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0
安可可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经过了中午，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下意识想伸懒腰，手碰到马车内壁，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在马车里。 亚瑟不在，按照之前说的，应该是去和其他学生聊天了。 安可可有点心虚，是她主动要做的，结果做完就累睡着了，作为女佣不能随侍主人，还真是有点儿不尽职。 她正想着要不要扒着窗户看看外面的情形，马车的门就突然打开了。亚瑟扶着边缘走了上来，对上她的视线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她已经醒来，跟着又恢复平静，坐下后说道：“正好你也醒了，传送阵要启动了。” 安可可点点头，乖巧地坐在原位。 传送阵启动还是很快的，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外面的场景便是一阵扭曲，随即变成了另一副陌生的场景。 这里就是，中央高等学院。 建立在大陆中央的综合性高等学院，接纳来自全大陆各个阶层有才能的种族深造学习，战技、魔法、药剂、锻造、炼金……各种课程的学习应有尽有。 以最中央的教学区域为中心，辐射四周，自建立至今，已经形成了堪比一个小型国家的生活区域。 安可可想到了穿越前的大学城，只不过中央高等学院的规模更大一些。 按照女佣的职责，安可可先下了车，然后恭敬地候在一旁鞠躬，等亚瑟下来后才直起身，跟在他旁边办理登记和入学手续。 工作人员本来准备在安可可的手背上盖下专门的印章，被亚瑟叫了停：“她没有魔力。” 工作人员有点意外，不过这种事也不算是特别罕见，就转而递给了安可可一张空白的认证卡，教她把鲜血滴在上面，就能形成她自己的“身份证”了。 “第一次来这里都要经过身份认证，会限制可以前往的区域，还有一些其他辅助功能。本来是通过专门的印章形成符文，之后只要用魔力让符文浮现出来，就能够当作证明使用了，但是你没有魔力，所以还是使用这种认证卡，通过血液绑定了你本人，类似于一种契约。”亚瑟解释得很仔细。 安可可理解得很干脆：这就是身份证吧！ “等到了我的宿舍，你记得拿着认证卡去管理员那里登记一下，这样你就可以进入我所在的宿舍楼和房间了。”亚瑟说道，“佣人们都能获得这种资格，也是为了方便照顾主人。” 安可可正要点头，又警惕起来：“那是不是别人偷了我的认证卡，就能进入亚瑟殿下的房间了？” 这是……在为他担心？亚瑟觉得有点好笑：“不，认证卡绑定的是你，除了你本人以外别人是无法使用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虽然佣人们也有专门的居住区域，但是也得看付了多少钱。为了避免太显眼，我给你安排的房间只是一般水平，没有独立的浴室，如果你有需要，可以直接到我的宿舍来，我那里有单独的浴室。” 这也太贴心了，安可可真觉得亚瑟已经非常照顾她了，安蒂拜茨又不是什么大国，她作为亚瑟的佣人，肯定不可能住得特别好——不如说她都已经拿着佣人的工资了，还不用自己付房租，这是什么包吃包住的好工作！ 再加上亚瑟一没有真的把她当佣人使唤，二还帮忙解决她的发情问题，现在还觉得过意不去让她用他的浴室，太好了吧！ 安可可都有点担心了：“亚瑟殿下，你也太好心了。”这么友善的人，以后会不会被人骗啊？ 好心？亚瑟这回是真的笑出来了，他瞥了眼安可可的腹部，想着那个刚刚吃饱了jingye的符文，漫不经心地说道：“没关系，这不算什么。” 这个女人cao起来还是挺爽的，也算是有了一个可以发泄的渠道。 重要的是，既然这点儿小恩小惠就能让安可可对他抱有更多好感，那么他要彻底拿下安可可，获得元素妖精的助力，想必也花不了多大力气。 等手续全部办完，安可可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她中午本来就睡过去了没吃，之后又一直忙着办手续，没空吃东西，现在饿得怀疑自己能吃下一整只索玛兽。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饥饿，亚瑟跟她介绍了一下：“现在还没到正式开学的日子，学院内的餐厅还没开，不过学院外的生活区里，有各种餐馆和小吃摊，你可以去那里买点吃的。” 说完，他还给安可可简单指了下路。 安可可牢牢记住，问道：“那亚瑟殿下要去哪里吃饭？” “我和其他学员约好了一起吃饭，你就不用去了。”亚瑟回答道。 安可可“哦”了一声，贵族的圈子是这样的，那她就自己去买吃的吧。 傍晚的天色有些昏暗，不过走出学院区的大门，安可可便看到了不少人。就繁华程度而言，这儿可比她当初待的边境小镇好多了，不但有铺设道路，两旁还设置了魔法路灯，只是眼下还没亮起来。 不过，或许是因为还没到晚饭的时间，很多餐馆还没挂上“营业中”的招牌，小吃摊也只是刚支起来正在准备，安可可摸摸肚子，决定还是先在街道上逛一逛。 生活区的商铺还挺多，安可可漫无目的地逛着，就当是熟悉环境，不时还在某家店铺门口停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橱窗里显示的商品。 她正想着刚路过的那家店里的药草炮制得还不错，突然听到“吱呀”一声响，下意识转头，就看到右手边的小巷里，一扇后门打开，走出了一个双手提着垃圾桶的青年。 说是青年，气质还有点青涩，安可可估计对方比亚瑟小点，个头倒是挺高，起码一米八，就是太瘦，看着像竹竿似的，从深褐色的长袖上衣下露出的手腕，就男性而言也太细了，青筋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虽然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刘海更是长到遮住了眼睛，但是，他是黑发哎。 这个世界倒不是没有黑发种族，只是少。除了血统，魔力也会对发色和瞳色造成影响，绝大多数种族都会拥有倾向各种元素的发色。 黑发一般要么就是天赋不佳、体内的魔法元素混乱所以形成了黑发，要么就是一些特殊种族的发色。 这个青年明显是人族，所以形成黑发的原因大概是前者。 安可可多盯了几秒，对方便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有些慌张起来。 他匆匆走下后门的台阶，想要赶紧把垃圾倒进巷子里的垃圾回收处，却没注意到脚下有半个破酒瓶，结结实实踩了上去，随即整个人摔趴在了地上，手上提着的垃圾桶也倒了，垃圾撒了一地。 安可可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你没事吧？” 青年头也不抬地爬起来，胡乱地想把地上的垃圾拨到桶里去，哑着嗓子说道：“没、没事……” 安可可眼看着他的手往那个破酒瓶上扒，碎裂的边缘又尖又利，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碰！” 青年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了。 安可可用另一只手拿起破酒瓶还完好的另一边，丢进垃圾桶，才送开他的手：“你小心点啊，受伤了怎么办？” 青年没说话，倒是微微抬起头看向了安可可，只是头抬到一半，门里就传来了不耐烦的女声，他又迅速将头转向门的方向：“发生什么事……天哪！” 穿着暴露衣裙的艳丽女人手上提着一把扇子，看清后门的情景后便皱起了眉，将扇子展开遮住了口鼻，不耐烦地说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你们两个，快点把这里打扫干净！就快到做生意的时候了！” “她不是……”青年局促地想解释，不过艳丽女人没有再管，一把关上了后门。 青年不知所措地转回头，这回倒是对上了安可可的脸。 安可可看看门又看看他：“她是不是以为我也是店里的员工啊？” 青年嗫嚅着说道：“大、大概是的……呃，那个，你走吧，我会打扫好的。” 他话音刚落，安可可和他的肚子就同时叫了起来，“咕噜噜”的，还挺一致。 青年的脸瞬间红透了，连耳朵都发红，他猛地抱住自己的肚子，头也重重地低了下去。 安可可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尴尬，看他这样，反倒觉得好笑，她笑眯眯地问道：“你也饿了啊。” 青年没说话，只是把身子缩得更小了，安可可越过他的肩头，都能看到他瘦到骨头凸起的后背，隔着一层布料，凸痕也很明显。 她笑不出来了，甚至有点儿心疼。 这里明明很繁华，刚才她走在街上，看到的行人也很健康，不少人甚至很健壮，这个青年却瘦成这样，也不知道平时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想了想，蹲下来凑近青年：“哎，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请客。” “啊？”青年诧异又茫然地抬起头，又因为安可可离得太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这回，安可可看清了被藏在黑色碎发后的红色双眼。 非常瑰丽妖冶的红色，漂亮得就像是在酒杯里摇曳的红葡萄酒。 颜控安可可脱口而出：“你眼睛颜色真好看！” 青年的动作又停住了：“好……看？” “对啊，超好看的！”安可可拼命点头。 “不会觉得……像魔兽吗？”青年迟缓地说道。 “不会啊，魔兽的眼睛颜色很混浊的，而且很凶。”安可可又不是没见过魔兽，“你的眼睛颜色很干净，可漂亮啦！” 根据她当年在亚历克斯的城堡里看过的书，红色的眼睛在魔界明明挺受推崇的啊，至少血族就是这样。 亚历克斯的瞳色是个例外，这也是他在成为亲王前经常被其他魔族小瞧的理由，安可可听使魔讲过几次，使魔对此颇为生气。 青年听完，抬起手似乎是想摸摸自己的眼睛，又被安可可抓住手腕按下去：“别碰！你刚扒拉过垃圾呢！” 她拖着青年站起来，对着身旁的元素妖精眨眨眼，立马就有懂事的小家伙cao纵风卷起了地上和桶里的垃圾，直接丢进了回收处，接着邀功似的凑过来和安可可撒娇。 安可可在它脸上亲了一口：“真棒！”小家伙顿时欢呼着在半空中转起了圈。 青年一脸懵地看着已经变干净的地面，冷不防又被安可可攥住手腕，借着水元素妖精唤来的水流清洗双手。 女性的手指柔软又带着和水流不同的温暖，从外侧包住他的手指仔细搓揉，青年只觉得脸上越发的烫了起来，他想把手抽回来，尤其是看到那些被清洗掉的污垢时，更是羞耻到无地自容。 可是，已经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了？他不知道，还是说，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呢？ 他舍不得。 “洗干净啦！”安可可还有点儿不满意，虽然水元素妖精唤来的水本身就带有“洁净”的效果，但是习惯上还是想要点儿肥皂之类的东西。 她甩甩手上的水，先前的风元素妖精又鼓起腮帮子帮她吹干了手——相比之下青年只是被它随便唤来的风吹干。 “好啦好啦。”安可可哭笑不得，跟水和风元素妖精蹭了蹭脸，“等会儿给你们买糖吃。” 注意到青年不知所措的视线，安可可连忙解释道：“你可能看不到，不过，有元素妖精在这里，是它们帮了我们。” “哦……”青年点点头，又小声对着安可可刚才蹭脸的位置说道：“谢谢你们。” 元素妖精互相看了看，转而飞到青年边上，很是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虽然是个“乱七八糟”的人类，但是会向它们道谢，还挺有礼貌的，不错不错。 安可可看得好笑，正好两个人的肚子又整齐地叫了起来，她一把拉住青年的手：“走吧，既然打扫干净了，我们就去吃东西吧！” 她拽着青年小跑了起来，青年跟在她身后，因为步伐不一样大，他跑得跌跌撞撞的，姿势也很滑稽。 他一向很在意别人的视线，走在街上时甚至都是贴着墙根走。他不想被别人看到他无能的黑头发，也不想被别人看到他暴虐的红眼睛。 可是，现在他眼里只有安可可的背影，只记得牵着他的这只手有多温暖。 他的手指动了动，想抓住安可可的手，又不敢，最后只是保持着这样僵硬的姿势，一直到安可可在一个小吃摊前停下、松开了他的手，他才恋恋不舍地合拢手指，似乎这样就能把那点儿残余的温度永远留住。 安可可先前就看中这个小吃摊了，有点像她穿越前世界里的夹饼，一块面饼中间切开，里面可以夹各种馅料。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摊位上摆出来的馅料，拽了下青年的衣袖：“你吃过没，哪种好吃？” 青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压根没吃过塔克饼，虽然一个塔克饼只要几个铜币，但是，他的钱都得用来支付学院的学杂费。 至于吃饭，开学前打工的店里会包早晚两顿，只不过他因为被别人排斥，分到的食物都不太好，开学后则是在食堂吃学院免费提供的面包和水，好歹能填饱肚子。 他没说话，安可可也没追问，果断对着摊主说道：“给我来一个最大的！所有馅料都放！” 摊主被她逗乐了：“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没关系，我们两个人吃。”安可可指指青年。 摊主痛快地点头：“行，看在你是今天第一单的份上，给你单独做个最大的饼。” “jiejie你人真好，”安可可果断拍马屁，“你家生意一定会是最好的！” 摊主笑呵呵地去做特制大饼了，安可可看看周围，对着青年说道：“你在这儿等着饼，我去买喝的。”说完她就一溜烟跑了。 如果是平时遇到这种情况，青年一定会很紧张害怕，会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耍他、把他丢下来付钱，可是，他现在很平静。 他想着，他会等的，等她回来，不管多久他都可以等下去。 摊主做饼的间隙跟他聊天：“那是你jiejie还是meimei？”两个人都是黑发，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青年连忙摇头，摊主便“哦”了一声，笑道：“那就是你的小女友了。” “小——”青年被吓了一大跳，死命地摇头，都结巴了，“不不不，不是的，她、她不是——” 他这么否认，摊主反而觉得他是在不好意思，正打算再逗两句，安可可已经举着两杯饮料回来了。 她把其中一杯塞给青年，又问道：“jiejie，饼好了吗？” 摊主转移了注意力：“马上就好。” 青年抓着饮料，脑子都晕乎乎的，等安可可付了三个铜币，让他拿着大饼，再拽着他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坐下开吃，青年才回过神来。 安可可比划了一下饼的大小和厚度，觉得自己能吃掉三分之一就不错了：“我吃不了多少，剩下的你能吃完吗？” 青年用力点头，当然能，别说他本来胃口就不小，要是吃不下，就算是硬塞，他也会全塞进肚子里！ 安可可满意了，能不浪费是最好的。她提前找摊主要了一张打包用的大叶子，撕了三分之一下来用叶子垫着便吃了起来，顺便把先前买的糖果分给元素妖精们。 青年还有点舍不得，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安可可投来好奇的视线，才连忙拿起咬了一口。 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都不敢吃得太快，每一口都认真咀嚼过才咽下去。 安可可很快吃完了自己那份，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看青年吃。 投喂还挺有趣的，她想着，她照顾巴尔那时候，据说在她到家前，巴尔都不好好吃饭，她到了之后，巴尔看她要给他喂饭，就急急忙忙自己吃完了，坚决不麻烦她，所以安可可还挺遗憾的。 青年终于吃完了饼，也拿起饮料一口口地喝起来，他好久没吃这么香这么饱了，美味的食物让肚子都暖和起来，还有，左边胸口里，也有什么东西热热的。 “谢谢、谢谢你请我吃东西……”青年说道，或许是填饱了肚子，安可可听他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哑了。 “不客气，”安可可露出笑脸，“看你吃东西也挺好玩的。” 青年不太能理解哪里好玩，不过，安可可笑了，就说明她很高兴吧？那就足够了，她高兴就好。 于是，他也跟着露出了久违以至于有些僵硬的笑容。 “那我要回去啦。”安可可站了起来，又像是想起什么，掏了掏口袋，抓住一大把铜币塞到青年手上，“这些都给你，下次自己买点好吃的，你太瘦了，要多吃点才健康。” 她在糖果店里把一枚银币找开了，才好在摊子上付钱。这一把大概有二三十枚铜币，应该够青年吃一阵子了。 安可可只是今天正好碰上了他，就发发善心，虽然青年很可怜，但是她总不可能一直帮下去，所以既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询问对方的名字，她眼下只想尽快治好身体，然后去找她家小狼人。 看着青年握着铜币呆愣愣的样子，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这样下去你只会越来越辛苦，嗯，我想想……用这些铜币填饱肚子后，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些，换个更好的工作，一点点攒下钱……就这样慢慢过上更好的生活吧。” 说完，她便冲着青年挥挥手：“我走啦，再见！” 她快步走了，青年还坐在原地，攥着那些铜币不说话，半晌，他喃喃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做的……会变得更好的……” 他不是不懂，安可可没有问他的名字，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只是一时怜悯。 可是，这样的怜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珍贵了。 他想按照她说的做下去。 就像是在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盏灯。 没有理由不去追着那灯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