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韩小英 第9节
韩小英冲她笑了笑，这个姚大嫂她也认识，是吴家的老邻居，男人是冶金厂的车间主任，能说会道的。 刘秀娥不太看得上她这样的，整天东家长西家短的，嘴巴还碎，平时彼此都是客客气气的，来往也不多。 “行了姚大嫂，咱们改天再聊，我先送孩子去坐车了。” “快去吧，别耽误时间了。”姚大嫂识趣的拎着菜篮子回去了。 刘秀娥舒了口气，把韩小英送出胡同，一直到附近的公共汽车站，让她坐车回去。 韩小英出来时忘了洗脸，背着麻袋一上车后立刻引来一阵窃窃私语，倒也没人站出来说什么，或者赶她下车，这时候贫穷的人多了去了，人家坐车又不是不给钱。 车上还有几个没人的座位。韩小英走到车厢后面，放下肩上的麻袋，叮叮当当的，很多人都看着她。 她赶紧坐下，把麻袋往座位底下踢了踢，手里攥着刘秀娥刚刚塞给她的五毛钱，买了车票找回来的零钱，冲着车窗外撇了撇嘴。 刘秀娥已经转身回去了，家里的几个孩子还等着她做饭呢。 一条麻袋毁所有，她今天这形象是不用要了，从吴家出来到上车，这一路的回头率那是百分之二百，早知道就把麻袋搁在吴家了，一点破烂吴家还能给丢了不成。 她正想着要不要坐个几站地就下车，省得车上的人都嫌弃的看着她。 这时挨着她坐的大妈这时候说话了，“丫头，你到哪儿下车？” “城西。”韩小英侧脸看着大妈，大妈有五十来岁，一身蓝衣，人精瘦精瘦的，眼神可能不太好，看人时眯着眼睛。 “城西？那可远着呢，刚才那个是啥人啊？”大妈也没指望她会说什么，就是闲话打发时间。 汽车晃晃悠悠的，韩小英声音也不大，好在大妈耳朵不聋。 “我三婶。” “这都晌午了，你三婶咋没留你吃饭呢？”刚才送这丫头上车的女人，她瞅着穿戴可像样了，不像家里日子不好过的，这侄女来了连口饭都不给吃，这人也太扣搜了。 显然大妈想多了。 “留了，我着急去捡破烂呢，没吃。”韩小英眨巴眨巴眼睛。 大妈讶然，脱口说出一句：“坐车去捡破烂？丫头你挺厉害呀！” “还行吧，我捡破烂的年头比较多。”说完，她面不改色的别过脸去，没想到却对上一道冷冽的目光。 韩小英怔了一下，然后朝对方呲着牙，假意的笑了笑，赶紧把脸转回来了。 她在心里嘀咕着：旁边这男人眼神也太吓人，刚才把她吓了一跳。 “丫头你都去哪儿捡啊？”大妈有点心动，自己正好退休了，闲着没事儿干，不如捡破烂去？ “我哪儿都去，定城的几个垃圾场都让我给翻遍了，大妈你到哪儿下车？” “在机械厂下车，上我闺女家去。” “机械厂北边就是垃圾场啊，大妈你不知道？” “知道啊，就是没去过，丫头你去那儿能捡到啥呀？”不是灰就是土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韩小英神秘兮兮的，故意压低了些声音道：“铁渣子。” 大妈“哦～”了一声，怪不得呢，一个捡破烂的丫头这么厉害，出门捡破烂都坐车，肯定是铁渣子没少捡啊。 她还想多打听打听别的垃圾场，城北离她家太远，汽车嗤地一声停了。 前头上来一波人，老老少少的，车厢里立马变得嘈杂起来，交谈不是很方便了，大妈只好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 等车厢里稍稍安静下来，她再想问，机械厂已经到了，她该下车了，大妈只能跟韩小英摆了摆手，一脸遗憾的下车了。 韩小英呵呵的，轻声笑了笑，等又过了一站，她起身拎上装着破烂的麻袋，准备下车了。 她所到之处无人不主动让路，生怕被她手上的麻袋碰到脏了衣服。 “捡破烂的怎么还上车了。” “就是，这也太脏了，臭烘烘的。” “你们管人家呢，又不是没给钱。” ……在几个乘客的议论声中，韩小英下了车，前面再走两站地才是铜钱巷，她是提前下车了。 车上人越来越多了。 人多，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是丝毫不逊色于垃圾场，她有些晕车，就提前下车透透气。 在路边缓了一会，感觉不那么难受了，才背上麻袋往家走。 大中午的马路上人不多，估计都回家吃饭去了。 韩小英也有些饿了，背着半麻袋的破烂，边走边忍不住嘀咕着：下次可得少背点儿了，这远路无轻载。 咦？她没走出多远，就感觉肩膀上突然一轻，还以为麻袋露了，破烂掉了。 等她反应过来时，麻袋已经被人抢走了！ 韩小英一脸懵逼，前面那大哥你抢啥呀，麻袋里没有值钱的东西，你要给你就是了！ 第11章 别想了 麻袋被个陌生男人抢走了，韩小英有些发懵。 那男人的速度太快了，抢完眨眼之间就钻进了前面的巷子里，她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也没来得及看清楚人长什么样。 只是感觉他个子不高，穿着黑色的上衣，看着身手十分灵活，应该是个惯偷儿吧？ 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韩小英抓了抓自己有些凌乱的短发，曾经有多少过来人的经验告诉过她，出门在外一定要谨言慎行，她怎么就给大意了。 在公交车上跟大妈说的话太多了，肯定是被有心人给听去了，以为她麻袋里装的破烂很值钱，所以下车就把她给抢了。 幸好刚才那人抢的是她装着破烂的麻袋，若是……韩小英低头看着自己干瘪的身材，自嘲的笑了笑，她真是想多了，就她脸上现在这黑不溜秋的，身上也臭烘烘的样子，谁会对她感兴趣？ 就是这被抢走的麻袋了怪可惜的，她捡破烂用了好几年了，以后没的用了。 唉~她叹着气往铜钱巷走，没去在意几个目击者路人皆是一脸同情的看着她：小孩儿捡个破烂也不容易，就这么给抢走了，刚才那人真够缺德的，也不知道公安同志管不管。 韩小英默默的回到家，她妈不在家。 家里只有小莲跟志强，孙桂玲早上就带孩子回娘家去了，还没回来呢。 “小莲，妈上哪儿去了？”韩小英洗了洗手脸，进了厨房。 小莲在做饭呢，“二姐，你回来了？” “糊了！”小英闻到一股焦味，赶紧接过她手上的长柄勺子，搅了两下锅里咕嘟咕嘟正冒直泡儿的玉米糊糊。 “妈上街道去了，说是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她能干的活，家里没钱了。”小莲一脸担忧，已经月初了，她家这个月的米粮还没买回来呢。 大哥的工资预支出来还了饥荒，二哥不往家里拿钱，大嫂的工资自己藏着，她妈又没有工作，没钱接下来的几个月她们吃什么？ 要是二姐肯替丽娜堂姐下乡就好了，那样家里就有钱了。 听出了话里的另一层意思，韩小英睨了她一眼，她这是又听她妈说什么了，家里不可能一点儿钱都没有，不说别的，至少米粮钱还是有的，也不至于揭不开锅。 把煮好的玉米糊糊盛出来放到桌子上晾着，她进屋找出家里的购粮本，拿上个两个粮食口袋，拽着小莲跟她一起出了门。 “二姐，咱们这是干什么去呀？不吃饭了？”小莲一脸的不解。 “买粮食去，这会儿粮店里人少，咱俩快去快回。”可她刚说完，一脸怒气冲冲的齐淑珍就推开了大门。 手指着她骂道：“你这死丫头，胆子肥了是吧，竟然敢瞒着家里改……” 后面的话齐淑珍没有说出口，院门敞着，门外人来人往的，她还要脸面呢！ 小英背着她改了户口，她今天去了街道办才知道，“你给我进屋！” “我要去粮店，家里没有多少粮食了。”韩小英说完拉着小莲便走，不理会她。 齐淑珍气得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落后了两步还是赶紧跟上去了，再生气也不能不吃饭，买粮食要紧。 除了十斤白面是，其他买的都是玉米面，玉米碴子，还有高粱米这样的粗粮。 母女三个，一趟背不回来家里这个月的所有供应粮，只能买回去一部分先吃着。 钱是小英付的，齐淑珍兜里没钱。 看着小英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大团结，一旁的小莲吃惊得顿时张大了嘴。 她虽小，但是脑子不笨，加上刚才齐淑珍说了一半儿的话，她已经猜到二姐背着家里答应了替丽娜姐下乡，不然二姐她哪来的钱买粮食？ 回到家放好买来的粮食，此时的齐淑珍怒火已经平息了许多，沉着脸喝了几口粥，就一把扯过一旁韩小英在她身上使劲拧了一下。 “死丫头，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这么的大事你都不跟我说一声，你到底想干什么！”齐淑珍瞪着眼睛怒吼着，一想到那么多钱都在这丫头手里攥着，她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所以她下手丝毫不留情，拧得韩小英直皱眉，差点痛呼出声。 “我想干什么？妈，你不是明知故问吗？”韩小英冷笑着，“我自己把自己卖了啊！” “钱呢？你把钱藏哪儿去了！不知道家里快揭不开锅了？”齐淑珍铁青着脸，满脸的质问。 “我刚才不是买了粮食吗？你放心吧，在大哥工资抵扣完之前，我不会让家里断顿的。”只要三个月，她大哥的工资就可以抵扣完了。 齐淑珍沉默了一下，才道：“剩下的钱呢？你不能全自己攥着。”事已如此，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在提防她呢，把着钱不想给她。 “小英，你也要替你二哥想想，他都二十一了，到现在还没有对象呢，你这钱妈也不全要，给你留一百下乡花，剩下的给你二哥存起来结婚用。”一百她都不想给，给顶多给个三十二十的，可钱不在她手里，她说什么都没用。 “妈，二哥他有手有脚的，还有工作，结婚的事你急什么？再说我把钱给你，你守得住吗？” 不是她非要把着所有的钱，不给家里，是她二哥，哪怕他有一丁点肯正经过日子的心思也行，钱给他让他早点结婚，她也不会觉得委屈。 可她二哥根本靠不住，有钱不是吃喝就是赌，从来不替家里考虑，这钱是绝不能到他手里。 齐淑珍犹豫了一下，“我不让你二哥知道还不行？”她还是把钱想要过来自己收着，不然手里没钱她心里不踏实。 “怎么可能不让他知道，等我下乡一走，你还瞒得住吗？肯定瞒不住，所以这钱你就别想了，我不会给你的。”再说她可没同意只留一百，她的钱她想留多少留多少，谁也管不着。 “这……”齐淑珍顿住了，不知说什么好，志勇确实没少找她要钱，她有钱也确实存不住，不给志勇就一直闹，她也没办法，儿子大了管不了。 孙桂玲这时候回来了，抱着打蔫的孩子，进门就邀功道：“妈，我跟我妈借了二十块钱，咱们一会儿去买粮食吧？” 齐淑珍看了她一眼，这钱是从她娘家借的还是她自己的私房钱，她心里其实明镜似的。 “不用了，粮食买回来了。” “买回来了？妈，你哪儿来的钱啊？”她可是知道的，婆婆身上只有不到两块钱，根本不够买粮食的，怎么她出去了一趟，婆婆就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