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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六章】14

色!你就不能通融一下么学长?漫画里还有女警是染头发的……”昨晚还满嘴脏话的杨沅沅,此时说着说着竟然要哭了。

    “真的不行。”我换了一种平和而耐心的语气对杨沅沅说道,“你知道我听了你的这些话,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咱们‘警专帮’的名声不好了。妆容仪表这点事情,在警员手册上的第一页都是有据可考的,咱们警专帮这帮人,靠着小聪明、还有八百年偶尔从脚后跟里拿出来用一下的脑子,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升上了警官学院,然后偶尔再出一两个比如你我这样,成绩算的过去的学生,被那些原本已经对警专生死心了的教官、上峰们夸几句,说‘这还真是咱们差点埋没了的拔尖生’,于是我们就真的没皮没脸地认为我们自己真的优秀——我这不是骂你,杨沅沅,这也是我对我自己工作两个月的心得。不见比自己优秀的人,不知道天有多高、自己有多矮,不实打实地着手办案子,不知道地有多厚、摔上去有多疼。咱们现在是在警察局工作,不是过去在学校上学了:还能遇见好说话的教员以为巴结几句,就能在评比上拿个高分;还能遇见几个脑子不灵光的教官,以为抖机灵捉弄人家,就能逃课、考试作弊。这个头不能开,很快,短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你就会从‘杨沅沅学妹’变成‘杨沅沅师姐’,你这个师姐染头发,后面的学弟学妹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也去模仿、甚至更出格?打耳洞、打眉钉?会不会把西装和警服给裁了、一个个穿得像哥特乐队的成员?如果到了那种地步,那咱们重案一组会成了什么样子?咱们现在要面对的,是随时可能让我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匪徒,以及随时随地会盯着你一举一动的大众舆论——咱们组长夏雪平总在媒体上被攻击,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吧?”听到这里,杨沅沅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在重案一组,重案一组的组长又是夏雪平,那帮靠着攻击夏雪平为生的人,是不会放过咱们这间办公室里的一草一木的。你染了头发,他们如果发现你是重案一组的人,那些人便会用最难听的话写出来发到网上攻击你,并以此再用百千倍恶毒的语言攻击夏雪平,同样,他们也会因为你是重案一组夏雪平的手下反过来攻击你。你的头发必须染回来,不染回来,我当然也不会给你把头发真的全部剃掉,但是你也真的不适合继续在重案一组待着了。这是为了大家、为了集体,也是为了你自己,明白么?”我并不是很清楚在我面前这个张扬得令人厌烦的女孩,到底对我刚才这段听起来道貌岸然实则发自肺腑的话听懂了多少,但是却见她咬了咬牙,对我十分恭敬地说道:“学长,今天下了班,我就去找个理发店把头发染黑。我去上培训课了。”“嗯。你去吧。”目送杨沅沅离开,我又拿起了那张简报——这是一份匪夷所思的简报。王楚慧手头这件徐远所说的棘手的案子,居然是一起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车祸:在11月21日这天晚上7:03,在景玉宫所举办的“爱的奇幻境”嘉年华上,一辆疾驰而过的大众POLO,将一个三口之家同时撞伤;其中被撞的三岁小女孩当场身亡,当时站在孩子身后的三十三岁父亲,也在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因为失血过多不治而逝,活下来的只有一个现在还坐着轮椅的孩子母亲。根据景玉宫分局和市检察院的调查,那辆大众POLO之所以会撞到人,是因为刹车系统失灵,本来当天路面上就因为白天的时候下过冻雨所以打滑,并使得车子偏离了车道骑上了人行道,尔后又导致在汽车冲向购买鲷鱼烧的人群的时候,原本保持60km/h的车子无法及时减速,才会导致这一悲剧。

    看完一遍这份简报,我心说这个案子有什么好查的呢;但我刚把简报放下,我又突然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是了,景玉宫感恩节嘉年华上的鲷鱼烧。

    此时我一下子想起,在几年前还在警专上学时候的我,跟隔壁护士学校的一个女孩谈恋爱的时候,一起去过一次这个嘉年华。那段所谓的恋情,其实也就是在警专附近的火锅店与邻桌女生看对了眼,那是一个狗血的故事,因为后来那个女生跟她的一个任课老师劈了腿,我后来也就在没去过景玉宫感恩节的嘉年华,而那次被绿,跟我那一年在警专的经历比起来,既不光彩、也没什么曲折的情节,所以这个事情便被我尽量忘记了,多年过去已经埋没在了我经历过的其他好多事情里。可现在一想起来,我仍然记得,景玉宫嘉年华上的鲷鱼烧,因为特别受到小朋友和女孩子们的喜欢,购买的时候是要排一个很长很长的大队的。

    ——60km/h的车速,一个猛子扎进人堆儿里,只撞到了三个人,这个几率不是没有;但是若说受害者居然正正好好是一家三口,这事情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有些邪乎。只是看这个简报似乎根本没用,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主要负责这个案子的王大姐聊聊。

    没想到一抬头,我却看见王大姐正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准备离开办公室——她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完全没有察觉;而且重案一组的办公桌虽然位置都新挪开排列过,但是她的办公桌的位置依然距离我的很近,从我面前或者背后经过,明明是离开办公室的最短距离,但此时的她却非要绕道原来属于艾立威、现在被安排给秦耀的那个位置旁边的过道去,这让我不免觉得她的行为颇为怪异。

    “大姐,着急去哪啊这是?大姐?”我唤了王楚慧两声,起初她还没听见,但就办公室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以我的分贝她若真的没听见也算是出了鬼。

    于是我不得不站起身,准备走向她身后;而当她发觉我站了起来之后,这才转过身很不自然地朝我笑了笑:“哦?秋岩你叫我?……呵呵,合计事情来着,走神了。”“姐,着急去哪啊?”“跑外勤啊,呵呵。”“什么外勤啊,这大下雪天的?”

    “案子的外勤呗。”王楚慧眯缝着她的那双细小的眼睛看着我,一笑起来,她的法令纹也被嘴角扯出一个机械的弧度。

    “着急么?”见我也不跟她直接聊正题而一味地试探她,王楚慧也显得有些不自在,“秋岩,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想跟您聊聊这个案子。”我说着把杨沅沅写的那份简报递到了王楚慧手上,“我着急看,所以就从这黄毛丫头的桌上拿起来了——就这笔法,看得我云里雾里的,咱们‘警专帮’前途着实堪忧。”王楚慧屏息凝神地看着手中的那份简报,便松了口气笑了笑,对我说道:“都需要摔打么。你是警专生升学警院的拔尖生,在你看起来这帮孩子肯定跟你差的远着呢。想我当年刚从警校毕业的时候,还没这小杨有水平,那时候连打印和复印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呢,呵呵。”嘻嘻哈哈一阵,王楚慧才对我问道:“秋岩想了解点关于这个案子的什么?”“基本上来说,一切。”“你看看,我还告诉这丫头等下午三点钟以后再把报告给你,这里面可以说道的东西不少呢!”于是王楚慧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从手提包里拿了出来,并且给我讲了一个更“细致”的案件描述,一个跟简报上大部分内容都不太一样的案件描述,一个以幸存下来的那个一家三口的母亲为叙述角度的案件描述:活下来的这位孩子母亲叫郑玥施,三十三岁,是一个咖啡厅的普通服务员,她的丈夫林攸是个货车司机,夫妻二人的收入不高,生活也比较拮据,偶尔能靠丈夫帮别人拉一些私活、或者是在F市郊区的半夜里跑几次违法的城市拉力赛,以及妻子往一些女性情感杂志或者成人杂志投稿一些文章、赚上几笔外快。以往这个家庭的生活还能维持,可是今年八月末的时候,林攸所工作的物流公司倒闭,老板全家跑路,当月的工资都没有开出。这让这个家庭开始渐渐连房租都交不起,更别说原本已经为女儿预定好名额的幼儿园的学费。

    在十月五号国庆节之后,一直帮着林攸找赚外快伙计的朋友“肥胆鼠”给丈夫找了一个一次就能赚得五百万的机会,至于这个机会是什么,“肥胆鼠”和丈夫都并未告诉郑玥施,只是信誓旦旦地说,家里很快就会有所改善,但是做完这一单,全家必须搬离F市。丈夫那边搞得神神秘秘,每天早出晚归,妻子这边虽然异常担忧,但是出于多年的爱与信任,郑玥施也并未起疑,只是丈夫和那个叫“肥胆鼠”的社会混混每天密谋的“大业”却一拖再拖。

    终于,丈夫在11月15号这一天把那整整齐齐的钞票带回了家里,看着那五百万现钞,郑玥施既觉得欣慰,又觉得恐惧,她大致猜到了丈夫所去做的事情是什么,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再没有回头路。于是全家都准备好搬到外地,去南方的S市打工谋生。临走前,女儿非要去一次景玉宫感恩节的嘉年华,夫妻二人想着在外忙碌这么多年都没时间陪伴女儿,心中对女儿饱含亏欠的夫妻二人便都答应了这个小小的要求。

    根据案件详细报告上郑玥施的描述,在他们一家三口刚到嘉年华现场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等到女儿在旋转木马和碰碰车玩了一圈之后,她就发现在整个嘉年华现场,有差不多七八个人在紧盯着自己全家,只是当时她和丈夫并未在意。而就在自己跟着丈夫和女儿去排队买鲷鱼烧的时候,那辆大众POLO朝着自己全家有目标地驶来,郑玥施分明记得当时丈夫还反应过来那辆车可能会朝向自己一家三口撞来,于是还想拉着自己和女儿闪躲——可就在这时候,她和丈夫都没有想到,那条排队买鲷鱼烧的长龙里,突然奔处至少三五个男子,把自己全家三口人往车子撞过来的方向推搡,然后直到丈夫、女儿和自己被撞到前的那一刹那,那些人才躲开。

    “这也太科幻了……”我感慨了一句。

    “你看看,这种话你也不信是不是?”王楚慧轻笑了两声,对我问道。

    我对这样的说辞其实是将信将疑的,一方面根据物理学原理,如果真的有人在故意压迫着身边人往一辆疾驰中的汽车车头撞去,那么施压者也有很大的概率会让自己受伤;但与此同时,我也看过类似的这种谋杀手段的监控视频,有些人是故意被安排在受害人的必经之路,有些人则是愉快杀人,等到对面冲来一辆轿车或者货车、甚至是地铁轻轨的时候,会故意将受害者推向车头将要到达的位置,而施暴者自己如果反应及时,也会做到完全不让自己受伤。

    “那附近有监控视频么?”“有,但是只能拍摄得到车尾,对于车头的情况完全是盲区;这个被害人郑玥施的说辞也无法证明,因为视频也根本看不到案发的那一刻,她前后的人是否对她和她的丈夫女儿是否真的实施了推搡,尽管录像上表明,确实在车子驶来之前不断有人凑到了他们一家三口周围。”说着,王楚慧还给我调出了视频,“喏,你看。我这里还有现场照片,车轮印、报废的车辆撞击痕迹、以及血迹,倒是跟郑玥施描述的十分相符,但这证明不了他们一家是被人算计谋杀的。”看完视频我不禁感叹,这样的事情可真是有些够老掉牙的:好像我遇到的大部分监控摄像头,不是在案发的时候突然故障失灵,就是拍到了画面却又因为什么盲区、光效之类的因素结果拍不到有用的东西。

    “那么她丈夫林攸跟这个叫‘肥胆鼠’的混混,究竟去干什么了?换句话说,如果按照这个郑玥施的说辞,那么她认为,他们一家三口究竟是惹上了什么人?”“中兴东路有一家叫‘汝海帆’的海产商,秋岩你听说过么?”“听说过,挺有名的,中兴东路那家是总店。老板叫蒋帆,主要经营海参、鲍鱼、咸虾仁这样的干货,也兼卖鱼翅、海马这样比较名贵的东西。他那怎么了?”“按照郑玥施的描述,‘汝海帆’其实是一家地下钱庄。”“她怎么知道的?”对于这个最初看起来再简单不过的案子,我越来越迷糊了。

    “她丈夫虽然没有告诉她,但是她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搬家的时候,在她丈夫的背包里发现的——那是一系列的抢劫计划:上面记录了‘汝海帆’保险柜的位置、保险锁的密码、每个时间段的保全人员数量,以及最快的逃离路线。据她自己推测,‘肥胆鼠’和他的同伙应该是认为蒋帆生怕自己的地下钱庄被人发现,如果前去抢劫对方根本不会报警,所以丈夫才会同意跟着‘肥胆鼠’他们铤而走险。确实,蒋帆现在已经被检察院方面控制,他既否认了自己与这个车祸有关,也否认自己的海产公司是地下钱庄,检察院方面没在那里发现任何违法融资和抵押之类的金融商业行为,只不过肇事的那两个司机,倒的确之前都在蒋帆的海产公司干过运输。”听完这一切,并且仔细地研读了王楚慧电脑上的这份报告,我整个人已经是云里雾里,但我感觉得出来这个案件的复杂性,绝对要比我最开始想象的要高得多。

    “我想去见见这个郑玥施,她现在是在我们的保护下还是检察院的?”“本来应该检察院,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在法院。”王楚慧说道,“这个案子今天三点钟就在市立中级法庭开庭。”“啊?这么快?”我一时间惊愕得连喘气都不太顺畅,“今天这才12月1号,这太仓促了吧?”“但是这个案子是在11月21号案发的那天就立案的,到今天正好是满十天的调查期,可以开庭。”王楚慧对我说道。

    “不是这么回事吧?就算这个案子是案发当天立案,移交到咱们市局是什么时候?”“秋岩,你没看到吧?”王楚慧说着关了视频,桌面上穿着红色低胸礼裙的艺术照壁纸一闪而过,然后她又打开了那个详细案件报告的第三页,将上面的一行字指给我看,“这个案子咱们市局都只是监督和协办——这点权力还是徐局长硬要过来的,真正的办案权力和责任还都在景玉宫分局,从头到尾人家景玉宫分局也没把案件受理调查权力交给咱市局。”“原来是这么回事。”说着我站起了身,拿起了自己的那件羽绒大衣,“事不宜迟,我跟你一起去吧。”“行啊,正好大雪天的我也不太敢开车。有秋岩陪着我,安心多了。”王楚慧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的电脑关机。而就在这电脑将要关闭的一瞬间,王楚慧的电脑屏幕上居然跳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王楚慧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她的身体其实也是白皙得很,但从额头到轻微掂起的屁股再到脚趾,全身上下却在不满了清浅的皱纹的同时透着一股灰白的色调;一双肌rou略显松弛的修长细腿盘在了男摄影者的结实的腰际,粗壮的rou茎夯实地在王楚慧带着深灰色的rou蛤中插入半条,双腿间剃过了阴毛的阴xue处,那两片仿佛结了一层茧壳的rou唇血液充盈,微张着仿佛希望将那条紫红色的yinjing吞下更多,顺着被套上粉红色安全套的血脉突兀的roubang,几滴乳白色的阴精正从王楚慧的桃红膣xue中涌出,只是盯着屏幕,我便能嗅到一股带着咸腥气息的sao味;在她的上半身,一粗一细的两只手正抓握住她那饱满但下垂得有些明显的rufang,那rutou充血后依然是淡粉色,看起来像是两颗糖果一般,可那周围的一圈乳晕上却也全是皱纹,看了免不了会让人觉得有些煞风景;而在她的手里,也正握着那两只手各自主人的roubang,其中一个roubang虽然看起来略短但是粗而硬挺,另一条看起来甚至要长过我一些,但是口径却实在有些纤细,而且看起来有些耷拉的感觉,还连着些许外包皮;躺在床上的王楚慧把那两根roubang的guitou戳到了自己的法令纹上,脸颊上扑红着眯着眼睛对着镜头得意地媚笑着,同时在她的颧骨处、嘴角上、锁骨窝里、乳沟间还被射满了jingye,并且在她轮廓依然分明的腹肌上,还放着三支已经被灌满了的安全套。

    “哎呀……秋岩,都被你看到什么啦!真是羞死了!”王楚慧斜着眼睛,用着一副狐媚的眼神地看着我,然后在屏幕熄灭的那一刻迅速合上了电脑放进了背包里。

    “我……对不起,王大姐,我不是故意的……”看见王楚慧那充满yin荡与得意的眼神,我瞬间就后悔自己刚才盯得时间太长,即便实际上可能也就二十秒钟左右,而且她此刻不断斜眼盯着我脸上和我裤裆时候嘴唇露出的扬扬自得,让我开始感觉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给我看,仿佛是一个桃色陷阱。

    “啥不是故意的?看得眼睛都直了!姐长得这么漂亮,也顶不住被你这么看吧?快走,跟姐上车。”这下我有点害怕了,我已经同时开始后悔自己要不要跟她上车去法院;但是毕竟案子的事情要紧,我只能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和心里的不适,跟着王楚慧。

    果然,车子一启动,开出市局大院之后,王楚慧就对我开口问道:“秋岩,大姐问你个事呗?你觉得大姐电脑上刚才那照片照得好看么?”——据我跟yin娃荡妇类型等女人打交道多年的经验,我判断王楚慧这句话是个陷阱:我回答“是”或者“不是”,都是给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和所做的动作的由头,看着她此时微微解开自己身上这件双排扣大衣的扣子、以及里面毛衫开衫拉链的动作,我很怀疑接下来她是不是要脱衣服;但别说我现在已经拥有夏雪平了,就算世界上没有夏雪平这么一个女人,我也不可能对于眼前这个说话口无遮拦、做事总藏着三分心眼、还有点轻情寡义的女人提起半点“性趣”。看来开到法院之前这一路上,跟这个rou食女说起话来的时候,我必须得谨小慎微。

    “姐,问一句啊,那张照片谁拍的啊?”“……能是谁?那个‘死鬼’聂心驰呗!照照片的时候,还非得那他那根jiba插在我身子里……你们男人啊都坏死啦!”王楚慧说着侧过身,对着我把自己的胸部一挺接着问道:“告诉姐,那照片好看吗?”“聂师兄反正已故了,在他身后讲他的不好有点对不起良心啊,但是我必须说一句:拍照片的水平,实在是太差了!”我故意说道。实际上,聂师兄给王楚慧的胴体拍得还挺好的,但我为了不让王楚慧以为我是想睡她、或者给王楚慧引子被她睡,我只能这么说。

    “嗨,一个干那种事情时候的照片,本来就是手机拍的,你还关注这些?”王楚慧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大喇喇地说道。

    “嘿嘿,大姐,这你就不知道了——说起来,姐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有强迫症,接受不了看起来不完美的东西。唉,聂师兄这照片照的……我就不跟国内那些诸如‘WANIMAL’、‘PERRYX’、‘MISSSONG’还有‘一双人字拖’这样的大摄影师比了哈,但说他那个镜头角度取得就不好,把你的脸照扁了你没看出来么?而且还有点双下巴……最可恶的是,他那个角度一照,你身上的那些皱纹全被照下来了!哎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一个男生看一个女人被照成那个样,我的天,我都跟着接受不了!”“呵呵,”王楚慧一眨眼,一抹怒火从她的脸上划过,但很快她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笑容,双眼直勾勾地对我说道,“听你这么说,你还挺讲究的呢!那要不然,你给姐拍两张呗?——欸,他们可都说姐长得像那叫什么,北条麻妃的,你不觉得么?”“哈哈,姐,北条麻妃是谁啊?北条麻妃……北条早云……听着像历史人物是的,呵呵,我真不认识。”我专心地看着路况,昧着良心说道,实际上北条麻妃是我的AV启蒙老师,而且王楚慧从容貌到身材,还真的跟她挺像的——所以我就再没看过北条麻妃的片子,可以说是她毁了小百合老师在我心中的形象。

    两番攻势下来,王楚慧见我无动于衷,多少也有些心灰意冷,侧过了头看着车窗外,从她那边车窗玻璃上的倒影看起来,她似乎在皱着眉头。可紧接着,王楚慧又似计上心头,嘴角一扬对我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呀,秋岩?你是喜欢比你年纪大的、还是比你年纪小的?”“当然是……比我年纪小的啊。”我搪塞道,“呵呵,在您面前这么说可能不大合适,但是男人不都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女生么?”“瞎说!我之前看不少的年轻小女警,好像都约过你出去吧?你怎么没同意呢?我看你是喜欢年纪大的而不自知!”我倒吸了一口气,刚要辩解,然而王楚慧根本不给我半点开口的机会,直接对我问道:“那姐问你哦:咱们局……不不,咱们重案一组里——我还是就这么问你吧:假如让你从我和你胡佳期师姐里面选,你愿意选谁做你女朋友啊?”“我……这……”我不知道王楚慧这又打得什么鬼算盘,只好先装口齿,然后继续假装客套礼貌地搪塞道:“这让我怎么选啊?我只是把你们俩当成自己的师姐、当长辈,这个……不好选!”“嘿嘿,瞧你那样!还羞呢!姐不就是跟你瞎聊天么?你选一个——你就假如,有一天上峰非要你在我俩里选一个谈恋爱、约会、接吻、还有……上床,要不然就免你的职还抓你去坐牢、甚至判死刑,你选哪个?”王楚慧眯缝着眼睛,笑着对我问道。

    “不是……我就不太喜欢比我年长的女人,怎么上峰就要判我死刑了呢?”“不行,反正你必须得选!……哎呀,聊天嘛!随便选一个呗!”“那……我……我选胡师姐。”我最终给了她一个答案,反正我是不会说“我选你”的。

    “哎哟!哟哟哟哟!瞧你那样儿,嘻嘻!”王楚慧嫌弃地看着我,一脸失落地撇着嘴,接着又对我有些愠怒地问道:“还说不喜欢年纪大的呢?这选胡佳期这么果断?反正也是,胡佳期一直在你们小男生里很受欢迎,她早就是咱们局的‘小鲜rou杀手’了,不然那个警院学生会的也不可能冒着违反校规和法律的风险给她下药、迷jian她……我说,你盯上佳期多久了?”“怎么成了我‘盯上’胡师姐了?不是聊天么jiejie?”我无奈地假笑着,“主要……你们俩里面我真没法选,按照您之前的问题,那我只能选胡师姐了——我真的只是把您当jiejie。”“呵呵,那行呢。那我再问你:如果让你在我和……呃……”王楚慧沉默了差不多快一分半钟,在这个时候突然在小路上迎面而来一辆铲雪车,我正观察着前后车子的安全距离准备变道,心思也并没放在王楚慧说话的字面上,也就在这时候,她赫然对我问道:“在我和夏雪平里面选一个,你选哪个?”此时的我,心里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只要不说“我选你”就无所谓,而起初一听到“夏雪平”这三个字,我便自然而然地顺着自己的内心想法将思路趟了过去:“我选夏雪平。”“嗯?”听了我的答案,王楚慧如获至宝一般笑着大叫道:“欸?秋岩,你说你选谁?”“我……嗯?”我赫然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一刹那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唇咬下来、把自己的舌头嚼烂!事已至此,我只能玩起最低端的“吃了吐”:“我刚才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啊?”王楚慧媚眼一弯,没马上拆穿我,反而对我接着问道:“嗳,秋岩,那要是让你在夏雪平和胡佳期俩人里头选一个呢?你选谁啊?”“我肯定选胡……不是,我说大姐,你不带这么套路我的!夏雪平是我妈,而我又真是打心底去尊敬你和胡师姐,我对你们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你说我怎么选?我选择死亡行么?坐电椅、枪决、注射死刑,怎么都行……”“哎哟,你激动啥?小伙子火气真旺!嘿嘿!”王楚慧狡诈地笑着说道,“但我刚才,可真听你说要选夏雪平哦?”“不带这样开玩笑的啊,jiejie……”“等等,你自己瞅瞅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脸有多红?”王楚慧不说还则罢了,她这一说,反倒是让我觉得脸上guntang,接着她又说道:“别跟姐装了,姐一直想问你呢:秋岩,你是不是对雪平有什么不该是儿子对mama的想法呀?”“不是,王姐,你这又是从何说起呢?”“哼,还从何说起:那我就给你详细聊聊——那个卢公子和那个女高中生裸死那回,当时艾立威因为帮着周正续清理现场、故意打出租车绕了个弯假装迟到,雪平为了还原死者死状,没拉着艾立威也没拉着丘康健而是拉上了你,当时那姿势,可比姐关机画面上被聂心驰那死鬼压着时候的姿势更撩人哦!结果之后你一起身,小帐篷那叫一个鼓,我和你胡师姐都看在眼里的!再后来,周正续两次准备狙杀雪平,你两次都把雪平压在你的身下,你是为了保护她,可你两次都很巧合地把雪平胸前的扣子给挣掉了——你说雪平胸前那点春光,是不是都被你看到了呀?雪平之前有精神隐疾、也爱撒酒疯,只要是在家,一喝多了就爱光着身子,这期间你每次去雪平家之后,第二天上班虽然你和雪平的关系表现得时好时坏,但你们母子俩每次往对方身上看的时候,都会脸红,嘿嘿,雪平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你小子那直勾勾的眼神,那可真是犯了佛戒:一个贪加一个痴!秋岩,你跟姐说说,你是不是对雪平挺有想法的呀?有想法就说么!反正是自己mama,长得那么漂亮,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一个男子汉大小伙子,喜欢就要表达嘛!”我表面上尽量不动声色,实际上在我的羽绒大衣下,前胸后背上的冷汗已经能流满一茶杯了,我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工作业绩平平、也没听说从入行以来破过什么大案的王楚慧,观察起别人来居然可以这么细致入微,而还记得那么清楚,我也不禁不由开始害怕起,我离家出走回来后在洗手间门口那一次把夏雪平按在墙上强吻、还有今早夏雪平跟我在等着徐远沈量才适合在缓步台上的拥吻爱抚,以及我和夏雪平之前的所有或暧昧或故意的轻浮举动,会不会被这个王楚慧看在眼里。

    我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装傻充楞道:“王姐,你这玩笑可就开大了啊!你……你但凡开玩笑说我跟胡师姐都可以,但是你说我跟夏雪平……我是她儿子我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这种事情多着呢!你说你不喜欢年纪大的,要不姐先跟你试试?姐愿意亲自‘开导’‘开导’你!”王楚慧边说着边流口水,这让我不禁有些害怕,我怀疑是不是从我一开始来到重案一组,就已经被王楚慧盯上了。

    你是不知道,白浩远跟胡佳期他俩是怎么开始的吧?其实是因为胡佳期先跟她儿子有性行为,被白浩远发现了,白浩远借着这个事情威逼利诱她,她才沦陷给白浩远的你知道么?”说着,王楚慧的脸上也跟着一红,“还有,你知不知道,我电脑上那张照片里,另外那俩男人是谁呀?”“我不想知道,我没兴……”王楚慧也不理会我的反感,直接说道,“当时在我右手上那个就是白浩远,而我左手上的,可是我们家小飞呢!我们家小飞那个小畜生可不是物了,每天晚上都缠着我,哪怕他爸就在旁边!我啊,没办法,为了尽到一个好mama的责任,天天晚上得照顾我们家小飞三四次……”话说完,王楚慧还很期盼地看了我半天;而我侧过头,回敬了她一个无动于衷的表情。

    “秋岩,你好像对这种事,并不感到奇怪和反感?”“呵呵,我奇怪和反感什么?胡师姐跟她儿子小军、您和您公子小飞的事情,那都是你们自己的家事,与我何干?欸,王大姐,你知道我何秋岩就这毛毛躁躁的性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德行,为啥警校里那些校领导、教官、教员们都觉得我是拔尖生,愿意推荐我到国情部和安保局、还同意把我特招到咱重案一组么?”“为啥啊?难不成因为你是夏涛……”“因为我从来都不爱多嘴、不管闲事。”我冷冷地对王楚慧说道。

    “呵呵,闲大姐我管闲事了?”王楚慧明明被我噎得七窍生烟,但她却依然能笑出来,并继续跟进刚才的话题,“大姐不也是关心你和雪平么?你看看你,二十郎当岁、没个女人好好管管你,对吧?雪平呢,离婚多年,身边也没个男人?你说你,现在正是精力旺盛、情感过剩的时候;雪平呢,多年得不到情感和男人的滋润。母亲儿子俩在一起,发生点rou体关系、谈个恋爱什么的,有啥不可以的呢?一来可以缓解一下彼此的生理欲望,二来也可以增进感情,改善母子关系……我这以后要是不干警察了,如果参政当个议员什么的,我肯定去提议,让母子性爱合法化、母子恋爱和婚姻合法化!”“呵呵,您还有这雄心壮志呢?”我讽刺地说道,并没有继续往下跟王楚慧接茬。

    王楚慧看见我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接着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从另一个角度对我切入:“欸,我这才想起来:你跟雪平这整个11月份,是一起休假的吧?你们俩在这一个月都去哪了?这一个月,母子俩孤男寡女的,旅行的时候怎么住的?出去玩的时候没被人当成情侣俩吧?都去干什么玩了?还是说,你已经把雪平给拿下……”“王楚慧警官,你说了一路的话了,歇歇可以么?”我实在忍无可忍,郑重地对她说道,“我尊敬您是前辈,所以我给足了您面子;但现在我不得不提醒您一下,我现在是咱们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工作上我是上级,私下里您是长辈。有些事情我不理会您应该自重,有些玩笑您不不应该开。至于您问的,我跟夏雪平组长假期的经历,呵呵,那是徐远局长交待给我俩的,”我顿了顿,灵机一动,对她继续说道,“而且有些话,尤其是关于我和夏雪平这休假一个月的事情,我得先请示省厅领导才能跟你说。”“你……哦,原来你……你和雪平是去执行公务去啦?”王楚慧一见我忽然正式发起脾气来,便有些被我震慑住,而当听见我一提起省厅,她便真的相信了,脸上的戏谑和yin浪也立刻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狐疑与焦虑。

    我也就坡下驴,故意煞有介事地说道:“嗯,就是这么回事,我毕竟也是在咱市局做了一个月的风纪处处长了,曾经还差点去安保局当特务、去情报局做探员,其实……呵呵,也不怕您笑话,我就这点本事还被上头的人惦记上了!您看,包括夏雪平现在去情报局,也包括徐局长一点都没迟疑、喯儿都没打就同意我做咱们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对吧?这里面的事情……嗨,我这口口声声说是不能跟您说、不能跟您说的,结果这才多一会儿就抖搂出来这么多东西来!唉,我这嘴啊,藏不住事!真的,姐,我就这脾气,有些话必须找个人说出来才行……欸,这些事我也就跟您一个人说了,您心里有数就好,可千万别跟第二个人说啊!”“呵呵,那不能够!你信任姐,姐还能把你卖了?”王楚慧连忙说道。

    “那,至于今天,我在您电脑里看到的图片、听您跟我说的自己那些跟聂师兄、白师兄还有您家公子的故事……”“嗳,秋岩!这个你可千万别跟省厅的人说啊!姐可求求你……”“您放心,我正想说呢: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就权当没看见没听见!所以啊,我也请您,别再拿我寻开心了。”“不会的、不会的……呵呵!”王楚慧满口应承道,默默地把自己毛衫的拉锁和大衣的扣子全部系紧,脸色也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我不知道她此刻究竟在盘算着什么,我只知道,车子里从这一刻开始,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但是随即,看着马上转变成只是缄默地盯着车外雪景的王楚慧,我我才察觉一件事:从杨沅沅被她阻止立即将案情简报交给我、到在我专心致志看简报的时候她故意鬼鬼祟祟地绕着办公室的桌椅准备离开、到刚刚她一个劲故意想要引诱我——可以说她表现得很饥渴地想要让我立刻把车子停在路边跟我车震一番,再到她故意拿我和夏雪平说事,她的目的,该不会就是不想让我在法院开庭之前跟这个案子中幸存下来的这位郑玥施见面呢?只不过,这看似很普通的车祸——当然,顶多也就是个一般程度的仇杀,如果我的推测正确,那么王楚慧为什么会不想让我跟这个郑玥施见面呢?眼前这个除了男人的粗rou与jingye之外什么都不认的王楚慧,真有她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么?——我希望我是因为苏媚珍和艾立威的事情之后产生了些许PTSD的症状而想多了,我实在是没力气在第一天恢复上班就遭遇到什么光怪陆离的阴谋情节了。

    也真是巧合,我到了市立法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十八,按照一般的规定,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是不能对涉及刑事犯罪的原被告进行探视的,好在这一天值班的法警支队的分队长居然是当初念警专时候曾经跟我和大白鹤住过一个寝室的室友,而他手下这支分队里,大部分我都能叫出来名字,大家都是一起吃过饭、喝过酒兄弟,索性这些法警便帮着我和王楚慧跟法院交涉争取,最后让法院方面给我俩开了绿灯,允许我和王楚慧跟郑玥施见个十分钟的面。

    于是,在这一年12月一日这个寒冷冬天午后,在这间开着和煦暖风但依旧有几许如丝如发的冷风从窗框的缝隙中窜入的房间里,我见到了那个形容枯槁的名叫郑玥施的女人。

    我不是没见过让自己瘦成皮包骨头的女人,九、十月份的时候,我见过了一个王瑜婕、一个申萌,但她们俩当时一个是因为药效和侮辱洗脑失去自我,一个是因为药瘾加上恨世嫉俗的精神状态誓与这个世界一同毁灭,她们两个的消瘦,都是一种很沉沦堕落的消瘦。

    而郑玥施则不然——在我一进门的时候,便看见她举着自己颤抖的手臂、仰头喝着玻璃杯里的水,而在一旁的护工似乎因为害怕重伤未愈的她喝得太急连忙劝阻她。当她放下杯子,看着眼前门口熟悉的王楚慧的时候目光是平和也充满信任的,而当她望向第一次见面的我的时候,颤抖着的无力的身体,依然硬撑着在轮椅上坐得笔直,我记得她虽然做的工作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咖啡厅服务员,但是她的坐姿看起来,却像一个女将军,并且她的眼神里还带着十分的警惕和倔强——这女人身上的消瘦并不是孱弱的消瘦、亦不是沉沦的消瘦,这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消瘦,满身的皮包骨并不是一折即断的细竹竿,而是仿佛坚硬的钢筋石棱。对于这样的女人我并不觉得害怕,我敬畏她,我也心疼她。

    “景玉宫分局和检察院那帮人怎么想的?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上庭么?”看着眼前的郑玥施,我对于兄弟单位草率的工作态度的不满也不由自主地溢于言表。

    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郑玥施却发话了:“瞧不起谁呢?我现在能吃饭、能喝水,如果不是长时间,我能走能站还能跑,能出庭为什么不呢?”转而,郑玥施又对着王楚慧问道:“王警官,这个人是谁?”“妹子,你别急……”王楚慧无奈地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郑玥施介绍着我说道:“这一位,是我们重案一组的组长何秋岩。”“你的组长?我怎么记得你的组长应该是个女的,我看过她的新闻,应该叫夏雪平!”郑玥施狠狠地盯着我,对王楚慧说道。

    “他是代理组长,而且他就是我们夏雪平组长的儿子。”“哼,怪不得!我倒是没听过你,小小年纪的……马上就开庭了,你们来干什么啊?”郑玥施依然有些愤怒而紧张地看着我。

    若此时有个放大镜,对着她身上的汗毛比照,肯定能看到此时郑玥施身上的所有毛发应该都是竖起来的,而且她的汗毛的硬度和锋锐程度必然不亚于刺猬与豪猪。我既觉得她说话实在太冲,又觉得她的精神有些紧张,因此,我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刚休假结束,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就赶到这来见您,郑女士,您说我如果不是对您的案子有兴趣,我还能是来找您干嘛呢?来找您喝咖啡?”“你难道不是来找我,逼我撤诉的吗!”郑玥施情绪有些亢奋不定地对我喝道。这一句话给我问得有些傻了,我看向王楚慧,王楚慧也有点不明就里。

    “我逼你撤诉干什么?”我疑惑地看着郑玥施。

    “你……你不是来找我撤诉的?”郑玥施好像也瞬间没了头绪。

    “郑女士,这是怎么回事?”在一旁的护工有些忍不住了,对我和王楚慧说道:“王警官,还有何警官,你们可能不知道……唉,这几天,已经有三批人来威胁过郑女士,让她别起诉蒋帆了。”郑玥施含着眼泪吸足了气,然后对我与王楚慧说道:“差不多也就这么一周的时间,最开始是一个叫孟伟鳌的律师找上我的病房,来的时候,病房里很‘巧合’地只有我一个人。我没见过这个孟伟鳌,但我听说过他,他是个挺有名的律师,起初我还以为他是要帮我打官司,可他一开口,我就明白了:他是蒋帆派来的人!他跟我说什么,他只愿意帮我与蒋帆和解、不愿意打官司……而且,这个孟律师还带着一箱子钱,差不多八百万现金,他说如果我愿意和解,我丈夫林攸拿到的那五百万还是我的,再加上八百万,还有这次住院的医药费……他想让我息事宁人!他还说什么,逝者已矣,让我拿着钱重新开始生活?哈哈,可笑!我的丈夫只是个开车的,真正砸开他蒋帆金库的又不是林攸!更不是我女儿靓靓!我的女儿和我丈夫的命,难道就值这几个钱?……我情愿把把五百万还给蒋帆,我也要让撞死我丈夫的凶手偿命、也要让蒋帆坐牢!”按照法律意义上来讲,林攸确实是抢劫的帮凶,但是同样如果真如郑玥施所说,蒋帆教唆杀人,也是可以把牢底坐穿的;而如若这件事真像看上去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车祸,那这个蒋帆也没必要心虚了。

    “那么后两次还有谁来找过你呢?”我对郑玥施问道。

    “第二次,是蒋帆的兄弟,那家伙本来就是黑社会,找人闹事我一点都不觉得稀奇,市立医院的病房有监控,那帮流氓混帐,倒也不敢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第三个找我的人,真的恶心到我了!他是你们警察!是景玉宫分局刑侦处的处长秦彦侠!他也拿着一箱子钞票来找我!——这就是我刚刚为什么怀疑,你这个何警官,也是心怀不轨。”“老秦?”秦彦侠这个人我接触过,假期的时候我曾在他手底下实习过,他当时并不在F市景玉宫分局,而是在K市辽金博物馆路分局。我跟他的接触也就两三个月,时间不长也不算短,他这个人给我的印象还是比较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所以一听郑玥施说老秦亲自去帮着蒋帆威逼利诱她撤诉,的确挺颠覆我的三观的,我也真有点不敢相信。然而面对郑玥施这个以受害者身份坐在我对面的工作对象,且她的情绪还如此不稳定,我不可能过于主观地跟她说我认识秦彦侠、他人品还行诸如此类的话,于是我冷静了一下,对她说道:“郑女士你放心,你看我手上除了手套以外,就没有别的东西——我这两只手套也揣不来多少现金对吧?只是既然秦彦侠枉顾他的警务人员身份,来劝阻你走司法程序,那你为什么不向市局风纪处、省厅督导处和人事部投诉呢?何况据我所知,协办你这个案子的,还有市检察院的检察官们,你为什么不向他们告发?”“对呀!”王楚慧看了一眼郑玥施身边这个护工,又对着那老实巴交的农村女人埋怨了起来,“郑妹子行动不便,这护工大姐你怎么也不帮个忙?”“我……唉……我……我哪敢啊!城里人一个比一个凶,你说这警察都要找这妹子麻烦,我万一找错了人呢你说……”那个护工也是满腹苦衷。

    却听坐在轮椅上的郑玥施说道:“哼,怎么告发啊?蒋帆的人不就是在给‘天网’的人进行洗钱么?早就听说检察院的人已经被‘天网’透成筛子了!依我看,那个秦彦侠也是‘天网’的一员!”——外面的雪似乎晴了,但我明明感觉在我的身上像刚遭到雷击一样。

    “‘天网’?什么‘天网’?郑女士你在说什么?”王楚慧一头雾水地问道。

    “呵呵,不就是那个‘天网’么!我不知道他们那帮人确切该叫啥,但是咱们听说过的老百姓都叫他们‘天网基金会’——在你们警检法内部和一帮黑社会组成的洗钱利益链:在警察机关里面工作的贪官收钱,然后找几个黑道头头让他们洗钱,不就是帮着权贵维持财路这么回事么!”说着,郑玥施还咬着牙白了王楚慧一眼,“反正都是穿着黑皮的,也不知道王警官你们是真没听过、还是装没听过!”“呵呵,我反正是真没听过。秋岩你听过么?”王楚慧也受不住郑玥施这个脾气,又对我问道。

    我抿了一口唾液,对郑玥施问道:“郑女士,你怎么能确定秦彦侠是‘天网’的人?你有什么证据么?”“证据?……证据就是他在帮蒋帆做事,拿钱吓唬我!我不知道秦彦侠是不是‘天网’的,但我敢肯定蒋帆是!”郑玥施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然后满眼伤感地说道,“在林攸和靓靓出事前的那个晚上,林攸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蒋帆的底细,他也是听‘肥胆鼠’那家伙说的。‘肥胆鼠’曾经帮着蒋帆做过运货生意,算是蒋帆曾经的小弟,他知道蒋帆跟咱们F市几个警察分局的人都有金钱来往,他们那帮人也很照顾蒋帆的生意,要不然以蒋帆曾经跟隆达集团张霁隆、还有太极会车炫重都结过仇的过往,他凭自己,也不能做成Y省的鱼翅大王。‘肥胆鼠’说过,每一次蒋帆跟那几个分局的人吃饭的时候,都会提到‘天网’这两个字——起初我和我老公也都是听别人扯闲嗑的时候说过两句,全当做‘笔仙’、‘猫脸老太太’的故事听了;那天晚上,我才知道真有这么个东西。‘肥胆鼠’和他的兄弟,就是捏准了‘天网’见不得光、蒋帆害怕自己为‘天网’干脏活的事情被抖露出去,才去劫的那个地下金库。”“那么那个‘肥胆鼠’人呢?他现在在哪?”“不知道……已经失踪了。我和林攸感恩节之前还准备跟他和他媳妇道个别,他媳妇在外地旅游,但是没联系上他。现在想想,当时我和林攸就应该果断走的。”郑玥施说到这里,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咬着牙说道:“唉,反正管他什么‘天网’‘地网’的,我郑玥施没多大能耐!但是我就拼了!想让我撤诉,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我正想继续问些什么,探视的时间到了。

    从郑玥施的休息间里出来,王楚慧表示自己想透透气,于是去了法院楼门口抽了根薄荷烟,而我坐在法院一楼大厅的长椅上,心思久久不能平复。“天网”,这个是我第三次听说这个词,居然还是来自一个普普通通的咖啡厅服务员。今一人言市有虎,王否信;二人言市有虎,王疑之;三人言市有虎,王信矣,我是越来越觉得这世上真的有“天网”这么一个东西,尤其是当郑玥施讲述起蒋帆和警察内部一些人事来往的时候,也不知道缘何而起,我的思绪竟然想到了在为艾立威赴死之前,那个曾经被一帮在法院工作的人士轮jian后扒光衣服、抢走所有个人物品、全身赤裸蹲在寒风中桥洞下的刘虹莺。只是这个“天网”难道真的仅仅是一个为一帮人贪污洗钱谋便利的“基金会”么?那么难道外公舅舅的死,也是触碰到了某些人的财路?然而,目前看起来最清楚这一切的绰号“肥胆鼠”的家伙下落不明,听过这个故事的林攸也已丧生,一切成了死无对证。

    那么看来,等我回到局里,只有拜托风纪处的那帮老朋友们,好好查查这个蒋帆和老秦的关系了。

    “想什么呢秋岩?合计刚才郑玥施说的那些事呢?”从门外带回了一身寒气和薄荷烟味的王楚慧站到了我面前。

    “嗯,”我看了王楚慧一眼说道,“我有点后悔没早点回来上班了。我总觉得这个案子的背后,有不少事得深挖。”“挖什么,‘天网’?子虚乌有的东西?”王楚慧仔细地看着我,在她的眼里我突然看到了一丝试探的意味。

    我连忙摇摇头,对王楚慧说道:“我也不知道,玄乎乎的。”“哈哈,不是有种说法么——国家要定下来的事情,可能首都那些首长们自己都还不知道呢,千里之外的餐馆服务员和出租车司机们倒是先知道了。什么‘天网’,我都当了多少年警察了都没听过一次?根本就是胡画魂的东西……”“‘天网基金会’,呵呵,跟科幻似的,我也头一次听到。这个观点相当阴谋论,我不感兴,我好奇的还是她那个案子:到底是车祸还是谋杀啊。”“这你就别cao心了,十分钟以后开庭,让法官们定夺吧!”就在王楚慧话音刚落的时候,在我俩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眼前。

    “哟,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王警官,你好你好!来旁听案子啊?”王楚慧连忙一脸巴结地走过去,双手握住了那人的右手:“哎呀,萧公子!你还能记得我?我这不是协办么,得过来看一眼。您都亲自来,我怎么能不来?哈哈!”“您一个女士干嘛这么累?我也是过来随便看看,顺便慰劳慰劳其他检察官兄弟姐妹。”接着,那人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地,对王楚慧问道:“一切都还好?”“还都正常。”王楚慧莞尔一笑道。

    那人听了以后,笑容中的温暖立刻恢复了,然后他转过身对我定睛一看:“哟,何秋岩,小何处长。”“现在是代理组长了,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我礼貌地对来人笑了笑,“见过萧处长。”萧叡龄睁着那一双大眼睛,鼓着腮帮子咧嘴一笑:“何代组长居然认识我啊?”“前辈的大名旧有耳闻,况且上次,咱们在白京华先生的酒庄见过面的。”“哦,对对对!上一次,何警官是陪着张霁隆总裁一起品尝饮料,我记得!”“呵呵,上一次萧前辈的手段,也真令在下钦佩。”“哈哈!行啦,咱们都别客套了!”萧叡龄对我和王楚慧说道,“赶紧进去吧,占个好位置!我也很想看看蒋帆哭泣时候的样子呢!”然而,法庭上那个又高又胖留着长卷发络腮胡的蒋帆,却一直挂着满脸笑容。哭出来的那一个,却是郑玥施。整次庭审,也让我有些茫然:首先是法庭指派的控方律师,从庭审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甚至他表现得比我们这些人在旁听席上的听众还要事不关己,他从走完正常的陈述控诉人诉求之后,就放弃了对原告被告、以及证人,也就是对于所有人的提问劝——起初听众席和陪审团还纷纷以为这是一种什么策略,时不时看向自己律师的郑玥施也表现的很淡定;可当面对辩方律师的咄咄逼人的几处明显概念混淆、诱供甚至是让主审官都忍不住敲锤的窜供,为郑玥施打官司的控方律师居然依旧无动于衷,完全没喊一次“反对”,于是郑玥施面对这样的局势也逐渐有些失控。而所有证人的证词都偏向蒋帆:蒋帆那晚不在F市而是在D港,蒋帆和自己公司的人也与林攸和郑玥施夫妇没有任何过节,并且蒋帆坚称,自己在中兴东路的公司从来就没有遭到过抢劫案,周围店铺的老板和住户也十分地统一口径,表示那条街道的治安良好,别说是抢劫,就连走夜路丢钱包的事情都鲜有发生;还有那两名涉案车主,在堂上也一直坚持自己与蒋帆无关,再加上把那辆车销售给这两个车主的二手商也协助检方认定,确实是车子出了问题,于是郑玥施一时间百口莫辩。

    坐在旁听席上的我,跟着郑玥施感受到了绝望,我总觉得下一秒或许会有反转发生——呵呵,没想到,确实反转了,但却是以另一个方向进行发展的:辩方律师孟伟鳌请来的最后一个证人,是郑玥施住院期间为她进行主治的市立医院的颜医生。颜医生拿出了一大堆医疗报告,并且还拿出了一瓶药,随即,颜医生向法庭证明:郑玥施本身患有长期的躁郁症,而在车祸当中,郑玥施的头部也收到了中度偏重的受伤,于是影响到了她的额叶和脑神经,再加上现在她所服用和注射的药物,会使得她产生胡言乱语和幻觉症状。

    换句话说,郑玥施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于是她所说的一切都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

    于是,在郑玥施的疯狂哀嚎中,在蒋帆的欢呼声中,在控方律师的叹息声中和辩方律师孟伟鳌的笑容中,蒋帆被当庭宣布无罪释放。

    “呵呵,真搞笑啊……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点用没有。”看着主审官身后那个天平图腾,王楚慧长吁而叹。我并不知道她实在感叹自己,还是在说郑玥施。

    “老狐狸,要不要翻案?”回到局里之后,我把一切重新跟徐远汇报了一遍,然后期待地对他问道。

    徐远依旧摆弄着那只苏媚珍送给他的打火机,却也不说“要”或着“不要”,而是对我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把这个案子硬从景玉宫分局掰过来一穗,还等着你回来,是什么意思么?”“什么意思?”“你想不明白么?”徐远皱着眉头看着我,然后瞧了瞧自己面前的档案本——那上边,居然是几十年前,“天网信息工程”的红头宣传文件。

    “你……你难道就是为了知道蒋帆背后的……”“还有秦彦侠。”徐远目光深邃地看着我,然后叹了口气道,“夏雪平命都不要,为了什么?我看得出来她那么不愿意让你为我去各地送信去、一听说我要给她我能看到的所有机密的cao作权限,她也义无反顾地同意了,为了什么?周荻一句话就抓住了她的好奇心,她克制了自己对情治部门的反感,毅然决然地接受去了情报局,为了什么?”我也忽然克制不住自己,用拇指顶着下嘴唇、把食指指肚放进牙齿中间轻咬着,焦虑地陷入深思。半晌后,我依旧无法含糊,对徐远问道:“但是那个叫郑玥施的女人,现在就已经准备被送到精神病院去,她这个案子就算结束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这个案子能真正被查个水落石出。”徐远冰冷地说道。

    “你这是草菅人命!”“不是我草菅人命,是根本证据不足!”“那……那你就让她……”“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这就是要负责起整个重案一组的工作的意义,明白吗?有些事情,能做到的要全力做好;有些事情,做不到的,只能咬着牙承受。你还年轻得很,秋岩,你还年轻得很!”徐远说完,对我摆了摆手,“行了,蒋帆和秦彦侠这两个人,交给我了,我会找人查的,别透露给风纪处,也别跟局里其他人说,除了雪平以外。你可以下班了,去接雪平去吧。”听着那清脆的打火机盖子撞击的声音,我灰心地离开了徐远的办公室。

    我曾跟一个性开放的女网友开过这一样一个玩笑:她以散文的形式记录曾经有个在餐馆与她看对眼的男孩子,羞涩地向她提出一夜情的要求;当时我故意调侃,回复如下道:“下一秒,男人躺在了桃子的身边,疲惫的慢慢合上了眼;而桃子却感觉,一切虽然已经结束,但又像从未发生过一般。”如今那句很贱的话,却应验在了我自己在成为重案一组代理组长后第一个参与的案件上面:我分明感觉一切还都是谜团,却没想到居然已经结案了。

    这窗外的皑皑积雪,好像也遮盖不住这世上的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