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剑 第90节
虞禾望着改换一新的牌匾,不由地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伤感。 她死了五十年,人事难防,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五十年对于很多人来说,一生也就过去了。 她喃喃道:“已经没有了……” “那也未必。” —— 谢衡之带着虞禾回到了魔宫,她才发现魔宫里原来也是有膳房的,而且还很大。 虞禾有些呆滞地看着他挽起衣袖,取出糯米粉蜜桂花之类的食材,动作无比熟练地制作糕点,就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谢筠在厨房为她做菜一样。 明明以前看过无数次的场景,现在又一次看到,只觉得无比违和。 “你原来还学会了做桂花糕,是什么学会的?”虞禾探过身去,好奇地看着他。 不一会儿,她却看到一只巨大的黑色蛟首从窗口探了进来。 自从回到了魔域,尚善认为身为魔族,没必要被人族的礼义廉耻给束缚,于是几次变回人形都不穿衣服。魔族的修士看不惯他,每回见到都要出言讥讽,以至于在魔域中大打出手,闹到了梅芳远那处,梅芳远只好将此事上告给谢衡之。 谢衡之入魔后,早不是从前清风明月似的仙府掌门。 对待弱rou强食的魔族,他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于是给了尚善和动手的魔修一人一掌,尚善的修为轻松抗下,几个魔修则是当场毙命。 此后所有人都知晓,谢衡之的行事风格,分明就是有功无赏,有过自杀。偏偏魔族实力为王,底下人也不敢对此有任何异议。 好在被谢衡之教训后,尚善还是不敢再□□着身体到处走了,索性便化出原形爬来爬去。 婚宴上的宾客众多,除了尚善,大都无心享用佳肴,那些残羹冷炙也都进了他的肚子。 见到膳房升起了一缕白烟,他立刻爬过来查看有没有人在做饭。 然而见到里面的人是谢衡之,他迅速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怎么啦?”虞禾问他。 尚善瞥了谢衡之一眼,说:“他在做桂花糕。” “对啊。”虞禾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就快做好了,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 她还记得当初尚善吃完了桂花糕,还一直催促她再去多买些回来,怎么现在一副嫌恶的语气。 尚善化出人形,坐在门槛上,正好桂花糕也做完了。 热腾腾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香甜的气味儿弥漫开,谢衡之捏起一块递到虞禾嘴边。 她张口咬下,惊喜到双眼放光。 “味道一模一样!” 她说完,将碟子递到尚善面前,他抗拒地后退,没好气道:“当然一样了。” “他找糕点铺子学了桂花糕的做法,又怕太久不做,会变了从前的味道,每次做完都要让我尝尝,问我味道是否一如从前。” 被迫吃了这么多年,他现在闻到桂花的味道都想吐。 第84章 说完后, 尚善见虞禾面色微变,又疑惑道:“前两天大婚的时候,你不是还气得逃婚吗?现在为什么又和好如初了?” 谢衡之站在虞禾身后, 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掌心翻转,无声浮动一簇火焰。 尚善立刻噤声, 化出原形就要走。 虞禾却摇摇脑袋,无奈道:“没办法, 谁叫我喜欢他,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其余的我都不想计较了。” 尚善的动作一顿, 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上下扫了虞禾一眼,又看了看谢衡之。如果不是她身上的气息很熟悉,他会真的以为面前这个人是假扮的傀儡。 听人说谢衡之把霁寒声都给杀了, 虞禾跟霁寒声那么要好,不得恨死他了,怎么可能说不计较? 然而望见谢衡之的眼神, 他又默默将自己的疑问咽进了肚子里。 尚善灰溜溜地爬走了, 虞禾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在想什么?”谢衡之问她。 虞禾捧着那碟桂花糕,忽然间心绪万千, 心上的冰火似乎正在交战,让她莫名感到一阵酸楚。 听到他的话,她却忽然间提起了一个人。 “我在想……陆山主。”虞禾顿了一下, 说:“陆山主真的是坏人吗, 但他对我一直都很好,以前在仙府里帮了我很多。” 她还想起了陆萍香经常提起的结发妻子, 他每一回提到过去的时候,都让人觉得他很难过,甚至是有些可怜。 但这个世上,失去至亲挚爱的人太多,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样极端的结果? 陆萍香辉煌之时,谢衡之正在三秋竞魁崭露头角。 尽管陆萍香与月娘的事在栖云仙府传得轰轰烈烈,他也没有兴趣关注旁人的私事,在他看来,陆萍香一头扎进凡尘欲海,不过是在自寻烦恼。 再然后,是月娘身死,陆萍香走入极端,谢衡之阻止了他的邪术。 谢衡之是亲历者,但比起爱探听人私事的公仪蕤来说,他知悉的并不多。 只是对于虞禾的死,他很清楚与陆萍香脱不开干系。 毕竟据传闻所说,月娘也是死在陆萍香的剑下。 “这些事,或许该去问另一人。”、 谢衡之说着,带虞禾找到了公仪蕤炼药的丹炉房。 公仪蕤拆解了一个魔族的尸身,正在用对方的躯体试针,一旁的曲流霞坐在轮椅上,正挥着扇子叹气。 见到来人是谢衡之,两个人一齐回头看向他们,又同时冷笑一声,将头扭了回去。 虞禾听人说起,她与谢衡之大婚之时,曲流霞联合妖魔两族一同偷袭了谢衡之,想要趁机将他除去,谁知反被打成重伤,被关押在了魔宫之中。 虞禾的确有些意想不到,这两人都想要谢衡之的性命,他竟然都给放过了。 “你没杀他们?”她不由地说了一句。 曲流霞抬起眼,阴阳怪气地感叹道:“哎呀,听这话,小十九好像还有点失望……” “他们还有用处。”谢衡之答道。 公仪蕤手上动作不停,也讽刺道:“因为他这种人不在乎情义,在他眼里,人不分喜恶,只分有无价值,有用的便留下,没用的便杀死。” 见虞禾乖巧地牵着谢衡之的手,公仪蕤立即便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从前你是怎么说的?”公仪蕤回过头对谢衡之怒目而视。“你说落魄草带来的不过是假象,与幻术没有区别,都是自欺欺人,现在呢?你谢衡之,也不过如此!” 曲流霞眉梢轻佻,看好戏似地朝他们投来目光。 “落魄草,那可就有意思了。” 他刚笑完,一缕魔气化为尖刀悬在他头顶,他的笑立刻僵在脸上。 公仪蕤的话正中谢衡之的心事,他目光微微一凝,正想要发作,身旁的人忽然挡在他面前,冲着公仪蕤说:“我不在乎,我喜欢他就是真的!无需任何人评判!只要他心中欢喜,怎么做我都甘愿!” 公仪蕤被她说得一愣,紧接着都被她的话给气笑了,只能指着她,咬牙切齿道:“你现在糊涂了,我不跟你计较。” 虞禾回过神,仰起头看着他,莹亮的眼瞳中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你不要听他的话。”她捏着谢衡之的手,问道:“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 她的眼神很柔和,就像以前一样,看到他的时候,眼睛就像坠着星河的夜空,亮盈盈的满是光彩,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情意。 虞禾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喜恶总是表现得很明显。 谢衡之与她目光相接,看到她的神情,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那般愉悦。 他应该很喜欢此刻的虞禾,应该感到满足才对,但莫名的,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些惘然。 谢衡之安抚道:“我没事,你想问什么就去问吧,他不会为难你。” 公仪蕤撇了虞禾一眼,蓦地冷哼一声。 他的确不会为难虞禾,无论现在她的模样有多令人看不惯,公仪蕤也心知这不是她自愿,此刻的虞禾,就如同一个受谢衡之牵制的傀儡,也只是个逃不脱可怜人罢了。 “问什么?” 虞禾还在犹豫,谢衡之先她一步开口。“有关于陆萍香的过去,你应当很清楚。” 公仪蕤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曲流霞也微眯着眼,朝虞禾看了过来。 “陆萍香……”他已经许久不曾听到这个名字,忽然听人提起,竟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公仪蕤的缺德在栖云仙府是出了名的,因为他不仅喜欢探知别人的私事,还经常给宣扬出去,从前就导致过花月道宗的宗主为此找他父亲算账。 只是有关于陆萍香的事,饶是他这张嘴再怎么讨嫌,也不曾与人提起过其中内情。 毕竟月娘的死,的确太过凄惨无辜,就像虞禾一般。 即便时隔已久,他回想起这两人的事,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萍香的夫人叫做月娘,是一个妖修……” 那个时候的仙门对妖修多有鄙夷,再加上月娘曾跟着一个坏事做尽的妖道陈丹良,名声实在太差。 陆萍香感化了她,甚至私自与她成婚,不顾师门反对将她带回了栖云仙府。 然而月娘到底是修炼过邪门歪道的人,仙府的修士在这种人身上吃过不少亏。无法轻易相信她的为人,几乎没人看好他们之间的婚事。 后来有一次陈丹良携门徒绑走了许多凡人和修士,仙门派人出去捉拿陈丹良。 月娘曾是他的下属,又是妖修不容易暴露,就被陆萍香的同门撺掇着假扮陈丹良去将人解救出来。 实际上他们已经将人都救走了,料想月娘千辛万苦潜入后没找到人,得知被他们戏弄,定然恼怒离开。 而陆萍香正好有伤在身要闭关,不知晓此事,也正好拆散他们二人。 即便陈丹良到时候赶回去逮住了月娘,也只是妖邪间彼此相杀。 陆萍香若是问起,他们便说月娘本性难移,又一次走上歧途。 谁也没料到月娘心思耿直,她想要救出所有人得到同门的认可。在陈丹良的洞府找不到人还不走,以为是人被藏到了别的地方,想再仔细寻找,反而耽误了离去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