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唯一信任的好友趁着守卫不备,拉着他往外逃。 然而地宫地形复杂,守墓人又敏锐,他们还没到出口,就已经被发现。 好友为了脱罪,一把甩开他,上前同负责巡逻的守墓人告状,亲口指控是他策划了这次逃跑。 他被抓了回去,打得只剩一口气,最后扔到毒蛇坑里,脖子和手脚都上了锁链。 能移动,但跑不远。 最后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江喻白忘了,他只是深刻地记得,毒蛇冰凉的鳞片缠上脖子时的恐惧,以及尖利的毒牙刺入皮肤时的痛感。 被背叛的心理创伤,以及被残虐的身体创伤,让他活成了厌世的模样。 哪怕是后来跟着师父到了鬼医谷,他也无法对梁睿和谢云舟这两位同门师兄弟产生信任。 他们的关系,仅仅是因为有同一个师父才得以勉强维系。 从噩梦中惊醒时,外面天还没亮,屋内光线昏暗。 江喻白敏锐的听觉突然感知到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他不动声色地撑坐起来,靠在床头,没有点灯的意思,语气淡漠,“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圆桌上的灯罩突然明亮了起来,把桌前之人的身影拉得奇长。 江喻白稍稍偏头,看清楚了来人,郁时鸣。 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 江喻白不怕郁时鸣,他怕的,是曾经无数次给他留下了童年阴影的首领。 他所有的遭遇,所有的不幸,所有的崩溃,全都出自首领之手。 他拥有过这辈子都不愿再去回想的至暗人生。 本以为,那已经是绝望的最低谷。 直到有一天,首领亲口告诉他,他本出身高贵,本该锦衣华袍,甚至本该拥有继承皇位的权利。 可是因为皇室不能出双生子的规矩,所以他成了刚落地就被抛弃的那一个。 是他救了他。 那一刻,江喻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从头到脚将他撕得粉碎。 如果没有人告诉他这些,他将会一直以‘壳’的身份在地宫里继续腐朽发烂。 他还能憧憬,爹娘只是不小心把他弄丢了,不是不要他。 他还能幻想,他不见了,他们会着急得四处找他。 家徒四壁也好,家财万贯也罢,总归,他是有一对爱子如命的父母的。 可真相却好似一把冰冷的利刃,就这么通过首领的嘴,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让他从不见天日的地宫,直接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没人爱他,没人要他,还在娘胎里,他就是不被待见的存在。 但凡他是个女儿身,都能在往后的人生里养尊处优享尽宠爱。 可他是男儿,影响了另外那位,所以他必死。 唯一的好友背叛了他,心头唯一的憧憬和念想,揭开面纱用最残酷的事实击溃了他。 那段时间,江喻白活得浑浑噩噩。 他想,当个壳也没什么不好,或许首领还能利用他这副躯体去做他做不到的事。 可就在他万念俱灰准备心无旁骛接受首领的换壳仪式那天,郁霓裳提着剑,出现在了地宫里。 他看到那女子绝美的容颜上,是他从未见过的鲜活生命力。 风姿娉婷,裙裾飞扬,如春雨刹那倾城,将他浑噩的脑子和混沌的人生重新洗礼了一遍。 江喻白站在那,呆呆愣了很久。 以至于郁霓裳把地宫屠成炼狱,踩着满地血,向他伸出那只葱白的手,温柔地说着“跟我走”的时候,他竟没有丝毫犹豫就信了她。 江喻白一直觉得,出了地宫,复仇便是他余生唯一要做的事。 可是跟了师父以后,他逐渐明白,还有比复仇,比皇位更宝贵的东西,是自由。 入了鬼医谷,他就对那个位置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只要萧晏安不主动招惹他,这辈子他都不想跟他产生任何交集。 然而,萧晏安却一直在暗中弥补他。 比如,他每次被守墓人追杀躲去太庙,萧晏安会特地吩咐守卫放水,然后让下人通过供果的方式给他送吃的。 又比如,他从来不缺钱,是因为萧晏安在很多钱庄给他开了户,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在大一点的钱庄取到钱。 这些,江喻白都知道。 但不足以抵消他心里的疙瘩。 他不想去跟萧晏安计较争抢,并不代表原谅。 而不原谅,也不代表他就要受了首领的蛊惑去复仇。 他现在只想彻底解了毒,然后好好活着。 哦,还有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离不开他的女人,他若真的去复仇丢了命,她也会活不下去的吧? 想到这些,江喻白收了思绪,视线重新落回灯前的郁时鸣身上,“家主深夜来我房里,有什么事吗?” 他尽量地克制着情绪,但还是无法做到全盘镇定,于是垂下眼睫不跟郁时鸣对视。 毕竟那些年的阴影太过深刻,现在很多反应都是潜意识的,他无法自控。 “是不是做噩梦了?” 郁时鸣缓步走过来,站在他榻前,语气温和,“刚才我经过你房外,听到你在说梦话,就顺道进来看看。” “是做了个噩梦。”江喻白说:“梦到我一个没留神,就被那位神出鬼没的首领占了躯体,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