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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得愈发大了。 白羽已被卸了兵刃,用玄铁捆在绞架上,大雨将他浑身淋得透视,他全身血迹斑斑,只是被豆大的雨珠这样冲 刷下来,血早就没了,只有身上的鞭痕转成一种深黯的黑色,残存着方才的惨状。 白羽面色却十分平宁,眼眸紧闭,若不是还在微弱起伏的胸口,简直让人疑心他是否还活着。 呼日格苦苦跪在赫戎面前,声嘶力竭道:“汗王,事情还未有定论,怎能就用刑!白羽刚立战功,当年我的 命,也多亏他所救,他在北延前途无量,怎会去通敌!” 方才一直构陷玉疏的那人闻言冷哼一声,皮笑rou不笑道:“哪里还未有定论?这摩罗便是白羽自己带回来的, 他拿不出来,那去哪儿了?何况那个看马奴的来历,已查的一清二楚,就是白羽提拔上来的!还有族人说,这看马 奴当年被人欺负时,便是被白羽所救!白羽原本就是楚人,说不得便是早训练好,来北延当jian细的!” 呼日格怒道:“jian细?那个jian细会在这几年次次打胜仗?更别说这次,白羽带回来那么多粮草,难道是假 的?!” “粮草?”那人颇为自负地一笑,“呼日格大人,你面憨心直,难免轻信于人!”他一挥手,早有几个奴隶背 了几袋粮草上来,当众便划开了,口子一破,哗啦啦雪白的米流了出来。 “这粮草怎么了——”呼日格的怒吼忽然被卡在喉间。原来这雪白的米流了没多久,细碎的沙砾便跟着倒了出 来,那人目光更冷,在粮草袋子上狠狠踢了一脚!沙砾顿时加快倾泻了出来,很快便把先前的米给盖过去了。 连开几袋,皆是如此。诸人面前没多久便起了一座砂石堆。 “诸位大人!这可看清楚了罢,不止这几袋,所有白羽带回来的粮草全是如此!什么大胜,什么粮草?!不过 是骗咱们过去打仗罢了!等咱们大军拔营了,还不知要怎么被人一锅端呢!” 赫戎面沉如水,盯着地上那堆沙砾,眼神比外头的天都要阴鸷。 “泼醒他。” 白羽被兜头盖脸一盆冰水泼来,眼睫颤了颤,才睁了眼。只是刚睁眼,就被密集的雨点给打得睁不开眼睛,他 微微眯着眼,望着不远处的一切,将所有人的神色、那堆粮草和砂石,都尽收眼底。 赫戎愠怒的声音透过雨帘遥遥传来,“白羽,本汗自认待你不薄。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有话要说?” “当然有话要说。”白羽讥嘲道:“六年之前,便是拜你发动的这场战争所赐,我家破人亡。你居然敢说待我 不薄!” “我呸!可惜今日被你发现,不然总有一天,我要取你项上人头,以祭我爹在天之灵!” 他张狂的笑声响彻上空,赫戎震怒之下,豁然站起身,一鞭子抽在白羽身上! “竖子竟口出狂言!” 白羽倏然一口血沫吐在赫戎身上,见他愈发铁青的脸,不由笑得更欢了,雨水淋漓的脸上全是快意,“就凭 你,也想跨过凉城关,做这天下之主,你怎么配?!” 赫戎极怒之下,骤然伸手掐在他脖子上,白羽被掐得面色青红紫涨,呼吸都接不上了,却毫无惧色,一双眼睛 冷冷盯着他,目若寒冰! “行、行、行!”赫戎连赞三声,陡然松了手,冷笑道:“你自然不怕死!” 他丢开白羽,踏着翻滚的泥土与水洼,重新坐回主位,“一天断他一根手指,看他能倔到什么时候!” 赫戎随手一指,“今天先砍了他的左手无名指。” 底下人领了命,正要过去,就听赫戎道:“站住。” 侍卫忙停了,赫戎垂头沉思了片刻,深刻的脸上几番情绪翻腾,才最终静静道:“请次妃过来观刑。” 侍卫领命去了。 玉疏来得很快。她走得慢,特地派了辇车去接她。 车架隆隆驶过,在瓢泼大雨中交织成刺耳的乐章。 辇车最终停在殿前。 玉疏探出半个身子,正好瞧见殿前伤痕累累的白羽。 她心头一紧。 赫戎淡淡道:“行刑。” 雷轰隆一声炸下来。 玉疏尚且不知哪里事,一声本能的“不”堵在了喉间。 侍卫手起刀落,白羽左手无名指应声而断! 明明只是细微的“咔嚓”皮rou骨髓分离之声,在这擂鼓般的雷雨声中几乎轻不可闻,玉疏却就是听见了。 白羽瞳孔大张,却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发出来。 透过重重的雨帘,在水光淋漓之间,玉疏却看见了白羽的眼神。 他无声地说:请你好好的。 白羽被人拉扯着带下去了。 那根修长的、曾经挽弓射箭、持刀弄枪的手指,轻飘飘掉在地上,还被押解白羽的人有意无意踩了几脚,骨碌 碌滚了两圈,正好滚到玉疏的车轮前。 还带着血,带着伤,整齐的断口正冲着玉疏。 玉疏脑中空茫茫一片,扶着车门的手一松,世界天旋地转,雷声如在耳边炸裂。 她颓然从车中摔落,头和地面撞击出巨大的声响。 血。 血蜿蜒而出。 玉疏意识犹存的最后一瞬间,忽然记起很多年前,白羽瘦瘦小小的,亦是满身伤痕,抿着唇跟着她的车架跑, 哪怕脚上已经鲜血淋漓也不放弃,只是一门心思要跟她走。 “我今年十岁,将来会成为世上最好的剑客,今日你带我走,我也为你效命到十六岁,言出无悔。” 玉疏眼前一片彻底的漆黑 辰光静止于此。 —————————— —————————— 二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