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
炎热的八月,又要来了。 在此之前,轰隆下了一阵狂风暴雨。 金羽跟胡佳怡狼狈地钻进写字楼,两人身上水淋淋,形若落汤鸡,套着伞进袋子。 “天气预报下了黄色警报,这雨恐怕得一直下。”胡佳怡早上睡醒就收到了警报短信。 金羽今天还要去外面办事,这会可有的头疼了。 两人上去,搁电梯里碰到了齐佳,身上一滴水没有,妆容依旧保持完好。 胡佳怡多次从镜子里打量齐佳,不得不说,是个气质极好的女人,高冷范十足,且一定高智商,高学历。是尔等小辈,不能企及的角色。 金羽跟她可以不记前仇,但也绝对不会望她一眼,两人最好是永远不要有交流。 楼层到,水汪汪两人走了。齐佳低眸看看先前两人站的地方,露出了些许轻蔑。 楼坤来的很早,已经坐在了办公室,手中是一份投标文件。 齐佳进来,手中捧着杯咖啡:“这么早就来了?给。” 刚过来,越过电脑,看见他手旁放着一杯豆浆,模样很熟悉。 “我早上喝豆浆。”没接,相当于拒绝了。 “没事,你总会想喝的。”搁在了一旁,显眼的位置。 他执意推了这杯咖啡还给她:“我现在不喝咖啡。” 诸如此类的拒绝,数不胜数,她习惯了,遂端起杯,自己喝了起来。 投标文件,他从头至尾翻了一遍,电脑上的系统,是最新研发出的智慧城市系统。 政府部门招标,运城多家科技公司投标,像坤宇这样的新公司,寥寥无几,大多都是有实战经验的老公司。而有资格挤进参与行列中,公司这次可谓下了很多功夫,光是齐佳这里,也出了不少力。 “招标成功的话,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齐佳放了杯,从他手里拿了那份投标文件翻阅,一边看着他提要求。 他敲着键盘,输入用户名,在测试系统,没回她的话。 她弯弯腰:“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招标成功,所有参与人员都有奖金。” 她又笑了:“我不要什么奖金,放心吧,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文件丢下,端着咖啡杯,扭着腰肢走了。 楼坤测试完,发现一处过于冗长,可以更大程度精简化,出去找程序员商量,一顿讨论解决,时间刚过十点。 金羽望着外头的天,戳了个洞似的,雨像是倒水般倾泻。 陈冰也望望外头的天,扭回头看着金羽:“会不会开车?” 根本用不上车,也买不起车,哪里会开。 “不会,我打车去吧。” “反正能报销,你路上注意安全。” “行。”拎包,带伞出公司。 要去印刷厂,核对新一期的公司刊报,顺便送下一期的文稿和照片过去。 东西放进了防水袋里,觉着不安全,又放进了包里,拉上拉链,彻底放心了。 楼坤也刚好下来,两人在电梯里碰面,他依然去负一层,她依然不动声色按了一层。 今天下雨,还是穿着高跟鞋,那套小西装又穿上了身,干透的头发此时扎成了丸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干劲。 “出去?” 自她摔一跤后,还是头一回碰面。 她淡淡从镜子里扫去,他依然一身西装,挺拔的个头,恣意潇洒。 口气淡淡:“嗯。” 他似乎想了一会儿,看着她:“昨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都说了是昨天,今天祝福个什么劲呢? 她还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免了,咱俩现在也不熟。” 垂着眸光便能看到她的脑顶,再往前望,便是她昂着的一张脸,神色疏离,将不熟贯彻落实。 一层到,她挎紧包出电梯,一阵风似的踩高跟鞋嘀嗒走。 负一层,呜呜灌着风,他到了车上便往外头开。刚出停车场,轰隆一阵雷,雨越下越大。 写字楼那的姑娘,捧着手机叫车,出租车没有一辆,顺风车搁老远的地方也不来。 就干望着这雨发愁,一边等,一边骂。 待一辆熟悉的车出现,金羽又刷新了一次叫车软件,还是一辆车都没有。 “破软件!” 嘀咕着,朝那黑车望去。那车窗上的雨刮器来回刷着,雨像瀑布源源不断,可那辆车就是不走。 走一条街就是公交站,转两路车就能到,或者中途赶一次地铁,总之,比耗在这好。 她撑着伞,离开这碍眼的地方,刚迈脚,雨就来了,打在冰凉的小腿上,凉上加凉。没走几步,西装裙湿了一小半走了,有些后悔,想回去,一回头就是那辆车,缓缓跟着她。 她现在就不爱示弱,特别是在他面前,扭回头豁出去了,护着包,顶着伞往前走。 他也没说要帮她,就这么跟着,想看看她能逞强到什么地步。三年未见面,没有比以前聪明到哪去,这种天气情况,还敢撑着把伞出来。 这么想着,一阵风来了,金羽的伞面整个朝上翻去。那一瞬间,她整个人懵了,伞面如同一方小池塘,只几秒间接满了雨水。 被逼无奈,四处张望,跑到一处废弃的电话亭里躲着。 门没了,门檐上的雨水串成了雨帘,一泄如注。她甩着伞面上的水滴,望望自己,衣服湿了大半走了,再抬头,雨帘外的车又来了。 好像是在嘲笑她,没几秒,靠她这面的窗户缓缓而下,里头人的正脸露了出来。 清冷英俊,衣衫整洁,她恨死这副模样。 隔着雨声,她听的不太仔细,但也听清了。 “你去哪?我送你。” 不愿跟他说话,摇摇头,继续在软件上叫车。 破软件好像出了故障,显示面上,没有一辆车的标记。 楼坤仍然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看着那些雨灌进车窗,却毫不在意。 她嘴硬,赶他:“我都说了,跟你不熟,你走。” 他叹声,扭回头靠在那。她一旦倔强,强硬起来,八匹马拉不回来的那种,换在以前,他不会这么惯着她,早凶了。可现在,他们没这种关系,他却很想惯她。 人关上了窗户,她当他是听懂了,可低头擦着身上没几秒,忽然感觉不对劲。一抬头,那人来了,急急地走在雨里,朝这处小电话亭冲。 如果有门的话,她一定会堵住,烦就烦在没有,也根本没反应力。 他过来了,低头挤进来,搁她面前和座高山一样,挡去了整片光线,还顺带给她捎了一阵雨洒在脸上。 不知是想做什么?都这么久不联系不见面了,总不能这会见到了,还要来一出旧人重逢,依依不舍的戏码吧? 她要出去,人给挡的严丝不漏,这地方小到她都不能转身,也更不想抬头看他。 “你这是做什么?”她抱着包,看着一边的玻璃。 “我们为什么不熟?” 这还用问? “不熟就是不熟,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这不是答案,是耍赖。” 耍赖?到底谁在耍赖,登时来了气,抬头瞪着他。 “我凭什么要回答你?” “那就我回答你。” 他盯着她,一双眼睛比外头的暴雨还要让人瞩目。 “第一次见面,你五岁,我七岁,照这么算,我们认识了二十年。” 胡说八道,她五岁的时候只知道这个人不好惹,压根不想认识他的。 “你少自恋了,那时候我可没想认识你!”她呼着气。 他点头:“那重算。你十五岁,我十七岁,我俩不仅认识,还天天一块上下学。我们认识了十年。” 她不知道他想干嘛,提这事就胸口闷的难受,压根不能去想那十年里的事。 “认识又怎样?我现在就想跟你做陌生人。” “为什么?” 天天为什么,这么聪明偏偏每次问她这么多为什么。 “你不是聪明绝顶吗?自己不会想啊?你别挡着我,我要出去!” 推他推不动,扯他也扯不动,跟堵墙似的,三年不见依然这么听不懂人话。 瞬间难过到了心里,抬头看他:“你怎么像个无赖一样?” 人的记忆被唤起,便很难控制自己不去靠近。 纵使有人想躲,也有人想找回。 “我送你。”抽走她的包,直接往车上走。 她可真一点没说错,她昔日里觉得正统的少年,摇身一晃变成了一个无赖。 也学坏了,后车座的门都是锁的,只有副驾驶座能拉开。 拉门,想直接拿包走,却发现包在后座。恶狠狠看他,他不为所动,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 就当再蹭次车。 砰声关门,冷酷着张脸。 楼坤给她递去了一条干净毛巾,她直接扔去了后座。 他只好问:“去哪?” 不想废半句话:“丰源印刷厂。” 踩油门进机动车道,开往她说的地方。 他也不似先前堵她时的模样,不跟她说话了,脸比她还冷,弄得是她自己要强行上来似的。 一肚子火。 等到了那地方,车门依然拉不开。 她钻去后头拿包,整个人趴在车椅上,费劲得伸胳膊才拽了过来。 回头,就是楼坤的一张脸,正盯着她望。 “开门,我要下去。” “去多久?” “很久。”不耐烦的挎上包,身子都扭了过去。 “我在门口等你。” 她都气笑了,回头不可置信:“楼老板,您不用上班吗?” “不着急。”他只是要回家拿份资料而已。 “我不用你等。”拍门。 “我想等。” 这下,终于忍不住了,骂他:“你有病吧?” 这句你有病,是楼坤以前骂她的,她现在终于可以还给他了,大快人心。 人像是意识到了,没理由继续强求。 “下去吧。” 再拉门,真的开了,果然人就是犯贱,要骂! 气冲冲往印刷厂走,头都不回一个,上去到地方,找工作人员核对,跟样板一模一样没疏漏。将下一期交给工作人员,叮嘱好,在包里头翻自己的手机,没翻到。 仔细想了想,先前他来时,她搁包里头了,怎么这会就找不到了? 待她想通,真的觉得大跌眼镜,楼坤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了? 再出门,他果然还是在那。 便又气冲冲过去,拉开门朝他伸手吼着:“手机还我。” “你上来。” “我不上。” 他耍赖:“不上不还。” 急得跳脚:“你信不信我报警?” “拿什么报?” “我回去报!” 毫无畏惧:“证据呢?” 泄气吼他:“你到底想干嘛?” 态度坚决:“上来。” 没办法,关门再次上来了。 总觉得自己不是上了一辆黑车,而是一辆贼车。 直接跟他挑明:“我不懂你突然这样做是想干嘛,但我告诉你,不论我俩认识多少年了,我现在就想和你做陌生人。” 他不说话,开车的方向是公司的方向。但停了车,她才反应过来,车已经开到了一处小区。 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灯光微弱,他又关了灯,立时,四下被一层灰暗包裹。 “我不想和你做陌生人。”他望向那个白皙的面孔,说出这话。 她真觉得可笑:“都做三年陌生人了,我早习惯了,改不过来的。” “抽屉里有份东西,是你落的。” 金羽抬眼,看着前面的车抽屉,又望望他:“我没东西落,就算有我也不要了。” “你都不看一下?” 那就让局面更难堪一点。 伸手拉开,动作幅度太大,里头直接掉出了一本书,砸在她脚上,跟块石头一样,钻心的疼。 那是她丢在他家里的书,不是什么正规的书,里头还夹着一份她很宝贝的东西。那时候他出国,她找不到理由去拿,有机会去那了,高阿姨有了另一半,更不好意思久留。 再等他回来后,两人就分了,这东西更没理由惦记了。 他给她时说的那句话,她可是永远记得呀。 他说,“我把自己交给你了。” 现在,这东西又出现了,有意无意的提醒着她的当年。 捡起那本书,狠狠地砸向楼坤,擦在他额头,登时破了皮,见那张泛黄的生辰八字像凋零的落叶,晃在空中,又落到了二人之间。 气氛一度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