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情郎
雨,淅淅沥沥的拍打在树梢的声音有些吵人。 她迷迷糊糊的睁眼,看着窗纸透来昏暗的光线,思绪扰心,睡不着了。 醒了神,下意识的寻着他,发现卫袭衣衫整齐的睡在自己身旁。 他未拔的发冠睡得松开了,零散的银发揉了一榻。 她支起身,轻轻的拔出他冠中的发簪,取了下来。 “谢。” 她一顿,低下头,见他眯着一只眼看她,唇漾轻笑。 她也报以一笑,将他脸上的发丝勾在他的耳背,小声说道,“再睡会吧。” 他似乎是没睡醒,若有似无的点了头,合上眼,平静的模样,如同从未醒来过一般。 她看了他一会,起身穿好衣,随意的拧了个髻,便出房去了。 来到厅门,见佟欣佟德垂头守着,她便笑了笑,说,“早。” 佟欣抬头,对她笑笑,“meimei早,饿了么?” 佟德偷偷往她身后瞄了几眼,见只有她一人,欲语还休。 “有点饿了,今日早膳有些什么?”她来到门前,抬头望雨。 佟欣想了想,答道,“初秋湿冷,meimei想不想吃红枣糕?” 她转回身,笑道,“jiejie说好便好,那我先去洗漱了。” 佟欣点点头,拿起一旁的纸伞,在檐前撑开后,转头对她一笑,“佟德有些话想和你说,想得呀,是整晚睡不着呢。” 她一愣,转头,见佟德扭扭捏捏的拧着十指。 佟欣走后,她拉起佟德的手,笑道,“等我去洗漱一下。” 佟德委屈的看着地,双眼欲泣。 “怎么了?”她弯腰去看她垂落的脸。 “我……对不起……”佟德一说,便蹲下来哭了。 她心惊,赶紧蹲下,拍着她的背,“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呜呜……若……不是我……小倾就不会……”佟德抽抽噎噎的,说不清楚话。 但她是懂了。 “傻瓜。”她轻轻一笑。 佟德抬起泪眸,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这宫中有多少人,期盼着自己主子能被国君多瞧一眼的。”她笑着摇摇头,抚着佟德的脸,说道,“哪有主子受宠,我们做婢女的,反倒不高兴的理了?” “可是……” “德jiejie。”她故作正经的顿了顿,把佟德吓得不敢作声,“你在meimei面前哭成个泪人,羞不羞呐?” 佟德扁嘴,模样更是委屈。 佟欣端着早膳回来时,就见沈菲倾和佟德坐坐在饭厅里有说有笑的。 沈菲倾见佟欣来了,便上前去帮忙。 佟德赶紧起身,眼儿微微肿着,却笑道,“jiejie。” 佟欣对沈菲倾笑叹,“小倾就是有办法,我啊,哄了她一宿,都没能给哄好。” 她笑而不语,伸手拂去佟欣肩上的水珠。 “不碍事。”佟欣笑道。 大雨哗啦地下了一早晨,到了午时,才稍微停歇。 院里积了些水,佟德扫着,佟欣则去张罗午膳了。 卫袭还未出来,让她不免有些奇怪。 推门入房,哪里有卫袭的踪影。 正蹙眉奇异,身后突然被紧紧抱着,她吓得倒抽了口气。 他轻笑,用脸蹭着她的脑袋,“才想着来找我呢?”他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暗哑。 她莫名心痛,扯起一抹笑,说道,“今日怎么这么嗜睡?” 卫袭将她转过身,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笑道,“你起身后,我睡不踏实。” 她轻笑,“你啊。” 卫袭伸个懒腰,颈骨作响,“饿了。”他笑得慵懒。 她看着他,笑不出来了,上前环住他的腰,抱着,脸儿蹭啊蹭着他的胸膛。 他轻轻地捧着她的小脑袋,心中又爱又怜。 卫袭像是真的饿了。 她有些愣怔,看着面前大口大口地吃着菜肴的他。 这样一想,这样一算,他像是很久都没吃人rou了。 午后,乌云散了,绵延的细雨也收了。 她陪佟欣和佟德晒了被褥,她们便抱着床巾子回浣衣院去洗了。 来到后院的秋千前,她摸了摸坐板,湿意犹在。 不自觉的,抬起了右手,光洁无物。 玉箫凤说,等卫袭恢复法力,就给她消去灵印。 然而四年光阴,等到那会,她已经是个二十又五的老姑娘了。 不知所以,却想发笑。 到底是苦涩、无奈,或是其他? 她不知道。 就像明明是满足,却又贪心,明明是贪心的,却又觉得满足了。 真真是好奇怪。 来到侧室,她轻轻地关上门,怕惊动别人似的,缓缓来到衣橱前。 打开柜门,她看了许久,才伸手去抚摸着那件大红的嫁衣。 从几年前卫袭忙于国事开始,她便思量着要做这身衣裳。 而这连月来,她也不知不觉地将袖口、襟口,还有前袂,这些最易出错的部位绣好了花样后,终于在昨日夜晚,将它们缝合一气。 忍不住心中窃喜,她小心翼翼的将红袍拿了出来,套上。 伸长手臂,她轻轻地摩挲着袖口的金纹,几个月,才完成了这么些啊。 她笑着叹息,取了下来,又挂回柜里。 不过好在,也还有几年的时间能让她慢慢将它做好,不是么……? 兴许是迷在了制作嫁衣上,这一日她为休沐的卫袭端水时才发现,他书房里的书册堆积如山。 她放下托儿,见卫袭看书看得眉头紧蹙,也不好打扰,便为他收拾了起来。 虽卫袭教过她一些字,但拼拼凑凑,她也还是不懂,更何况他的书册来自各国,于她而言,不过墨汁在竹简上勾画的痕迹罢了。 “别乱动。”卫袭忽然出声,她惊着了,赶紧把书卷放下。 他叹叹,不隔多久,又叹叹。 她转过身,来到他跟前,把茶杯端了出来,笑道,“那我不打扰你了,迟些过来添水。” 卫袭笑笑,撑头看她,不语。 “…怎么了?”她嘟嘴。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他问。 “啊?……”她心虚的瞪大眼,然后笑道,“没什么啊。” “还说没有。”他将书册推开一边,对她招手,“以前明明就算无聊,也常陪在我身旁坐一阵子。” 她应着他的示意,乖乖地坐近他腿上,“见你这么认真……还不是怕吵着你……” 他用指头扫扫她的下巴,“喔?那以前就不怕吵着我了?” 她哼了声,扭头避开。 他轻笑,将她环在怀里,脑袋,却靠在她纤细的肩头,似乎是累着了。 她心疼又心痛,抱着他的肩,温柔的抚着。 “我曾不觉得,这样安于淡然,是好的。”他说。 “是么?”她笑,微微侧脸去看他,“那现在呢?” 他也笑,“嗯,现在觉着,是极好的。” 她闭上眼,与他相互依偎着,像怀抱着天、怀抱着地,心中踏实无比,“我也觉得。” 许久。 “倾。” “嗯?” “若要对上我个千年百年,你会腻么?” “嗯?”她想了想,噗嗤一笑,“怎么会?” “……是么?” “怎么了?”她奇异,起身捧着他的脸。 他笑,带着苦涩与无奈,“你们人说倾心,我们妖说交心。倾,你可知,我将你当作同伴,而你,是否只把我比作情郎?” 她一怔,惊了。 他摇摇头,恢复往昔神态,笑道,“好了,我还有些资料要查阅,需专心些。” “……”她半晌才点点头,扯起嘴角,“那……我先去忙别的吧……” 繁体 雨,淅淅瀝瀝的拍打在樹梢的聲音有些吵人。 她迷迷糊糊的睜眼,看著窗紙透來昏暗的光線,思緒擾心,睡不著了。 醒了神,下意識的尋著他,發現衛襲衣衫整齊的睡在自己身旁。 他未拔的發冠睡得鬆開了,零散的銀髮揉了一榻。 她支起身,輕輕的拔出他冠中的發簪,取了下來。 “謝。” 她一頓,低下頭,見他眯著一隻眼看她,唇漾輕笑。 她也報以一笑,將他臉上的髮絲勾在他的耳背,小聲說道,“再睡會吧。” 他似乎是沒睡醒,若有似無的點了頭,合上眼,平靜的模樣,如同從未醒來過一般。 她看了他一會,起身穿好衣,隨意的擰了個髻,便出房去了。 來到廳門,見佟欣佟德垂頭守著,她便笑了笑,說,“早。” 佟欣抬頭,對她笑笑,“meimei早,餓了麼?” 佟德偷偷往她身後瞄了幾眼,見只有她一人,欲語還休。 “有點餓了,今日早膳有些什麼?”她來到門前,抬頭望雨。 佟欣想了想,答道,“初秋濕冷,meimei想不想吃紅棗糕?” 她轉回身,笑道,“jiejie說好便好,那我先去洗漱了。” 佟欣點點頭,拿起一旁的紙傘,在簷前撐開後,轉頭對她一笑,“佟德有些話想和你說,想得呀,是整晚睡不著呢。” 她一愣,轉頭,見佟德扭扭捏捏的擰著十指。 佟欣走後,她拉起佟德的手,笑道,“等我去洗漱一下。” 佟德委屈的看著地,雙眼欲泣。 “怎麼了?”她彎腰去看她垂落的臉。 “我……對不起……”佟德一說,便蹲下來哭了。 她心驚,趕緊蹲下,拍著她的背,“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 “嗚嗚……若……不是我……小傾就不會……”佟德抽抽噎噎的,說不清楚話。 但她是懂了。 “傻瓜。”她輕輕一笑。 佟德抬起淚眸,可憐兮兮的看著她。 “這宮中有多少人,期盼著自己主子能被國君多瞧一眼的。”她笑著搖搖頭,撫著佟德的臉,說道,“哪有主子受寵,我們做婢女的,反倒不高興的理了?” “可是……” “德jiejie。”她故作正經的頓了頓,把佟德嚇得不敢作聲,“你在meimei面前哭成個淚人,羞不羞呐?” 佟德扁嘴,模樣更是委屈。 佟欣端著早膳回來時,就見沈菲傾和佟德坐坐在飯廳裡有說有笑的。 沈菲傾見佟欣來了,便上前去幫忙。 佟德趕緊起身,眼兒微微腫著,卻笑道,“jiejie。” 佟欣對沈菲傾笑歎,“小傾就是有辦法,我啊,哄了她一宿,都沒能給哄好。” 她笑而不語,伸手拂去佟欣肩上的水珠。 “不礙事。”佟欣笑道。 大雨嘩啦地下了一早晨,到了午時,才稍微停歇。 院裡積了些水,佟德掃著,佟欣則去張羅午膳了。 衛襲還未出來,讓她不免有些奇怪。 推門入房,哪裡有衛襲的蹤影。 正蹙眉奇異,身後突然被緊緊抱著,她嚇得倒抽了口氣。 他輕笑,用臉蹭著她的腦袋,“才想著來找我呢?”他的嗓音,帶著剛睡醒的暗啞。 她莫名心痛,扯起一抹笑,說道,“今日怎麼這麼嗜睡?” 衛襲將她轉過身,用額頭碰了碰她的額,笑道,“你起身後,我睡不踏實。” 她輕笑,“你啊。” 衛襲伸個懶腰,頸骨作響,“餓了。”他笑得慵懶。 她看著他,笑不出來了,上前環住他的腰,抱著,臉兒蹭啊蹭著他的胸膛。 他輕輕地捧著她的小腦袋,心中又愛又憐。 衛襲像是真的餓了。 她有些愣怔,看著面前大口大口地吃著菜肴的他。 這樣一想,這樣一算,他像是很久都沒吃人rou了。 午後,烏雲散了,綿延的細雨也收了。 她陪佟欣和佟德曬了被褥,她們便抱著床巾子回浣衣院去洗了。 來到後院的秋千前,她摸了摸坐板,濕意猶在。 不自覺的,抬起了右手,光潔無物。 玉簫鳳說,等衛襲恢復法力,就給她消去靈印。 然而四年光陰,等到那會,她已經是個二十又五的老姑娘了。 不知所以,卻想發笑。 到底是苦澀、無奈,或是其他? 她不知道。 就像明明是滿足,卻又貪心,明明是貪心的,卻又覺得滿足了。 真真是好奇怪。 來到側室,她輕輕地關上門,怕驚動別人似的,緩緩來到衣櫥前。 打開櫃門,她看了許久,才伸手去撫摸著那件大紅的嫁衣。 從幾年前衛襲忙於國事開始,她便思量著要做這身衣裳。 而這連月來,她也不知不覺地將袖口、襟口,還有前袂,這些最易出錯的部位繡好了花樣後,終於在昨日夜晚,將它們縫合一氣。 忍不住心中竊喜,她小心翼翼的將紅袍拿了出來,套上。 伸長手臂,她輕輕地摩挲著袖口的金紋,幾個月,才完成了這麼些啊。 她笑著歎息,取了下來,又掛回櫃裡。 不過好在,也還有幾年的時間能讓她慢慢將它做好,不是麼……? 興許是迷在了製作嫁衣上,這一日她為休沐的衛襲端水時才發現,他書房裡的書冊堆積如山。 她放下托兒,見衛襲看書看得眉頭緊蹙,也不好打擾,便為他收拾了起來。 雖衛襲教過她一些字,但拼拼湊湊,她也還是不懂,更何況他的書冊來自各國,於她而言,不過墨汁在竹簡上勾畫的痕跡罷了。 “別亂動。”衛襲忽然出聲,她驚著了,趕緊把書卷放下。 他歎歎,不隔多久,又歎歎。 她轉過身,來到他跟前,把茶杯端了出來,笑道,“那我不打擾你了,遲些過來添水。” 衛襲笑笑,撐頭看她,不語。 “…怎麼了?”她嘟嘴。 “你最近在忙些什麼?”他問。 “啊?……”她心虛的瞪大眼,然後笑道,“沒什麼啊。” “還說沒有。”他將書冊推開一邊,對她招手,“以前明明就算無聊,也常陪在我身旁坐一陣子。” 她應著他的示意,乖乖地坐近他腿上,“見你這麼認真……還不是怕吵著你……” 他用指頭掃掃她的下巴,“喔?那以前就不怕吵著我了?” 她哼了聲,扭頭避開。 他輕笑,將她環在懷裡,腦袋,卻靠在她纖細的肩頭,似乎是累著了。 她心疼又心痛,抱著他的肩,溫柔的撫著。 “我曾不覺得,這樣安于淡然,是好的。”他說。 “是麼?”她笑,微微側臉去看他,“那現在呢?” 他也笑,“嗯,現在覺著,是極好的。” 她閉上眼,與他相互依偎著,像懷抱著天、懷抱著地,心中踏實無比,“我也覺得。” 許久。 “傾。” “嗯?” “若要對上我個千年百年,你會膩麼?” “嗯?”她想了想,噗嗤一笑,“怎麼會?” “……是麼?” “怎麼了?”她奇異,起身捧著他的臉。 他笑,帶著苦澀與無奈,“你們人說傾心,我們妖說交心。傾,你可知,我將你當作同伴,而你,是否只把我比作情郎?” 她一怔,驚了。 他搖搖頭,恢復往昔神態,笑道,“好了,我還有些資料要查閱,需專心些。” “……”她半晌才點點頭,扯起嘴角,“那……我先去忙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