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神啊，你丢弃了我们，使我们破败。你向我们发怒，又使我们复兴。带给我们苦难的手也会同样给我们带来完整」

    管风琴配合着少年的祈祷之歌，在教堂之间的壁垒发出空灵的回音，震撼着每个人的内心。

    牧师走在木制地板的长廊中间，信徒们面带微笑依次接过他的圣酒，没有做过多考虑一饮而尽。仿佛在此时此刻此地，便是他们的救赎。接着，他来到每个信徒身前，以圣土沾在拇指之上于信徒的额头中间划出十字，用低沉的嗓音带着神性吐出词句。

    「你本是尘土，终将归于尘土」

    嗓音浮于空中，不像是人类该有的，看似美好却让莉莉丝觉得奇怪。奇怪于牧师的额头就在此时慢慢浮现出了十字，一共有四个并排列着。渐渐地  ，每一个在产生的同时裂开，黑色的缝隙越来越大，最后钻出四个眼球，机械化地转动了一周后，用布满血丝的眼白盯着自己。

    由于太过诡异，以至于莉莉丝手臂上的毛细血管都被毛骨悚然到瞬间倒立，明明没有风，却觉得寒冷刺骨。

    莉莉丝摇了摇头，再定睛看去，却发现牧师额头的裂痕消失了,方才的一切就像是太累产生的幻觉。

    于是她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她回头看向修问道「所以……你叫我来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人需要我保护吗？」

    「那是借口，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参加一次简单的弥撒而已」修的表情很淡定，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午后的阳光射进彩色玻璃窗上，落在他的肩头，将他的身形衬得异常温柔。

    「好吧」看着浅色的瞳孔里倒映自己的身影，莉莉丝还心有余悸。她心不在焉地点头附和，似乎根本没听进去。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既然菲被你接到了日本来，意味着柯里昂小镇已经不再适宜居住了对吧？也就是你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却不愿意告诉我。我可否认为是非常不好的事呢？」

    修看着面无表情的莉莉丝叹了一口气，开始向她讲述能告诉的内容，当然尽量削减了赤裸又残酷的部分。

    比如在海茵茨烧死了冥土教派大部分信徒后，政府再无后顾之忧，派出了大型兵器夺回柯里昂控制权。他们无差别攻击狄伦残存的武装力量，用暴力瓦解了柯里昂的大街小巷，无论是否是狄伦的人，或是平民。

    莉莉丝仔细倾听着，除了偶尔呼吸急促外，并没有中途打断他。尤其是当他向她讲述天使出现在政府军队里时。莉莉丝的面上充满了极度的厌恶，但值得称赞的是，她并没有因此失控。因为她知道修正试图回避故事中的核心内容，于是立刻开始催促他。

    「天使已经渗透进了意大利政府了吗？」莉莉丝问道。

    修知道这个问题根本无法回避，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种委婉的方式。「可以这么说」他停顿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点「还记得在海边公馆的那个天使吗？」

    毫无疑问，修说的是被她掏去心脏的那个。

    「当然，不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莉莉丝不满的答道，双眸开始眯了起来「柯里昂处处都是你的眼线？还是说……你有别的隐情」

    修没有立刻回答她。

    教堂中的信徒们，双手握在胸口垂头聆听着圣歌，整个气氛肃穆而安静。修因为不想打扰气氛，凑近她的头发低声解释。

    「那个高阶天使如石膏一般的尸体最后腐烂在海中。从上游一路飘到了村子里，剧烈的腥臭引发了很大的轰动。无数人用智慧手机拍下后上传到了网路，一切来得太快，只有政府有能力让网站下架那些影片」

    显然莉莉丝没想过了结完天使的后果，她紧锁着双眉道「所以意大利政府是正大光明去到柯里昂的……我倒是没有想到。说起来前，不久我还做了个梦……应该是噩梦，我说不太清楚，但我觉得那里应该是柯里昂小镇转角处的比萨店，那里在着火……」

    圣歌停止了，礼拜也结束了，信徒们缓缓起身离开礼拜堂，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

    当人群散去，只有他们还坐在原位。

    修淡淡地看着莉莉丝，伸手握住她略显颤抖的指尖说「不，那不是梦境。菲的祖母在那场大火里没能逃出来，等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房屋被烧得只剩架子」

    莉莉丝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泪水毫无防备地从眼眶中滚落「什……」她立刻把头转向另一边拂去泪水，用深呼吸调节呼吸频率。

    「我该早些告诉你的，抱歉」

    「不，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是我的错……」

    莉莉丝带着哭腔话说得断断续续，这让修的心里一阵难受。他带她进自己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

    脚步声带着回音来到倒数第三排的长椅前停下。那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奶奶的遗体安葬在了她最喜欢的悬崖，那里开满了百合花。所以，我很感谢修先生……还有你，莉莉丝」

    从修的怀里探出头的莉莉丝在看到菲的那刻，眼泪又涌了出来。她起身抱住了青少年「对不起，菲。我以为你们离我远一些就能过得幸福，但我错了，是我错了」

    拥有『菲』这个名字的少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回抱着她。

    「不，如果没有你……或许我们根本活不过那一天」

    菲口中的那一天，莉莉丝永远不会忘记。因为那是因为帮派的斗争，而让无数普通人丢掉性命的那一天。可她又能做什么呢？只能用自己仅有的善意帮助那些还活着的人，仅此而已。

    离开教堂天色渐渐暗淡，粉色的晚霞映照着整个天空。

    莉莉丝的愧疚感，被内心的大风卷着聚拢起来。被打碎成碎屑高高抛弃，吹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我该怎么做才好？」只是简单地走在路上，莉莉丝说着又重新哭泣了起来。想要保护的东西一个都没有保护好，即使自己是恶魔又是天使，也依旧什么都做不到。

    正因如此，她现在已经开始步履蹒跚。

    「不要给自己过多压力」说着，修伸手牢牢抓住了莉莉丝，把她整个人圈入自己的怀中。

    「现在的你需要休息」修垂下眼睑，用只有莉莉丝听得到的声音补充着「你被很多人需要着，而其中就包括我」

    「……可是……修……失去家人真的好痛啊……」说完，莉莉丝双腿一软瘫倒在他的怀里，颤抖着发声。她知道自己或许午夜后就会继续做噩梦，梦中也许还会梦到直接或者间接，因为她而受难的人。光是这样想着她都痛苦难忍，只能靠着修来寻找一丝安慰。

    修非常乐意向她提供这种依靠，但这并没有其他缘由。仅仅是因为他喜欢着这个女孩，而且她又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分别。

    他们之间的关系无法用一两句话概括，明明彼此都拥有强烈的爱意，但始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止步不前，无法打破这层枷锁。

    察觉到这个问题的修，忽然在夕阳下把莉莉丝公主抱了起来。他看着她，背对着光，用淡然又自然地语气问了一句。

    「那要不要和我成为家人，我是说……你要不要选择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