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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烬天下 第489节

    长宴深吸一口气,故技重施拉动银丝抵挡,风冥掌下剑风顿停,但也只有瞬间的犹豫,随即雨势一变,宛如春风里的微风细雨,温柔的缠住银丝不再步步紧逼。

    “掌教大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宴脸色如此凝重,少年的心中也有无数不安,长宴冷定的控制着银丝,雨滴在皮肤上,明明轻缓却让他的身体好似傀儡一般僵硬,少年咬牙,再次恶狠狠的瞪着风冥,虽然目光凶狠的如一匹饿狼,手里的动作倒是一气呵成,也是毫不犹豫的抽出银丝回击。

    漫天的银丝是无数人的生命线,风冥终于还是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收剑退步。

    一秒的喘息给了两人绝佳的逃生机会,空间通道彻底消失的刹那间,他们借着混乱的气流马不停蹄的逃走。

    风冥按兵不动,直到萧千夜从河底提着沈眠岁回到他的身边,他慢慢抖落着暴雨青竹剑尖的水滴,不解的问:“为何故意放他走,难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萧千夜摇头,眸子里有一抹复杂的光,“但我应该没猜错他的身份。”

    “哦?”风冥好奇的道,“猜?这可不像是你这种性格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我在螺洲湾遇到了一位小皇帝。”萧千夜耐人寻味的笑着,从容的道,“他卧薪尝胆十几年,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龙傅手下一群过继的干儿子收为己用,并且抓住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成功夺回了政权,他曾求我帮忙找寻被龙傅送到婆门岛的兄长下落,说是龙傅对魔佛的力量很好奇,特意安排了他兄长过来学习,刚才那个少年,我远远看见他就感觉非常的眼熟,应该就是小皇帝口中那位兄长无疑了。”

    “还有这么巧的事情?”风冥感叹,“所以你是受人之托,故意放他走?你要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不是。”萧千夜低声否认,“长宴知道三百年前冥王血洗六欲顶的事,他的妻子也在那次变故中丧生,这么算来,虽然看着不过三十岁,但他的年龄至少超过三百岁,成为魔教的掌教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刚才那个少年,二十多岁、自幼被龙傅控制,即使到了婆门岛,以龙傅和沈眠岁的关系,应该也会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吧?他又是怎么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获得这么惊人的成长,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通过空间通道,险些从我手里救走长宴?”

    风冥也好奇起来,自言自语的猜测:“难道是天赋异禀?不对,他才二十多岁,应该不太可能天赋异禀到如此程度,那就只能是……”

    两人心照不宣的抬眸互望着彼此,风冥的眼里这才闪过一丝凝重:“你怀疑他背后还有人?”

    “嗯,不用怀疑,是一定有人。”萧千夜目光紧锁,转向那个已经被风冥切断的空间通道,忽然问道,“这条路通往哪里?”

    风冥探手检查,回道:“本来应该是通往另一座流岛,不过通道被扭曲了,中间新多了一条分叉口,尽头在摩罗寺。”

    “果然。”萧千夜已经猜到了结果,“沈眠岁看见我闯进巨鳌之后,曾命令长宴回摩罗寺和左祭司禀报此事,请他派人过来支援,魔教自上至下分别为教主、大祭司、七情六欲使和传教士,明面上并没有掌教者的职位,长宴也一直以护卫的身份保护沈眠岁,婆门岛历史悠久灵力深厚,魔教也在此扎根已久,既然有左祭司驻守,为何还要特意安排无人知晓身份是掌教过来?”

    “婆门岛一定对魔教很重要吧,这是一座非常古老的流岛。”风冥不假思索的接话,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沈眠岁正是因为不知道长宴的真实身份才会本能的说出那句话,连沈眠岁都要隐瞒,此事一定事关重大,既然如此,他们想和六欲顶汇报,一定要先去找那位左祭司。”

    萧千夜转动着骨剑,认真思考了片刻,低声呢喃:“这种走火入魔的信徒,真的会为了心中的信念奋不顾身,万一逼急了,到时候一群疯子舍身殉教就麻烦了,我可不想从一堆尸体上找线索,还不如放他们走暗中观察,最好能让他们主动说出来,况且婆门岛还有数千万的生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真打起来一定会玉石俱焚,倒也不必为了一个魔教拉着这么多无辜之人陪葬。”

    风冥淡淡的笑着:“你真是心软啊,一刀能解决的麻烦,非要搞得这么复杂吗?”

    “一刀能解决吗?”萧千夜扭头望着他,也是勾起冷笑,“像煌焰当年那样血洗六欲顶,把一座流岛变成寸草不成的废墟?”

    风冥没有回话——六欲顶曾是一座灵力充沛、干净又美丽的流岛,虽然后来被一伙魔教徒占领,但其势力范围集中在南侧地势崎岖的九溪峡一带,信徒们当时一门心思搞着召唤魔佛的仪式,还远远没有威胁到整座流岛的安危,但凡煌焰稍微克制一点,毁去神坛、破坏祭祀大典的同时完全可以避开无辜的百姓。

    但他没有,他把六欲顶杀的片甲不留,连强大的点苍穹之术都因此受损再也无法完整展露,可杀戮并未终止魔教的复苏,三百年后卷土重来的魔教势力更为复杂。

    “再去血洗一次六欲顶也不会改变什么。”萧千夜忽然冷声打断风冥的思绪,凝视着那枝城的方向一字一顿的道,“他们到底在召唤什么东西?那才是一切的根源,斩草要除根,不把它揪出来彻底消灭,血洗一万次也不会有结果。”

    第1149章:大佛之影

    他冷眼瞄过来,看着对方手里还弥散着六式特殊神力的骨剑,再看了看被他提在手里已经吓到面无血色的国舅爷,阴阳怪气的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在搞什么,你是认出来那个少年的身份才临时改意让我欲擒故纵放人走的吧,那之前在蜃楼里又是怎么回事,虽然状态下滑的很厉害,也不至于能让两个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吧?”

    萧千夜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你才是在搞什么,那家伙是从通道里直接冒出来救人的,用的就是你最擅长的空间之术,你难道没发现?”

    两人各自嫌弃的挪开目光,被萧千夜挖苦了一句,风冥不停捏合着五指感知附近是否还有隐蔽的空间通道,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确实有不少呢,而且看起来应该都是很久以前就形成了,这种空间之术需要构造者自身有极高的修为才能保证内部灵力的平稳,否则很容易会出现破损,如果有人在其中通行,就会被乱流卷走非常的危险。”

    萧千夜想起螺洲湾上空几百个漂浮旋转的金莲,眉头紧蹙:“是苍礼吧,他手里的那朵金莲似乎就是魔佛坐莲。”

    风冥略一思忖:“苍礼是龙傅的守卫,长宴是沈眠岁的守卫,关系一定不错。”

    “一丘之貉。”萧千夜将刚才的事情简单转述,走到沈眠岁面前用剑尖挑起下巴:“在鱼上钩之前,麻烦国舅爷先解释一下摩罗寺究竟隐藏了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吧。”

    沈眠岁像做了一场噩梦,即使高空的冷风肆无忌惮的打在僵硬的脸颊发出刺痛,他还是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他才从螺洲湾死里逃生侥幸回到婆门岛,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好好休息一会就被对手直接杀到了家门口?上一秒他还愤愤不平的和长宴指责苍礼,下一秒长宴翻脸比翻书还快,简直和苍礼如出一辙!

    他呆呆看着萧千夜,其实从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九重天塔上和重岚同行的年轻公子,只是比当时更加杀气凛然。

    “我……”沈眠岁艰难的吐出一个字,从出生就享尽荣华富贵的沈二爷哪里遇到过这种场面,喉咙止不住的颤抖,很久才勉强接着说了下去,“你们想问什么?”

    萧千夜略一思索,真的有千万种疑惑让他一时不知从哪里问你,还是风冥淡淡的开口:“笼罩在婆门岛上空的大佛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眠岁转向他,眼睛直勾勾的一副比撞鬼还要惊讶的神情,嘀嘀咕咕的呢喃:“上天界竟然是真的……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翻阅过婆门岛自古以来的所有史书,没有任何一句话能证明上天界的是真的,那些传说被描绘的神乎其神,比天方夜谭还要让人难以置信,竟然是真的,上天界是真的,十二神……也是真的?”

    “长宴难道没有告诉你,三百年前的魔教神坛六欲顶,就是被上天界清洗的吗?”风冥淡淡提醒,不等沈眠岁回话,萧千夜不置可否的接话,“他连长宴的真实身份是魔教的掌教者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东西?人家就是根本不信上天界,才会去信魔佛。”

    “不信上天界,也没必要信魔佛呀。”风冥感慨万分的叹了口气,沈眠岁紧握着双拳,也不知道有没有挺清楚这句话,继续喃喃,“史书记载,婆门岛共经历过六大朝,到如今的梦华王朝已经是第七代了,前六代的皇权覆灭之际,当时的天子都曾用各种仪式祈求上天界的帮助,然而所谓的神祇一次也没有回应过,五十年前梦华王朝的昭宗在命悬一线之际,他也曾模仿先人继续哀求,结果还是一模一样。”

    “昭宗……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他在走投无路之下铤而走险找到我的父亲求助,沈家是富可敌国的大财主,如果能提供金钱上的支援,空虚的国库和急缺装备的军队就能平安渡过这一劫,我父亲自幼经商,见过太多太多权臣政客丑陋的嘴脸,原本并不想滩浑水,但父亲本就对魔佛波旬极为崇拜,是一名忠实的传教士,他想借此机会宣传教义,于是立刻答应下来,并开始协助昭宗重整旗鼓。”

    “左祭司如约而来,短短五年就帮助昭宗稳定了政局,用的就是那种大佛之影。”话到这里,沈眠岁的眼里竟然闪闪发光,激动的全身发抖,“大佛之影遍布全境,而波旬化身则亲自坐镇摩罗寺,面朝帝都那枝城,成为守护皇城的最强力量!同时,魔佛的部下也纷纷显踪迹,一座又一座沿着七界山守护国家,他们会在每个月初一显露,庇佑城下子民。”

    “庇佑?”萧千夜眉峰紧蹙,不置可否的反驳,“这种话骗骗无知的百姓就算了,不需要特意说出来骗我们。”

    沈眠岁亢奋的满面通红,终于撕下了那张虚伪的面皮,毫不掩饰的狂笑起来:“战争打起来的时候那群贱民就和墙头草一样,谁手里的武器更厉害他们就会对谁言听计从,这种蝼蚁一样的东西活着有什么意义?不如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魔佛,成为大佛之影的源泉。”

    “所以说那确实是汲取精气神的禁术吧?”风冥冷定的补充,沈眠岁停止了大笑,仰头望着天空,露出崇拜又向往的表情,“只有成为魔佛最忠实的信徒才能享受这份力量,大佛从所驻扎的城市里汲取生命力,通过灵力引线源源不断的补给我们,汲取的越多,大佛显形之后的力量就越强,这其中最强的一座就是摩罗寺的波旬之影,正是有了魔佛的庇佑,太上皇和他的皇子皇孙,还有我沈家才能健康长寿,颐养天年。”

    风冥和萧千夜心照不宣的互换了神色,不动声色的追问:“此种法术会导致正常人的精神逐渐衰退,身体日益消瘦,但因为精气神之力只有活着的生命才能汲取,所以不会造成大规模的死亡,特别容易被误认为疾病瘟疫不了了之,但长此以往身心俱疲,时间久了更是生不如死,你们在拿子民为祭,满足自己的私欲?”

    “那些贱民能干什么?”沈眠岁竟是毫不犹豫的反问,仿佛他才是那个正义的使者,义正词严的反驳,“战乱结束之后,父亲被封为护国公,第二年父亲寿辰之日,昭宗御赐了堪比皇宫的府邸,亲笔提匾,宴请群臣,沈家终于从一介商贾跻身权贵门阀,你们知道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吗?那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后来,我继承了父亲的产业,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山海集的巨鳌之主,我给婆门岛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财富,让那群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贱民们得以安居乐业,你知道他们有多容易满足吗?一块田地,一间店面就能让他们感恩戴德,生活渐渐富裕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了传宗接代而努力,哈哈,哈哈哈!贱民的后代还是贱民,生的孩子越多,大佛汲取的力量就越强,各取所需,有何不妥?”

    有些东西不提还好,一旦被撩起水花,就会瞬间泛滥成滔天的巨浪,萧千夜的手握紧又松开,然后更加用尽全力的再次握紧,异色的瞳孔深处有凶兽特殊的冰蓝色光晕隐隐浮现,直视着近乎癫狂的沈眠岁咬牙低道:“孩子……你们连孩子都不放过,从出生就被你们视为祭品吗?”

    沈眠岁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眼底呼之欲出的杀气,咧嘴勾起一抹老jian巨猾的笑意:“毕竟一个人的精气神是有限的,到了一定的年限,无论是锻炼还是服药都无法逆转这种衰弱,只有不断的补充新的生命我们才能一直受益,太上皇马上就要过百岁诞辰了,我父亲更是一百二十岁依然身强体壮,这多亏了魔佛之力,我们供奉他、虔诚的膜拜他,他就会给予我们前所未有的力量,相比虚无缥缈的上天界,六欲顶才是真正近神的存在,只要魔佛真身恢复,我们都能跟着他一起荣登极乐净土!”

    看着这个满眼都是疯狂的男人,风冥摇头叹了口气,忽然提醒:“既然你们是利用大佛之影汲取人的精气神之力,为何流岛已经开始出现万物衰竭的前兆?”

    沈眠岁一时怔住,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何意思,风冥抬手指向大河的方向:“那条河流经很多大城市,是两岸百姓的母亲河,可是河水冰凉刺骨,水下死寂一片,不论是鱼虫还是水草都全部消失了,大佛汲取的并不仅仅是普通人的精气神之力,而是这座支撑这座流岛平安悬浮于天际的灵力根基。”

    然后,风冥缓缓抬手指向七界山:“若是我的猜测没错,地面上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也已经开始大规模死亡,魔教用邪术拉拢掌权者,真实的目的是整座婆门岛。”

    沈眠岁张了张口,这才回忆起近十年屡次听到的一些传闻,明明没有天灾人祸,可粮食的产出却越来越少,一些风景秀丽的地方也莫名变得寸草不生,但他本就是山海集的巨鳌之主,通过黑市的贸易还是能填补这份空缺,自己一心传教根本没有心思去游山玩水,所以并没有将这些异常放在心上。

    “别和他废话了。”萧千夜厌烦的开口,一眼都不想再看沈眠岁,指了指风冥掌下的间隙之术示意将其扔进去,又道,“鱼差不多要上钩了,走,去摩罗寺收网吧。”

    第1150章:宋星野

    摩罗寺坐落于那枝城后,背靠风景秀丽的扶风山,是环城十八座大寺、一百零八座小寺中最为中心的存在,每天清晨时分,伴随着佛堂的钟声,会有数万名僧侣席地而坐祈福诵经,而他们正对面的方向就是一尊高达三百米的巨型魔佛金像,它沐浴着朝阳和晚霞,淋漓过雨雾冰雪,遥遥远眺着前方的皇宫和帝都,如此的巍峨雄壮,宛如一根定海神针,是婆门岛每个人心中不可亵渎的存在。

    它的影子被称为波旬之影,会在每一个盛大的节日来临之时显露真神,每到那个时候,大佛之影会双手合十,佛口轻合念起经文为百姓祈福,它的光晕能照耀到千里之外,连七界山顶的白雪都会呈现出金光闪闪的璀璨。

    波旬之影每年都在扩大,有传闻说等到魔佛真身显露的那一天,摩罗寺就会因为虔诚的膜拜和信仰成为小极乐世界。

    极乐,大乘佛教用语,以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摩罗寺的规格也是按照传说中的极乐国建造,有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又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以金沙布地,还有法术幻化的奇妙神鸟。

    摩罗寺同时还是太上皇和护国公的礼佛之所,这个国家最具传奇色彩的两个人分居东西两院,以身作则,成为波旬最忠实的信徒。

    就在片刻之前,这尊大佛忽然隐入浓雾中不见了踪影,就在所有的僧侣带着惊恐和不解停下手中敲木鱼的动作之后,整个摩罗寺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大片的白雾从佛堂里飘散出来,很快就将视线遮掩的严严实实,众人不知所措的四顾张望,忽然瞥见雾气的深处无数白色的因幡开始摇晃,那动作轻而缓,却好似带着神秘的催眠之力,让所有人瞬时倒地。

    左祭司扶住受伤的长宴,同行的少年已经取来了凝聚着精气神之力的特殊药丸给他服下,低声解释:“祭司大人,来的确实是上天界本尊,但我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位。”

    没等左祭司接话,长宴摆手打断了两人,目光如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别管他是谁了,上天界有光化之术,可以御风而行,光化而逝,他们要不了多久就能追到摩罗寺,现在我们手上还握着婆门岛数千万百姓的生命,暂且还能牵制住他们不太过紧逼,快……快打开法门将此事回报给教主,让六欲顶早做准备。”

    左祭司不敢说话,立刻转身回到波旬金像面前不知念起了什么咒语,长宴深吸一口气平稳了呼吸,手指里的银丝一根根钻入血rou,在他的皮肤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红色血丝,但他的气色却是在这一刻有了明显的好转,他思量着什么事情,转头忽道:“星野,螺洲湾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嗯。”星野用力握拳,咬牙,“左祭司已经将事情告诉我了,真是可恶,这么多年鼎岛被龙傅只手遮天没见他们出来为民除害,这会为了几颗万年龙血珠抢的头破血流,苍礼也真是的,好好的干嘛要把唐贤一起送到我们这来,我们手里又没有龙血珠。”

    他在愤愤不平说话的同时,长宴和左祭司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皆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这个年轻人名叫宋星野,是鼎岛皇室的皇太子,当然,在那个被龙傅掌握的国家里,皇帝也好太子也罢都是徒有虚名罢了,十几年前,当他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龙傅出于对魔佛波旬的好奇想找个合适的人选过来“学习”,原本是便挑选了宋星野的同胞弟弟宋星河,然而这其中不知道又出了什么问题,最后送过来的人变成了宋星野,随后龙傅假称太子失踪,又立了宋星河为太子。

    他被送到婆门岛之后,一开始自然是跟着沈眠岁,毕竟沈二爷和龙大爷称兄道弟,这点表面情分还是要给的,加上宋星野很快便对魔佛展露出兴趣,沈眠岁更是乐此不疲的宣扬波旬灌输思想,甚至计划在鼎岛传教,一个自幼被控制的傀儡,在山海集这样的黑市里却如鱼得水,不仅帮助沈眠岁赚取了大笔的财富,更是以身作则开始投身教义。

    很快他就被留守在摩罗寺的左祭司看中,那时候整个婆门岛遍地都是供奉魔佛的寺庙,他们已经开始以此地为圆心向其它流岛发迹势力,这个孩子心中有着一股强烈的执念,一心想要找机会扳倒龙傅夺回皇权,那样野心勃勃的眼睛,充满了憎恶,让奉命过来婆门岛查看摩罗寺进度的长宴也为之惊叹。

    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注意这个孩子,有意无意的创造机会在他面前展露大佛之影的力量,也毫不意外的从他闪烁的双瞳里看到了某种深切的期望。

    仇恨是一颗种子,力量会让它生根发芽,成为遮天蔽日的巨树。

    虽然没有龙傅的富可敌国,也没有沈眠岁的权倾天下,但这个孩子有着他们两人都没有的忍辱负重,有着比他们更为旺盛的激情彭拜,没过过久他就决心将这个孩子收为己用,辅助左祭司留在婆门岛继续摩罗寺的进度,但他毕竟是龙傅送过来的,野心勃勃的龙大爷还等着他回去分享成果,而沈眠岁也对这个得意门生赞不绝口,为了避免麻烦,他们设局伪造了一场意外,自此宋星野神秘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这场意外之后,长宴以护卫的身份加入沈眠岁的巨鳌,而宋星野则开始销声匿迹,直接受命于左祭司和长宴两人,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他已经从一个虚假的皇太子成为货真价实的波旬信徒,不仅亲力亲为的维护全境大佛之影的稳定,还多次借住金莲空间之术前往其它的流岛宣传教义拉拢人心。

    这件事长宴知道,左祭司知道,甚至苍礼也睁只眼闭只眼,只有两位高高在上、财大气粗的巨鳌之主——龙傅和沈眠岁不知情。

    想起这些事情,长宴不自禁的冷笑,山海集之所以危险,因为黑市的势力错综复杂,每个人都鬼怀鬼胎,高价聘请的护卫随时都能背叛,而富可敌国的主人也可能在一夜之间跌落泥泞再也无法翻身,高额的回报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宋星野最初的目的是推倒龙傅,但伴随着信仰越来越深,追随魔佛的脚步已经成为心中唯一的信念,在自己将大佛之影的秘密告诉他的那一天,二十岁的青年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以一种远超同龄人的老成面不改色的听完了他的所有话,然后嘴角勾起冷漠的弧度,毫无感情的回答:“本该如此。”

    这四个字,在掌教者的心中宛如惊雷炸响——三百年前六欲顶被上天界冥王血洗元气大伤,幸存的教徒耗费了近百年的时光才重新立教,又在之后的一百年里缓慢发迹,直到六十年前才终于重返六欲顶,婆门岛是他们回归神坛之后的第一个目标,三百年前祭祀的大典被冥王一剑砍碎,初现轮廓的魔佛真身也因此破坏,而他们复兴的第一步就是要汲取这座历史悠久的古老流岛上强悍的灵力,以这份菁纯的力量去修复神坛的波旬残片。

    摩罗寺是所有大佛之影的核心,为了瞒天过海,他假意将部分汲取的灵力分给太上皇和护国公,又大气的允许他们如法炮制的分给自己的家人子孙,这份“善意”让掌权者对魔佛感恩戴德深信不疑。

    在权力达到顶峰之后,身体却因衰老而难以为继,魔佛的力量宛如流入干涸裂土的清泉,瞬间就拉拢了人心,也膨胀了他们内心的某些欲望,慢慢的,百姓的死活不再重要,猪狗可以成为酒桌上的美味佳肴,人也可以成为补充生命力的源泉,这片大陆上的一草一木都将成为垫脚石。

    他以护卫的身份跟在沈眠岁的身边静观其变,一方面可以通过沈二爷的人脉找寻下一个目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堤防婆门岛的计划再生枝节,偏偏在大功即将告成之际,山海集会在这种节骨眼上被上天界盯上!这之后的事情急转直下,仿佛大坝决堤一泻千里彻底失去了控制,他本想借螺洲湾的机会好好打听一下情况,万万没想到螺洲湾就是风暴的中心!

    他的身份只有左祭司和宋星野两人知晓,这次返回婆门岛他立刻就暗中传信给了两人,但左祭司和宋星野收到的内容是不一样的——他不能赌这个离家十几年的孩子对自己的祖国一点感情都没有,所以故意隐瞒了螺洲湾的真实情况,只告诉他上天界是为了唐贤手里的几颗万年龙血珠而插手,沈眠岁被迫撤离,鼎岛状态暂不明确。

    果然左祭司和他汇报,宋星野第一次显露出对祖国和亲人的担忧,为了试探他的忠诚,左祭司特意安排宋星野过来接他回去,这才阴差阳错导致空间通道被扭曲,将他从突如其来的绝境中救出!

    想到这里,长宴大步走到佛堂门口凝视着天空——还是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那可是上天界本尊亲自动手,真的会因为一时疏忽让他们轻而易举从逃脱吗?

    第1151章:法门

    眼下他也没时间考虑这么多了,流岛之间距离遥远信息闭塞,六欲顶更是在万里之外,即使可以用法术将这边的状况及时汇报,如何保住大佛之影汲取了五十年的灵力也是难上加难,一旦损失了婆门岛,不仅这么多年的辛苦付之东流,想再去找一个类似的地方恢复神坛的残片也不容易。

    沉思之间,左祭司满头大汗的回来了:“掌教大人,法门已经显露,请您亲自开启。”

    长宴立刻跟上来到佛堂中心的金像前,巨型金雕不知被什么力量影响整体抬升了数米,同样巨大的金莲此时也宛如有了生命,一片一片璀璨的花瓣轻微开合着,而花蕊处则缓缓浮现出一个形似暴风眼的漩涡,这就是左祭司口中的“法门”,自从摩罗寺建成的那一天开始,法门就在所有人膜拜的大佛之下无声无息的运转着,它凝聚着婆门岛数不清的生命之力,和流岛自身强悍的灵力合二为一,像一场随时会降临的暴风雨。

    这场雨一旦落下,整个婆门岛都会变为废墟,它会成为修复神坛残片的核心之力,帮助六欲顶召唤魔佛真身。

    长宴深吸一口气,将双手轻搭在花蕊上,瞬时他的皮肤就被撕裂出深深的血痕,同时法门剧烈的一颤,暴风雨之前的狂风从中心横扫而出,吹的整个佛堂如至冰窟,很快三人的发梢上就覆满了冰晶,左祭司和宋星野恭敬的跪地,一个遥远的声音低沉的传出:“掌教……婆门岛出什么事了?”

    “教主大人。”长宴是最后一个行礼的,此时他已经被暴风眼影响全身都结了一层冰霜,“上天界来了,法门已经来不及将婆门岛全部吸收,还请教主立刻封印,将现有的灵力转回六欲顶,以免法门被破坏功亏一篑。”

    法门的另一端哑然无声,显然那位教主大人也被这短短的一句话惊得无言以对,三百年前的血洗噩梦一般历历在目,但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法门不仅仅是汲取灵力的中心,也是婆门岛和六欲顶联系的纽带,一旦彻底关闭,两边会彻底失去联系,上天界若是已经盯上他们,只怕分分钟就能追到摩罗寺,他或许会因此失去一位掌教一位左祭司,还有一位极具潜力的青年信徒。

    教主左右斟酌,短短一分钟似乎过去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还是低声命令:“法门关闭至少需要一个时辰,你们务必拦住上天界,决不能让婆门岛功亏一篑。”

    这是意料之中的命令,而三人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然而就在左祭司想将法门重新掩饰起来的一刹那,熟悉的剑光从浓雾中杀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光一般的掠入佛堂,他手里森然的骨剑毫不犹豫精准的刺向金色坐莲,单是凶悍的剑气就已经让几片花瓣碎成了粉末,顿时狂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四散的灵力向外炸开,撞击在金碧辉煌的大佛上,佛首“咔嚓”一声被切断,重重的砸了下来。

    这惊魂的一幕让三人同时变了脸色,佛首砸在他们脚边,好似砸进了心底最深处,掀起惊涛骇浪——这是何等的大不敬行为,这个人、这个人竟然敢将佛首砍下!?

    但震惊归震惊,愤怒归愤怒,他们还是不约而同的护在法门之前做出了防御的姿态,浓雾被搅散之后,萧千夜大步走出,立刻就注意到三人指尖牵动着银丝,不同于之前在巨鳌上的威胁,这次的银丝很显然是打算玉石俱焚,只是被他们捏在手里都有惨绝人寰的哀嚎声传出。

    萧千夜凛然神色,直接将骨剑换到了左手,眼见着熟悉的剑影一瞬间在他身后凝聚成型,长宴也当机立断拉动银丝朝他扑去,萧千夜大跳站到大佛的肩上,手腕连续转动勾勒起锋芒的剑气,银丝又细又密集,很快整个佛堂仿佛变成了蜘蛛的巢xue,三人分站三角,一边保护法门拖延时间,一边毫无感情的cao控着银丝,根本不在意自己手里捏住的是活生生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