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玉箫凤(终)
他在不远的山头寻到了一块地,或是因为心里有些苦闷,便任由着性子耗费法力来建屋。 一边建着,一边想着,或许卫袭他们往后会过来坐坐,如果可以,他还想吃上沈沈做的饭,为了不让她辛苦,特地留了一处菜园。 一不小心的,自作多情的自己就把这所新屋建大了许多,也花了些时日。 他在屋外看了好久,突然想起,不知那时的卫袭毫无法力,是如何一瓦一木将那木屋建起来的。 他……果真是比不上卫袭啊…… 心情虽然沉重,但终归也还是要道别的,他努力挂起笑容,不要弄得太过难看。 只是刚到木屋,沈沈便上前抱着他。 他一愣,抬头看向卫袭。 卫袭只是淡然的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什么。 “你把沈沈也带走罢。” 晚些时候,他去寻卫袭道别时,卫袭是这样说的。 “如今这个女子,不过是长着倾的容貌的,你的沈沈而已。” “可是……”他蹙眉。 卫袭笑了笑,没有让他说完,“倾不爱说话,沈沈却好生聒噪;倾吃萝卜的时候,总是避讳着我,可是沈沈,却做了我最讨厌的食物;倾曾经说过,就算有那么一天,她也不想把我忘了,可是沈沈……”他转头看他,笑得淡然,“她却让我,不要再等我的倾了。” 活了这么久,这是他第二回红了眼眶。 第一回,他清清楚楚的记得,是师父永永远远的离开了他。 他问沈沈,他在别处找了家,她可有什么想法。 沈沈奇怪看着他,“箫凤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他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正如卫袭所说的,眼前的这个沈沈,从未把与卫袭在一起生活作为她的选择。 他放不下卫袭,也丢不下沈沈。 卫袭说,“等过段时间,我会回去雪山,届时你将我冰封吧,然后永远都不要唤醒我。” 他自然不会同意。 卫袭笑笑,服了软,“又或者哪天她想起的话,就再算罢。” 他不知可以如何,只好说道,“将沈沈安顿好了,我回来找你。” 他要将沈沈带走。 卫袭只是站在木屋的防水台上,没有要下来的送行的意思,道别之后,转身入了屋。 他知道,卫袭还在等他的倾。 那个为了卫袭,全然奋不顾身的女子。 到了新居之后,沈沈提出想下山去,想来也是,这世界之大,怎可能只有他们而已。 而他和沈沈在山上一起呆了这么久,却只晓得逼她回想从前的事情。 就连卫袭都会告诉她,既然过去已经忘记,为何不早点往前去看。 他又犯了错,自以为是的将沈沈锁在自己身边,让她的生活只有自己一个。 与世隔绝了这样久,人界已经换了个模样。 他洋装镇定和沈沈解说着人界,殊不知,就连他自己心里,都多少有了些陌生。 突然想起,早在沈沈还未醒来的时候,他曾托了许多旧识寻找卫袭娘亲的下落。 她活得比他还久,想着也许她能想到帮助卫袭的法子,只是寻觅无果之后,他逐渐地忘记了有这回事。 抑或是说,在沈沈醒来之后,他的所有生活都围绕她而转动,好像就连哄她高兴,都变得比其他事情更为重要了。 也许在沈沈沉睡的百余年里,即便她毫无知觉,但他已经养成了这个,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的习惯了。 当他重新出现于人世间的时候,才发现世间都当他已死。 物是人非事事休。 好在他之身死乃英勇就义,好在曾经旧识仍感念往日旧情。 当他决定了一件事后,才明白了许久许久以前师父的心情。 世间的善事是做不尽的,乃因寿命长短也终有尽时。 即便载入史册又能如何?即便为人所记又能如何? 一切的一切,都会藏于书库之中而落尘,会随躯体入土而湮灭。 他如今可以做的,只为身边那个,在生命终了之前做回她自己。 这一回,除去其他事外的所有时间,他都会陪在沈沈的身边。 只是雨天他还是容易忘记要给木柴上棚,从山下回来的路上,粗心的被枝桠划破衣角也没发现…… 还有,到了现在,他依然无法把沈沈的身世告诉她。 可是这一回,她却没有再和他生气了。 她只是埋怨着擦着被黑烟熏了的脸,只是默默地在外头缝补着他的衣角,只是偶尔发完呆后看着他,然后嫣然一笑,对他张开双手要抱一抱。 他想,她以前总是生气,好像只是因为,他总是陪她太少了。 这样一想的时候,心里总是暖暖的,就像人总会提起的幸福。 只是同时他总不会忘,现在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用卫袭的不幸换来的。 就像个无耻的小偷,自己也恨着自己。 一晃眼,他得知恢复记忆的法子,一晃眼,有旧友带来了卫袭娘亲的踪迹。 一晃眼,好像已经到了幸福的终点。 他舍不得,每日每夜的看着她,看她高兴的娇笑,看她不快的撅嘴,看她熟睡的脸庞。 他想,原来他曾经一直与人淡薄相交,便就是怕那一刻,必须要分离的那一刻。 他说,他要出趟远门。 她可怜的看着他,问有多远? 他笑笑,说蛮远的,可能这段时间,她要自己一人好好照顾自己了。 她鼓起脸,支支吾吾的说道,“那箫凤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笑,没有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脸,又再看了她一会,便离开了。 许多年前,罗刹得以从鬼界来到人界,是因为一个破洞。 虽已经修补,但仍旧薄弱,他和几个法力高强的妖物不消几刻便得以开启。 “玉公子……您可要想清楚……”它们劝道。 他笑了笑,“我如今只怪自己,竟想了这么久,才想得清楚。” 他入鬼界,乃为一株花,名曰孟婆。 得到的过程有些混乱,他已经记不清了,大抵都是打打杀杀,然后被鬼将所围困。 他筋骨尽断,呕血不止,拿着那株花,气息浅淡地趴伏在地。 “玉箫凤,生死薄上所记,今日乃汝之死期,莫要挣扎,乖乖纳命。” 他咬牙,咬得牙根欲碎,“当年鬼界之失……使人界生灵涂炭……何为为计?……” “……” “我不求轮回……只求多一日命数……而已……” “孟婆花乃鬼界之物,绝不能拿。” “呵……罗刹亦鬼界之魂……何以脱逃……?” “不论你狡辩,束手就擒!”那判官早已练就铁石心肠,只是黑着一张鬼脸。 “判官!……” 突然一鬼来报,在判官耳边说了些什么,判官蹙眉听着,片刻之后,叹道,“罢了!”便扬袖而去。 见鬼将散去,他喘息倒地,魂魄,已缓缓脱体。 蓦然,一双手将他魂魄压入躯体,他恢复意识,模糊睁眼,惊道,“师父!——” 师父慈祥地笑着,拿过他手中的孟婆花,然后塞入他怀里。 “箫凤,你去吧,为师就在这里等你。” “是……”他眼眶一热,捂着胸口的孟婆花,起身,飞快奔向通往人界的结界。 等沈沈吞食孟婆花后,他笑着抚着她的脸,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我的沈沈,睡吧;我的沈沈,永别。 他将之前写好的书信放入她衣里的口袋,抱起她,一路跌撞,一路滑倒,终于踉跄着来到车前,将她放在车后。 驱车赶往木屋的路上,他几度欲睡,他知道自己如今没了知觉,不过强撑魂魄,勉强行动罢了。 在上山的路上,他体力不支,倒在她身旁。 他已经不行了…… 想着,便化为了原形,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它想,第一次见到她时,他们便是如此呢…… 它看见,一个猎人小心翼翼的走向她,那气息,它有印象。 “姑娘?!”那猎人认出了她,赶紧上前扶起,“姑娘,你振作些!”他一把将她背起,往山上走去。 它意识不清,缓缓地阖上了眼。 作家废话: 文章到此~~大抵已经结束了吧~~~ 虎摸陪伴着灵某的妹纸们~~爱你们 鞠躬。 繁体 他在不遠的山頭尋到了一塊地,或是因為心裡有些苦悶,便任由著性子耗費法力來建屋。 一邊建著,一邊想著,或許衛襲他們往後會過來坐坐,如果可以,他還想吃上沈沈做的飯,為了不讓她辛苦,特地留了一處菜園。 一不小心的,自作多情的自己就把這所新屋建大了許多,也花了些時日。 他在屋外看了好久,突然想起,不知那時的衛襲毫無法力,是如何一瓦一木將那木屋建起來的。 他……果真是比不上衛襲啊…… 心情雖然沉重,但終歸也還是要道別的,他努力掛起笑容,不要弄得太過難看。 只是剛到木屋,沈沈便上前抱著他。 他一愣,抬頭看向衛襲。 衛襲只是淡然的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說什麼。 “你把沈沈也帶走罷。” 晚些時候,他去尋衛襲道別時,衛襲是這樣說的。 “如今這個女子,不過是長著傾的容貌的,你的沈沈而已。” “可是……”他蹙眉。 衛襲笑了笑,沒有讓他說完,“傾不愛說話,沈沈卻好生聒噪;傾吃蘿蔔的時候,總是避諱著我,可是沈沈,卻做了我最討厭的食物;傾曾經說過,就算有那麼一天,她也不想把我忘了,可是沈沈……”他轉頭看他,笑得淡然,“她卻讓我,不要再等我的傾了。” 活了這麼久,這是他第二回紅了眼眶。 第一回,他清清楚楚的記得,是師父永永遠遠的離開了他。 他問沈沈,他在別處找了家,她可有什麼想法。 沈沈奇怪看著他,“簫鳳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他知道,她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正如衛襲所說的,眼前的這個沈沈,從未把與衛襲在一起生活作為她的選擇。 他放不下衛襲,也丟不下沈沈。 衛襲說,“等過段時間,我會回去雪山,屆時你將我冰封吧,然後永遠都不要喚醒我。” 他自然不會同意。 衛襲笑笑,服了軟,“又或者哪天她想起的話,就再算罷。” 他不知可以如何,只好說道,“將沈沈安頓好了,我回來找你。” 他要將沈沈帶走。 衛襲只是站在木屋的防水臺上,沒有要下來的送行的意思,道別之後,轉身入了屋。 他知道,衛襲還在等他的傾。 那個為了衛襲,全然奮不顧身的女子。 到了新居之後,沈沈提出想下山去,想來也是,這世界之大,怎可能只有他們而已。 而他和沈沈在山上一起呆了這麼久,卻只曉得逼她回想從前的事情。 就連衛襲都會告訴她,既然過去已經忘記,為何不早點往前去看。 他又犯了錯,自以為是的將沈沈鎖在自己身邊,讓她的生活只有自己一個。 與世隔絕了這樣久,人界已經換了個模樣。 他洋裝鎮定和沈沈解說著人界,殊不知,就連他自己心裡,都多少有了些陌生。 突然想起,早在沈沈還未醒來的時候,他曾托了許多舊識尋找衛襲娘親的下落。 她活得比他還久,想著也許她能想到幫助衛襲的法子,只是尋覓無果之後,他逐漸地忘記了有這回事。 抑或是說,在沈沈醒來之後,他的所有生活都圍繞她而轉動,好像就連哄她高興,都變得比其他事情更為重要了。 也許在沈沈沉睡的百餘年裡,即便她毫無知覺,但他已經養成了這個,一定要好好照顧她的習慣了。 當他重新出現於人世間的時候,才發現世間都當他已死。 物是人非事事休。 好在他之身死乃英勇就義,好在曾經舊識仍感念往日舊情。 當他決定了一件事後,才明白了許久許久以前師父的心情。 世間的善事是做不盡的,乃因壽命長短也終有盡時。 即便載入史冊又能如何?即便為人所記又能如何? 一切的一切,都會藏於書庫之中而落塵,會隨軀體入土而湮滅。 他如今可以做的,只為身邊那個,在生命終了之前做回她自己。 這一回,除去其他事外的所有時間,他都會陪在沈沈的身邊。 只是雨天他還是容易忘記要給木柴上棚,從山下回來的路上,粗心的被枝椏劃破衣角也沒發現…… 還有,到了現在,他依然無法把沈沈的身世告訴她。 可是這一回,她卻沒有再和他生氣了。 她只是埋怨著擦著被黑煙熏了的臉,只是默默地在外頭縫補著他的衣角,只是偶爾發完呆後看著他,然後嫣然一笑,對他張開雙手要抱一抱。 他想,她以前總是生氣,好像只是因為,他總是陪她太少了。 這樣一想的時候,心裡總是暖暖的,就像人總會提起的幸福。 只是同時他總不會忘,現在自己擁有的一切,都是用衛襲的不幸換來的。 就像個無恥的小偷,自己也恨著自己。 一晃眼,他得知恢復記憶的法子,一晃眼,有舊友帶來了衛襲娘親的蹤跡。 一晃眼,好像已經到了幸福的終點。 他捨不得,每日每夜的看著她,看她高興的嬌笑,看她不快的撅嘴,看她熟睡的臉龐。 他想,原來他曾經一直與人淡薄相交,便就是怕那一刻,必須要分離的那一刻。 他說,他要出趟遠門。 她可憐的看著他,問有多遠? 他笑笑,說蠻遠的,可能這段時間,她要自己一人好好照顧自己了。 她鼓起臉,支支吾吾的說道,“那簫鳳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笑,沒有說什麼,只是摸了摸她的臉,又再看了她一會,便離開了。 許多年前,羅刹得以從鬼界來到人界,是因為一個破洞。 雖已經修補,但仍舊薄弱,他和幾個法力高強的妖物不消幾刻便得以開啟。 “玉公子……您可要想清楚……”它們勸道。 他笑了笑,“我如今只怪自己,竟想了這麼久,才想得清楚。” 他入鬼界,乃為一株花,名曰孟婆。 得到的過程有些混亂,他已經記不清了,大抵都是打打殺殺,然後被鬼將所圍困。 他筋骨盡斷,嘔血不止,拿著那株花,氣息淺淡地趴伏在地。 “玉簫鳳,生死薄上所記,今日乃汝之死期,莫要掙扎,乖乖納命。” 他咬牙,咬得牙根欲碎,“當年鬼界之失……使人界生靈塗炭……何為為計?……” “……” “我不求輪回……只求多一日命數……而已……” “孟婆花乃鬼界之物,絕不能拿。” “呵……羅刹亦鬼界之魂……何以脫逃……?” “不論你狡辯,束手就擒!”那判官早已練就鐵石心腸,只是黑著一張鬼臉。 “判官!……” 突然一鬼來報,在判官耳邊說了些什麼,判官蹙眉聽著,片刻之後,歎道,“罷了!”便揚袖而去。 見鬼將散去,他喘息倒地,魂魄,已緩緩脫體。 驀然,一雙手將他魂魄壓入軀體,他恢復意識,模糊睜眼,驚道,“師父!——” 師父慈祥地笑著,拿過他手中的孟婆花,然後塞入他懷裡。 “簫鳳,你去吧,為師就在這裡等你。” “是……”他眼眶一熱,捂著胸口的孟婆花,起身,飛快奔向通往人界的結界。 等沈沈吞食孟婆花後,他笑著撫著她的臉,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我的沈沈,睡吧;我的沈沈,永別。 他將之前寫好的書信放入她衣裡的口袋,抱起她,一路跌撞,一路滑倒,終於踉蹌著來到車前,將她放在車後。 驅車趕往木屋的路上,他幾度欲睡,他知道自己如今沒了知覺,不過強撐魂魄,勉強行動罷了。 在上山的路上,他體力不支,倒在她身旁。 他已經不行了…… 想著,便化為了原形,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 它想,第一次見到她時,他們便是如此呢…… 它看見,一個獵人小心翼翼的走向她,那氣息,它有印象。 “姑娘?!”那獵人認出了她,趕緊上前扶起,“姑娘,你振作些!”他一把將她背起,往山上走去。 它意識不清,緩緩地闔上了眼。 作家廢話: 文章到此~~大抵已經結束了吧~~~ 虎摸陪伴著靈某的妹紙們~~愛你們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