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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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叫立式多横水管式锅炉吧,这东西由炉胆,横水管还有炉桶组成,你说是焊接出问题,一般就在横水管。” “横水管是由蛇形管组成的,我看外面的焊缝还是很标准,那么问题肯定出在左手焊接上,你们没有掌握左手焊接的工艺,所以焊接过程中肯定频繁断弧,导致了缩孔问题,所以开始使用几个月没问题,很快就会出现漏点。” 许如意发现小老头不看锅炉看她了,她也没停:“漏了就得修,瞧瞧这横七竖八的焊缝,说明没有维修口,先割开炉胆,再一排排割开横水管,找到漏点补上。但重新焊接横水管的时候,肯定会产生新的缩孔,所以,这漏水问题就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修都没法修。” 这显然说中了,就是有点太直白,郭培生深深看她一眼:“信息收集能力不错,车间待几天就能弄懂问题在哪里。” 许如意:…… 她立刻强调:“我自己分析的,我能解决。” 郭培生压根不信,这焊接他咨询过许多人,甚至锅炉大厂的焊接师傅也问过,都说焊接质量就是不稳定,一般也就六成成功率。 大厂的好处是经验足,有着严格的检验制度,所以不合格的都剔除了,可他们骤然转产,根本不知道这些,瞧着不错就都用了。 结果导致了现在的问题。 你现在就是想以量取胜,也没人要了。 连这些干了多少年的师傅都不能解决,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 对的,他认识许如意,毕竟当年许军去世,许家15块钱的生活费还是他特批的呢。 他直接站起来:“基础不错,去找技术科科长徐磊,就说我说的,让你进锅炉攻坚小组。” 说完,就想走。 许如意是真无奈,怎么就不信呢。 她忍不住说:“厂长我要是真能解决怎么办?” 郭培生看向她,发现许如意居然真是一脸认真,没开玩笑的样子,他倒也没直接否定许如意,居然也是一脸认真:“我刚刚在会议里说了,如果谁能解决锅炉问题,我愿意让贤。” 说完,扭头离开。 许如意:这是独轮车验收受气了吧。 回到车间,她就知道了答案——对方居然将500辆独轮车每一个都检查了一遍,供销科科长王川华就问了一句:“一般都是抽检,不用这样吧。” 人家直接毫不留情:“你们什么质量什么名声不知道啊,你以为我们想啊,我们还不想要呢。” 郭培生气的要死,回来立志解决锅炉问题,挽回名誉,所以才有了这么一说。 这会儿车间里大家都义愤填膺,“太欺负人了。”“谁能想想办法解决一下。”“哎!这都骂到脸上了,咱们不能争口气吗?” 许如意一边挑废料,张美义一边在旁边愤慨:“气死我了,为了不出错,每一台我们都检查好几遍才出厂,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怎么这么笨,要是我能解决,我一定当面怼回去。” 许如意终于找到了合用的几节管道,拿了出来,大概是她太镇定,张美义都不干了:“你就不生气吗?” “生气有用吗?还得实力说话。” 张美义一想也是:“不行,我再去加会班,我要用实力打败他们。” 等着她走了许如意就先找了一把钢锯,将材料按着设计截断,随后又去了氩弧焊机那块——则是为了焊接锅炉购买的,独轮车用不着,正闲着,焊接起来。 第二天,郭培生关于谁能解决问题,他就给谁让贤这话,已经传遍了全厂。 厂长都逼到这份上了,谁能受得了。 所以,整个车间都是一种又努力又压抑的氛围,用张美义的话说:“这一单五千台我们是拿下了,可这个样子,下一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就算我们独轮车质量很好,可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别人也不会信我们的。” “更别说我们又不能生产轮子,听主任说,去掉采购轮子的钱,没多少利润。” “咱们厂如果不奋起,肯定要倒闭了,这么多人,怎么吃饭养家?” 郭培生白天根本不在厂里,他要不去找人帮忙,要不四处找订单,许如意是下班的时候才看到他,又坐在楼梯上了。 许如意太理解这种感觉了,她写论文写不明白的时候,也是呆呆的坐着,啥也不干,就盯着电脑屏幕,用同学的话来说:“能看出花吗?” 许如意往往回答:“能看出错字,也算是有收获。” 她凑到郭培生身边,问了句:“能看出花来吗?” 郭培生早就听见下楼的声音,许如意一开口就听出来是许家的小丫头,都没回头:“能看出这个炉脚装的不咋地,得改改。” 许如意点点头:“是,现在都流行u型下脚圈了,你这还是s型,是完全落后的工艺,可不不咋地吗?” 郭培生发现对许如意根本无法平心静气,他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小丫头长得白白净净,尤其是一双眼睛,黑瞳如黑豆子一般,更显得眼神澄澈,他又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来了。 不就是说话直点吗?说得对就行。 “你没跟徐磊说要参加锅炉项目?”徐磊没跟他提这事儿。 许如意摇头,“还没,这个给您。” 许如意拿出了自己昨天做的凳子,郭培生瞪着那个怪异的墩子,摸不到头脑:“给我这个干什么?“ “我说我能解决您不信,所以给您个证物。”说完,就递给郭培生了,郭培生都没见过这么大大咧咧的姑娘,“你不给我解释解释?” 许如意臭屁得很:“您昨天也没让我解释啊,拜拜。”他要是看不出来,这厂就没什么希望了。 郭培生就眼见着许如意跟一片浮云一样,飘走了。 旁边的保卫科科长王石头还乐呢:“呀,小如意可真不错,看您天天坐台阶,给您焊个墩子,这样干净。就是这孩子也不会挑废料,怎么弄个蛇形管的废料,找块钢板多好?” 郭培生一愣,可不是吗?这墩子居然是蛇形管焊接而成的,而且是焊接了两层,显得又厚重又怪异。 郭培生并不是专业出身,但为了转产锅炉也没少研究,他刚刚没注意,这么仔细一看就发现,这东西焊接的方式跟他们锅炉里的蛇形管是一模一样的。 他们的锅炉高8米,直径1.4米,内壁1.2米,里面的蛇形管共27层,每层共9根管子呈s状排列,第一层和第二层则是十字型交叉摆放连接。 如今这个墩子也是,不过更小巧,宽不过30公分,长不过50公分,两层,十字型交叉摆放连接,甚至两层的管道是相连的,有头有尾,就是个缩小版的锅炉蛇形管。 而且每个管道的焊接都是十分漂亮,光滑而无夹渣无内凹,根本看不到断弧的地方,甚至包括最难的左手焊。 郭培生不由倒吸了口气! 第4章 4 郭培生立刻扭头想叫住许如意,问问她是怎么做到的,许如意早就不见人影了,郭培生也没追,扭头进了车间。 这会儿车间里还加班呢,因为连续加班,蒋成玉的黑眼圈又大又黑,就跟挂着两条墨似的,瞧见郭培生还以为他是问进度,立刻就报道:“我们目前实行一车三检,您放心,保证质量百分百合格。” 郭培生根本没听:“你看看这个!” 蒋成玉就瞧见了那个怪异的墩子,不过比之半道转行的郭培生,他可是专业的,第一反应就是蛇形管,第一眼就看向了左手焊部分,随后就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这……这怎么焊的?谁焊的?” 郭培生等的就是蒋成玉的专家意见,听见蒋成玉吃惊的话,就知道,自己判断的没错,许如意的确用了左手焊,而且焊接质量连蒋成玉这个车间主任都讶异。 不过,出于谨慎,他又明确地问了一遍:“你觉得焊的怎么样,这个能焊好,咱们的锅炉能不能焊好,是一样的吗?” 蒋成玉毫不犹豫:“当然能,厂长你看看,这里,这里,这里,其实都是断弧后的接口,但是非常隐蔽,几乎看不出来。这就说明这个人的焊接技术很高超,我们同样这么一圈,接口处最少也要五六个,人家就三个。” “而且很明显,您也知道,蛇形管管壁离得近,根本无法打磨,这也是缩孔的原因。这位师傅,不但断弧少,而且处理的好,比我们可强太多了,要是这技术,我们的管子不能说百分百不漏,但漏也是小概率。” 蒋成玉简直兴奋:“这是谁焊接的,能不能把这位师傅请来给我们讲讲?” 我也想! 但作为厂长他还要谨慎一些,他得去问问许如意,这真的是她焊的吗?还得让她讲讲技巧,没见过程,他不能乱下结论。 他摆摆手只含糊道:“是个高手,你先忙。” 说完不顾蒋成玉一脸的激动,扭头就去了许如意家。 许如意一出门就瞧见等着她的许为民。 “等多久了?” “没多久,就是怕天黑你回去害怕,过来陪陪你。” 这孩子还挺细心的,许如意忍不住揉揉他脑袋,许为民好久都没被这么揉揉脑袋了,这是小时候爸妈都在的时候才有的待遇。 可后来爸妈去世,jiejie出去读中专,他就成了大哥,自然也要坚强起来。 如今被当作小孩,有点不适应也有点欣喜,又觉得这么大了是不是不太好,所以表面上看有点恼羞成怒:“姐,我都多大了,不能揉脑袋了。” 许如意可是兄弟姐妹堆里长起来的,太知道什么叫口是心非了,伸手又揉揉,“没办法,我就这么个习惯,你忍忍吧。” 许为民瞠目结舌,大概第一次看到有人知错不改让别人忍的,但他很喜欢哎。 回到家许吉祥已经做好饭了。 许如意一看就有点生气,吃完那顿红烧rou后,两个孩子再也不舍得买rou吃,许如意就说吃炒rou丝吧,这辣椒炒rou是昨晚做的,她以为剩下的中午就吃了,谁知道居然留到了晚上。 “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许吉祥根本没当回事,“我凉拌了个西红柿,还拍了个黄瓜,吃的馒头,可香呢。” “这个怎么不吃?” 许吉祥很自然:“这些当然是一家人一起吃。姐,”她顺手把几块rou夹到了许如意的碗里,“姐,你忙了一天累了,吃点补补。” 许如意是半点训斥的话也说不出来,把rou菜三人分了才说:“以后中午也要吃,我会想办法挣钱的,你们要是不好好吃饭,我就一口都不吃了。” 这法子果然比大道理管用,许为民和许吉祥都保证,“我们肯定吃,不过rou太奢侈了,一个鸡蛋吧。” 许如意也没着急改变,她没挣来钱孩子心里没底,肯定是这样的,等有了钱,自然而然就愿意改善了。 她点点头:“好。” 不过说道挣钱,许吉祥却是想到了那天卖杂志,“姐,你说要是经常有杂志卖就好了,真挣钱。” 杂志这年头大部分都是各单位订阅的,而且还会留档,根本不可能卖出来,许如意肯定弄不到,不过她想到了另一点:“垃圾场可能有些旧书,不过得识货。” 许如意觉得许吉祥的眼睛都亮了,“姐,”她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个字,“能借我五块哦不两块钱吗?” 许如意指了指放钱的小罐子:“自取。” 郭培生到的时候,正好听见了姐弟三人的话,不由叹一声,等着他们说完,才敲的门。 许如意出门瞧见了他,笑着说:“郭厂长,您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你塞给我个凳子考我,我答出来了这不是来交卷了吗?” 小老头居然还委屈起来了?! 许如意都乐了,“我哪有考您的意思,您不是不信我吗?这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