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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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帝直接回了一句:“自我作古,不可乎?”[1] 一众扒拉着典籍劝谏的世家、儒生均无话可说——皇帝摆明车马要自己瞎改,都不怕史册记载他不遵礼了,那他们还劝什么? * 从太子处出来,李勣望着不远处的泰山。 忽然想起了先帝。 先帝临终前,叮嘱他们‘太子仁孝,公辈善辅之。’ 只盼如今东宫的仁善守礼,也像陛下一样,只是少年人没有经历波折前的一个阶段。 “大将军。” 李勣闻声转身。 他身上官职爵位实在太多,朝臣们见了他各有尊称。 但随着皇帝唤大将军的,就那么几个人。 李勣回头,就见一身鹤氅的姜沃:“大将军,二圣有旨后日启程归京。” 他收回思绪,颔首回应:“好。” 听闻圣驾要离开,李勣于这一日,再次攀了一回泰山——毕竟,他今年已经七十有二,这应当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至泰山。 登至一处孤崖,李勣临石望日,久立不语。 * 去岁麟德二年春日,卢国公程知节病逝。 先帝年间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至今尚在人世者—— 唯有他一人矣。 第162章 新的起点 乾封元年正月,圣驾启程归于长安。 途径齐州时,因遇风雪,就暂缓两日行程。 大雪将人封在屋中,姜沃也难得清闲。 因想起一事,她索性翻出了针线匣子,开始在一枚素色荷包上绣纹样。 崔朝进门的时候,看到姜沃竟然在对着外头雪光绣花,整个人一怔,甚至退了出去,重新进了一次门。 说来,家中一直有针线匣子倒是没错。 但那是因为姜沃伏案写字最多,对各种衣裳的袖子要求就很高。每回做成了新衣裳,都会取过针线,按照她自己的写字习惯重新固定一下袖子,再请人细改。 然其余女红事,崔朝是真没见她做过,主要是不会。 毕竟她少时一直在生病,没有学女红,而病好后直接到了官场之上,更无暇去学了。 他轻轻走过去,还未及发问,就见姜沃叹气,搁下了手中还挂着线的荷包。 “太难了,放弃了。” 姜沃原是想趁着空闲,给媚娘做点什么。 她生辰的时候,媚娘可是亲手煮了长寿面。 之所以想起绣荷包,是为了想绣一个有意义的图案—— 这一年是特殊的一年,而且是世间只有她明白的特殊。 乾封元年,若是按照公元纪年法,正是公元666年。而姜沃的系统用户号,正好是66688。 对她来说,是很有纪念意义的数字了,她就想绣一个给媚娘。 她原本觉得,虽然她没学过绣花,但不过是绣‘666’能有多难。 然而现实教育了她,真的很难。 崔朝见她把针线放在榻上就去了书桌前,就替她把针仔细收起来,免得一转身找不见了扎到人。然后来至桌前,看她提笔画花样。 姜沃决定:既然自己绣的不好,就亲手画底稿吧。 她很快画了几张不同的‘666’的纹样,周围还配了道家常用的葫芦祥瑞图案。 崔朝在旁看着这未见过的,似乎是三根卷草纹的花样,问道:“这是?” 姜沃笑眯眯忽悠他:“这是我推演卜算出来的,与今岁天时甚为相合的吉利纹样。” 涉及任何‘推演、卜算’之事,不单崔朝,外头有一个人算一个,自然是无条件信任两位仙师之徒,曾经的太史令。 于是崔朝不明觉厉点头:“原来如此。” 姜沃满意:玄学家的身份,还是好用啊。 遇事不决,就报玄学。 * 齐州的大雪下了两日,从窗口望出去,时不时见到大团雪花,如风滚球一般呼啸而过。 然而这样的天却还有人冒雪上门拜访。 来人是梓州刺史李震。 这位刺史姜沃并不太熟,但与他家人实在很熟——李震,英国公李勣长子,李敬业之父。 圣驾离开泰山境地后,各地刺史就该返回各州。 李震是皇帝特下恩旨,令他随驾至齐州后再返。这自是给英国公府的恩典,令其父子多相聚片刻。 而李震此番冒雪前来,则是为了其独子李敬业。毕竟雪停后,他就要返还梓州,只得趁这两日顶着风雪而来。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姜沃见此,就越发明白李敬业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了。 “叨扰姜相了。” 李震看上去更像英国公些,是个沉稳的中年人。 只是他显然不太会绕弯子说官话,略显拘谨说了两句客套话后,就将来意诚恳道来—— 原来是李敬业不想待在长安城兵部了,想出京去边关军伍中去,真正见一见沙场。 无奈英国公一直不允。 李敬业不敢反抗祖父,直到这回因封禅事,见到了亲爹,就催着亲爹给他想法子。 李震李刺史只有这一个儿子,是个标准慈父,很想答应儿子。但无奈,他更是个怕亲爹的孝子,也不敢去向李勣大将军说情。 还是李敬业灵机一动,劝说亲爹去寻姜相,请她去劝祖父。 李刺史还真就来了。 姜沃叹气:这熊孩子。 李震仍旧在为儿子说情:“姜相,培根这孩子,是有些骄横之气,我想着将他放到军伍中去历练一二,也是好事。” 姜沃:先等等,培根是谁?在大雪天守着火炉,骤然听到培根,还给她听饿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从前确实不知道李敬业的字。 原来李敬业,字培根。 姜沃先在心中决定好了今晚的菜谱,然后才与李震道,会与英国公再商议此事。 见年已五旬的李刺史向她连连道谢后,又告辞冒着风雪辛苦而去,姜沃心中感叹父母难当。 只等雪一停,姜沃就把李培根同学状告到了李勣大将军跟前。 然后诚恳建议:“大将军,要不真将他扔到边关吃吃苦?” 英国公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也想过此事。然姜相也见了,他在京中还有个惧怕。”起码怕他这个祖父,现在也有些怕眼前这位姜相。 “若是去了边关,诸将领谁敢管他?若在军中酿出祸事,我如何见陛下?” 边关各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英国公的晚辈。比如李敬业自己很想去的安西都护府,其将领薛仁贵两次做过李勣的副将,对李敬业一定不会狠管。 李勣大将军更担忧,说不定还会有人看在他的面子上,给李敬业塞点军功什么的。 姜沃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与英国公举荐道:“还真有一个人敢管他——熊津都督刘仁轨。” 李勣大将军沉思起来。 他开始还真没想起刘仁轨。 因刘仁轨并非标准军中序列出来的,他是文臣转岗武将。 想想刘仁轨过去的履历——年轻时候刚做九品县尉,就敢直接打死违法乱纪的四品折冲都尉。 实在是不畏强权的硬核狠人。 李勣大将军颔首:“可以。” 他把孙子留在身边,无非是怕李敬业出了京城后,更没人管束他,如今有机会,他自要把人踢出去多吃点苦。 * 封禅完毕,刘仁轨原也要带着他漂洋过海捎回来的,一众倭国、新罗等使臣坐船回去。 就在出发前,听闻尚书左右仆射一同寻他。刘仁轨不免带了几分疑惑过来。 姜沃见人龙行虎步进门—— 这两年刘都督在她心里,是完美的辽东代购。以至于她有时候会忘记,刘仁轨是何等样硬核狠人。 果然,刘仁轨听完英国公的嘱托后,连个磕绊都没打:“若是英国公不怕长孙吃苦,只管将人送到辽东。”还老实不客气直接给李敬业定了品级:“只是辽东无闲职,就让他从最低级的九品陪戎校尉做起吧。” 其实李敬业现在于兵部内已经做到了七品官。而京官到边关,按例其实可以再升一级。 只是刘仁轨不准备直接用这种官三代做六品官。 反而直接把李敬业的品级压到了最低——若是英国公连这点委屈都不舍得人受,那他可不敢要英国公府嫡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