽着,从怀里掏出一物从上至下猛地一甩。 “卓哥!”郦长行大喊了一声。 卓钺双目蓦然锁紧,一道乍然迸发于夜色中的火光点亮了他的瞳孔。宣花斧应声而起,雷霆般果断劈向那士兵拿着火折子的手。随着一声惨叫,四溅的鲜血喷了卓钺一脸,可那手断之前已掷出了火折子,那抹危险的亮依旧飞向了高耸的烽火台! “郦长行!”卓钺吼了声。 不用他吼,郦长行已飞身而出。少年脚蹬木台蓦一发力,整个人腾空飞身扑向那点火光,高举的手堪堪在火与柴接触前的一刹那捏住了它。 然而机遇巧合。 本来平静的城墙之上,偏偏就在那一瞬刮起了长风,由西灌东。本已被郦长行攥在手中的火折子被这邪风一吹,死灰复燃,流火燧金般的焰星顺着风势一飘,轻飘飘地便舔上了那干燥泼油的木柴。 轰然巨响! 霎时间如老天在黑夜里睁开了一双眼睛,亦或天地轮转巨日撕开夜色跻身而出……乍起的烈焰窜天而起,瞬时间将半个天壁照的犹如白昼一般。 卓钺心瞬间像是停跳了一般,双耳隆隆闻声音。他近乎踉跄着冲过去,一把抱起了摔在烽火台下的郦长行。 “郦长行!醒醒、醒醒……”他手忙脚乱地拖起郦长行的身子,微微颤抖的手拂开那蓬乱的碎发,“怎么样?” 应是方才爆裂的空气短暂震晕了他,郦长行轻哼了声便幽幽转醒,拽着卓钺的袖口含糊道:“对不住……” “对不住个屁啊!”卓钺毫不客气地怒斥,心中却蓦然松了口气,“慢慢站起来吧。” 烽火台被点燃,城中的哗变一触即发,当务之急是通知中军——如果还联系的上的话。卓钺一把抓起宣花斧,心中飞速盘算着,大步向楼梯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