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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月光 第87节

    总算是拦到一辆出租车,我钻进车里,听庄裕跟我袒露:“那一年,如果你当时不来纽约找我,其实我预备的是第二天晚上的飞机回国去的,赶在你生日之前把那个礼物送给你,庆贺你终于成年。”

    “什么礼物?”我看向他,绝口不提那日的糟心事。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摆出来讨伐当事人,也于事无补。

    庄裕卖了个关子:“现在不能告诉你,等你明年生日的时候,我再送给你。”

    我显然被扫了兴,噎他:“随便吧,反正我也不是很好奇。”

    然而,到2018年我生日的时候,我和庄裕的订婚并没有如期而至,我爸说风和集团在国外有一个侵权的官司在打,目前来看形势并不明朗,我们不如再观望观望。

    暑假时我回沪城,阿尧哥来机场接我,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晚上庄裕来家里吃饭,你介意吗?”

    我无需多想便能猜到他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摇头:“他都厚着脸皮来了,我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我们如今也是可以和和气气的,将来举案齐眉定不会让我哥还有你们忧心。”

    阿尧哥笑容里满是疲惫,欣慰地说:“我们冉冉长大了。”

    有些人是一夜之间长大的。

    可我阿尧哥好像从小就是一个大人。

    大人总是很累,做大人有什么好的呢?

    本着以后能相敬如宾的美好祈愿,在这之后我和庄裕又重回了从前礼貌融洽的相处模式,他偶尔会来苏家找我和阿尧哥,正经事没有就吃个便饭,四下里无人时问过我订婚的事情,我说:“我是没什么意见,只等等我爸爸这边把最近手头的生意忙完,两家人自会商量时间。”

    庄裕对我刮目相看,说:“去北京念了两年书,这搪塞别人的话倒是学会了不少,跟哪个同学学的?”

    我瞪他:“连这个你也要管么?这样的话怕是没有人敢嫁给你了吧。”

    他捂嘴:“好,我不管,你开开心心的就好。”

    凌姝瑛小朋友周岁宴的时候,庄裕说起那两块玉的事情,我从易林哥那里得知,当年庄裕从缅甸淘回来两块上好的玉石,一块不知道易林哥用了什么方法骗了去,另一块则是庄裕为我留的。

    我揣测了一下庄裕从前说要送我礼物的那几回,猜测他要送我的大抵就是那块玉。

    可他并未在我二十岁生日这天送我这块玉,而是送了一只品质极高的蓝钻,说那是他在美国的一场拍卖会上拍下来的,价值连城,他说:“蓝钻的寓意是纯粹的爱,冉冉,我从来对你都没有其他的杂念,从前是我混蛋不懂感情的责任意义,以后我不会再伤你心了。”

    我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直接泼他的凉水,而是敷衍地点了点头,我说:“好呀,你想清楚了就行。”

    沪城这两年好像突然变了很多,我随庄裕步行走在马路边去看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明明也没有什么新的大楼和商圈出现,却就是连吹过的风都好似不复往昔。

    我突然有点想念北京的风,想念那些逃避不用面对的日子。

    想念……我想念他的日子。

    而当他真的又站在我眼前的时候,那些不好的回忆又会突然间冒出来,钻进骨头缝里侵蚀我的四肢百骸。

    所以有一句话说的很好——相见不如怀念。

    你可以怀念那个在你记忆里一直闪闪发光的人,却不想面对他真实不完美的现在。

    也许这就是一种自我麻醉。

    ??103? 造化弄人

    ◎“让你心碎的这几年,我又何尝不是生不如死呢?”◎

    许是因为订婚的时间一直没有敲定下来, 庄裕左猜右猜还是以为是我打从心底里不愿意原谅他,所以不想订这个婚。于是在某一个意外寒冷的晚上,齐悦jiejie把我们聚在“苏一”时, 他突然给我整了一出相当庄重的道歉仪式。

    我起初并不知道黄玫瑰的寓意,惊吓到还以为他这是打算向我求婚, 正愁眉不展如何应付过去的时候,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那天的场面太过于混乱,一位素不相识的男人上楼来直直朝我易林哥走来,眼里满是挑衅,我立刻就意识到情况不妙,拉了一把庄裕的衣服下摆,庄裕立刻心领神会, 站起身来发话:“这是苏一的酒吧,你正经来玩儿大家都欢迎,若是故意滋事,我们可是要叫保安赶人了。”

    对方却并不懂得看人脸色,非要在这黑夜里惹出事端,对着我易林哥一通羞辱,结果当真就被他揍了。

    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见他和别人打架,从前他总是一副悠闲姿态, 即便是被哪个争风吃醋的女孩子损了脸面,也不过是一笑而过让云霄和路琪飞帮他把人撵走, 连红脸都不曾有过。

    但那也都是极少数的,毕竟在沪城, 敢招惹他的人也没有几个。

    可树倒猢狲散, 虎落平阳被犬欺, 易林哥如今的处境艰难, 也只有庄裕待他和从前无二,路氏集团覆灭,连带着我阿尧哥一起被唾骂,就连他都没法再护着易林哥,所以就更庆幸庄裕还能在这时候不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替他出这个头。

    果不其然,易林哥最后和那人动起了手,两个人打斗之中,楼下却传来着火的呼喊以及烟雾警报器的轰鸣声,大家一时间都乱了阵脚,就在我迟疑间手被庄裕拉住,他带我挤出人堆走到空旷的地方,回头时竟然只有我们两个,就连齐悦姐都不曾见到。

    我心下突然颤了一下,震惊地发现,危难之际他本能地抓起的那只手,竟然是我的。

    那一刻我突然就不确定了,庄裕他……真的不爱我吗?

    那天的最后,我们是在医院里重新聚上的,并没有人被大火灼伤,而是我易林哥被那位挑衅的人打伤了肺,又因为火灾诱发哮喘一时间生命垂危。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谁是生下来就圆满到应有尽有的,就像我阿尧哥有能力有胆识却总少了一些机会,庄裕家庭幸福从小衣食无忧却学问不佳常被人耻笑粗鄙,而我一向羡慕的易林哥……竟然生下来就有这么可怕的遗传病。

    而我呢,我是那么多人宠爱、疼惜着长大的,却从来没有办法选择自己以后的人生。

    我的人生其实大部分时候都风平浪静,上一回经历风浪大概就是去纽约见了不该见的人,然后就是那天白茫茫一片的医院走廊,我看到我身边极其亲近的一个人就这么在隔着一扇门的手术里,与死神搏命。

    等我听完阿尧哥说的那一长串信息时,泪水都是不自觉流淌下来的,没有人想的到,原来那些别人常常挂在嘴边艳羡不已的路易林老天偏袒人生,竟然二十几年无一日不是提心吊胆。

    我在心里问自己:“推换作是你,你是愿意要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是要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路叔叔曾经拥有的财富放眼全国也都是顶尖的,却始终治不好自己儿子的病,想来,老天也是真的会戏弄凡人。

    就像在这样一个我原本就要闭上心门、想着以后的日子胡乱过下去的时候,我又开始抱有一丝的希望——希望庄裕这一次是真的用心在爱我。

    都是造化弄人。

    而让我真的确定这一件事,是在一个下雨天的傍晚,那天食堂人很多,我和朱晚潇两个人排了好久的队才端着餐盘到位置上去准备吃饭。

    可等我们到达原先靠雨伞占的座时,位置却被另外两个同学先行给坐上了,我再一寻找我的雨伞,竟然被她们扔在了地上。

    我当下就生气了,端着餐盘走过去和她们要吵架,被朱晚潇拉了一把,劝我沉着应付,最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们把位置还给我们。

    我想我最是不擅长这种事情,正打算放弃掰扯捡了伞就走时,恰巧被一旁吃完饭正欲离开的周彦航看到,他的记忆力真的很好,一下子就认出来地上那两把雨伞里有我的一把,弯腰捡起来伞,佯装疑惑地对那两个女生说:“怎么好好的把雨伞丢在地上呢,人在椅子上坐着吃饭,把伞丢在地上,伞和脸能一样吗?”

    那女生大概是认识他,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尴尬着端着盘子走了。

    朱晚潇向他道谢,问他:“你这是来吃饭还是已经吃过了?”

    周彦航凑口袋里摸出纸巾,擦了一下桌面,然后从我手里端过去餐盘放下,说:“刚才随便吃了一点,没有很饱,我现在再去买个粥喝吧,你们先吃着。”

    等他转身去窗口排队时,朱晚潇拿起的筷子并没有开动,她看着我的眼里满是羡慕,问我:“你真的对周彦航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他这么暖。”

    我咬着筷子,非常郑重其事地说:“我不喜欢暖男。”

    “那你喜欢哪种?渣男?”她白我一眼,替周彦航打抱不平。

    谁也没有想到,她口中的那个渣男,就在下一秒钟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也不知道庄裕这天是为什么而来,总之,我盘子里的饭菜还一口未动,抬眼的瞬间就看到他。

    北京已经是深秋的天,庄裕穿一件卡其色的长风衣,头发应该是新理过并不算长,脸上略显沧桑,不知是从哪里过来的。

    他能进来北大我并不稀奇,若是像我阿尧哥问了我的宿舍楼号我也不会奇怪,可他这样突然出现在我们学校食堂,还是让我有些惊讶。

    我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拍了拍风衣上浮着的那一层雨水,把手里的拿把伞卷起来,才回答我:“想你了,特地来北京看你一眼,明天的飞机去武汉出差,等你考完试我来接你回沪城吧。”

    我点点头:“接我然后一起坐飞机回?”

    他笑了:“你要是不嫌累,我也可以让吴青楠开车来北京,就是路上时间久,不如坐飞机一晃就到了。”

    朱晚潇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我扭头看过去,是端着一碗粥回来的周彦航,他明显也在对庄裕这个人好奇,见我看过去,便问:“这位是……哪个学长吗?”

    庄裕不自在地笑了两声,问他:“我看上去像是能考得上你们学校的人么?”

    朱晚潇吃饭的动作顿住,控制不住也笑出来,却是夸他:“本人确实和视频里面一样的帅,难怪让我们冉冉念念不忘。”

    庄裕“哦?”了一声,看向我:“冉冉竟然提起过我?”

    我没说话,只觉得这种时候周彦航看过来的目光里都带着火焰,不知是想灼伤庄裕还是我。

    我说:“提起过几回,毕竟她们总聊感情,我每次都要再说一遍我有婚约在身,对感情没有什么疯狂的想法。”

    一句话,竟然说的模棱两可。

    想起那天朱晚潇一针见血地戳穿我,她说:“苏冉,你如果真的放下了,你大可以抗争一下不去订这个婚,反正你也说了你有个侄女也可以嫁给他们家,干什么一定要你去呢?”

    说了十分无语:“都2019年了,你这家里怎么还时兴家族和亲呢,放到网上去你爸他们也不怕被网暴?”

    我突然沉默,悲哀地发现我居然真的从来没有抗争过哪怕一次。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想嫁”这四个字。

    相反,我甚至还在我爸决意延期订婚的时候担忧过他是不是又有新的打算。

    我想,我的确是自己想要往这牢笼里跳的。

    我指了指排队日益变短的打饭窗口,想起来庄裕上一回说想尝一尝我们食堂的饭菜,于是从口袋里摸出饭卡递给他:“去看看想吃点什么吧,再晚一会儿食堂就没什么东西了。”

    庄裕把手里的那把雨伞递给我:“那你慢点吃,等我一会儿。”

    我点头,放下手里的筷子,给朱晚潇发微信让她一会儿拉着周彦航先走,有件事情……我要跟庄裕确认一下。

    庄裕曾经提过一嘴,那一年他在纽约出差,原本是订了第二天的机票回国,为的是给我过十八岁的生日。

    但他毕竟没有实际付诸行动,所以我也没有多想,是不是真的也无从取证。

    但此时此刻,他说他专程来这一趟北京,居然只是因为想我。

    所以我突然就很想问他一句:“庄裕,你究竟是因为要娶我所以才喜欢我,还是因为真的喜欢所以想要娶我?”

    但我并没有问出来。

    因为……他在那天的食堂门口,抱了抱我。

    他说:“易林早上和我通电话,说自己在墨尔本简直生不如死,求我想办法去把他弄回来,我突然间就想起来我们也很久没见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来北京的飞机上了。”

    “我很想你,冉冉。”他把下巴磕在我的肩膀上,抱住我僵硬的身子,任雨淋在他身上也不放开。

    庄裕的声音就近在耳边,他像是突然哽咽了,说:“冉冉,我很害怕你毕业之后还是留在北京,怕你一直以各种理由拖着订婚的事情,怕你……选择别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一刻,我的心又莫名软下来。

    我很想丢掉手里的雨伞淋一淋这场寒雨,让自己清醒再清醒一些,可他就这样抱我在怀里,他说“冉冉,这几年我又何尝不是生不如死。”

    “让你心碎的这几年,我又何尝不是生不如死呢?”

    我于是只能死死咬着唇,等他扭过脸来吻我。

    ??104? 是我该死

    ◎“sorry,ialreadyhavesomeoneiloveverymuch.”◎

    我曾经无比憧憬地幻想过, 我的初吻,是会在哪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而我和庄裕, 又会是谁先主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