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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离 第293节

    她腹诽的毫不留情,这老东西嫌命长。

    薛凌抬头笑道:"是一枚鲁班锁,枯枝所作,名曰笼中取珠,原本是陈王的东西。

    他说年幼时,家父送与他为礼,取金玉虽贵,木石不可轻之意。

    我与父亲,分别的匆忙,未曾留下什么。陈王怜我思父心切,特赠与我的“。她好奇看与江闳:”伯父怎问起这个?"

    江闳倒不遮掩,道:“你父亲身前举足轻重,我想所留之物必然不寻常,原是如此。”

    薛凌复垂头作乖顺状,她记得当时弓匕只看过一眼盒子,自己随口说是薛弋寒遗物,没想到这句话都被传到江闳耳里。

    有了这么一问,薛凌连江闳说啥都懒得再仔细听。煽情也好,利益也好,由得那些家国大义过耳,富贵荣华空谈,她都装聋作哑,只等鞋底抹油开溜。

    直至江闳口干舌燥,大抵知道废话再多也无力回天,何况要问的事儿已经问到了。虽小有失望并非是自己想要的,却又庆幸那东西没薛凌手上,不然要拿过来也不易。

    至于薛弋寒有没有给过魏熠一枚孔明锁,枫儿与魏熠曾寸步不离,招来一问便知,江闳开了口允薛凌离去。

    薛凌抬头笑过,行礼转身走人。完全没有问问江闳究竟有什么薛弋寒的旧物,赶紧拿出来瞅瞅。

    人到门口时,忽闻身后江闳又喊:“薛凌。”

    她憋了一下嘴,转身道:“伯父还有何事。”

    江闳头上仿佛一瞬又多出许多华发,声音像带着恳求:“玉璃与枫儿兄友弟恭,无论如何,你……万勿伤他二人情谊。”

    薛凌弯腰赔罪道:“晚辈岂敢,伯父若无旁事,容晚辈先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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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7章 庭前月

    她自个伸手拉了门,笑着几步行至外头天地。薛瞑一直在此处等候,躬身喊了“小姐”。薛凌不答,斜眼看过半掩的门扉,往自己住处而去。

    回到时,含焉也坐立不安等了多时,看到薛凌回到,连忙凑了上来。她亦未吭声,自顾走到屋里,将昨儿拾掇的行李查看了一遍。见其并无异常,方彻底放心,吩咐薛瞑去备置马车。

    饭也吃了,情也叙了,这摊子戏,该收了。毕竟不是生离死别,同在天子脚底下讨饭吃,说的近些,一样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薛瞑应声退去干活儿,含焉却没回别的屋,只伏着脑袋安静坐于椅子上等待。薛凌又喝了两盏茶水,忽出声道:“你当真知足了?”

    含焉听声猛地抬头,盯了两眼,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自己。忙站起走到跟前,急道:“薛姑娘,我知足的,我知足的。”

    她边说边连连点头,眼珠子却似钉在了薛凌身上一般,目光死死生根,完全没有随着脑袋移动而移动。

    薛凌瞧着门外,半晌才淡淡道:“好日子要过就过长久,三五日,怎么能知足呢。”

    含焉跪倒在地扯着她衣襟道:“薛姑娘,不是这样子,我不是……不是贪图富贵之人,我只是。只是……”

    她以为薛凌要丢下自个,手足无措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眼看着眼泪就要下来,薛凌回了目光,道:“你坐着说话就是,何必这样。”

    “薛姑娘,我当……我……这里不是我要的好日子,你莫要丢下我。”

    “我不丢下你,你愿意去哪就去哪,愿意跟着我也是行的。”

    含焉大喜,缓了紧张情绪,丢开薛凌衣襟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泪,声音平复了些:“多谢薛姑娘,我……我……我不愿意独自留在这儿。”

    “不愿便不愿吧”。薛凌伸手将自己衣上褶皱掸平,她也不愿听人要死要活啊,早知就不要多嘴瞎问。

    含焉哆哆嗦嗦起了身却不肯远离,垂头道:“薛姑娘,我怕的慌,这日日夜夜,我没有一日不怕,只有你在的地方,我才能觉得安全些。你在这儿,我就在这,你要走了,我天涯海角都要去的,我……”

    薛凌抬手,止住这人喋喋不休,然后轻挥了两下,漫不经心道:"我说了,你要去哪,我都不拦着的,以后也无需再作这惶惶之态。

    我就是一时奇怪,人,还有嫌好日子长的么。你瞧你瞧在府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那几个姓江的也权拿你当尊菩萨供着。

    这种荣华富贵,大家都求着生生世世,你掰着手指头说知足“薛凌轻声笑过,望与含焉道:”我也不是不信,就觉得……怪有意思的。"

    含焉张口欲说,薛瞑走了进来,她不欲在人前多嘴,悻悻低了头。薛凌转脸过去望着男子,轻道:“这么快?”

    薛瞑道:“几位主家都是知道小姐要走的,一早儿已命人备了马车,小人传句话而已。可要……现在动身?”

    薛凌瞥见含焉还畏缩站着,笑道道:“走吧走吧,这会过去了还能赶上日头不落山。”

    薛瞑应声,转身去拎包袱,含焉也欢喜,搭过话忙往自己屋里去拿行李。早早过去,她便放心些。

    薛凌伸着懒腰起身,目光在房间里来回转了一圈。当初来江府,还以为要住个一年半载,没曾想,也就这么短短数十天。

    好像京中哪家都呆不长久,以至于她暗暗咬了回牙,想是这次过去一定要定下来,再不奔波。

    如此出了房,与含焉一起行至院外,发现江玉枫不知时何时站着。见她出来,说是来送一程。薛凌含笑称谢,顾忌瘸子走不稳当,再迈步时走的慢了些。

    这回走的是正门,车夫已在此等候,下人扶着含焉先上了车。薛凌回转身来与江玉枫抱拳道别,江玉枫负身而立,温声道:“姑娘一路安好。”

    她笑笑不答,回头自己爬进车厢。走出几步再撩帘看,江府里人还站在那像是目送她远去。

    薛凌目光往上移,瞧见门楣上的江府二字还与几年前一般无异。她记起第一次来此处,江闳在里头老气秋横喊“你是薛弋寒的小子”,自己也意气风发问“国公的续弦价值几何”。

    这些事,明明已经过了一千多个日夜,想起来,却让人觉得是弹指一瞬间。

    薛凌撤了手,轻捏了一下手腕,将头缩回车里,笑笑倚在车窗上。含焉与薛瞑皆垂头不欲,直到壑园门前。

    薛瞑先行下车要去扣门,薛凌道:“说是来寻白先生的即可”。言罢将含焉的东西也拎着自己手上跟着薛瞑跳下了马车。

    不多时逸白亲自来迎,面上且惊且喜,问薛凌怎么让人传个话,他派人去接便是。

    薛凌心绪稍佳,跟着应了话,又将含焉与薛瞑二人提了两句,随即被弓匕带着往住处去。

    她上回过来只住得两日,一些贴身之物都没带,这回既是搬迁,免不得许多杂事处理。底下倒也乖觉,但薛凌不喜使唤人,时而磕磕绊绊的手上一直没停,直到丫鬟喊传了晚膳,差不多是酉时中。

    薛凌长处一口气,将江府带来的抑郁忘却一些,出门喊了含焉,连薛瞑一起一并与逸白等人坐到了桌上。

    这些人,总能称的上自己人吧,她想。自己人不用帮着自个儿算计,但凡不来算计自个儿,那就知足的很。

    吃过这顿饭,就当霍云婉是自己人了。妈的,反正要选一个,至少选个没那么恶心的,何况奶娃确实更好控制些。

    桌上有酒,薛凌好久不曾用过,今日破例,还未动箸,拎起壶替自个斟了一杯,笑笑请与众人道:“我……”,她卡壳,目光在含焉身上闪过,好久之后有些哽咽,随即杯中一饮而尽,道:“我敬诸位。”

    能在偌大的京中凑出一桌她无甚成见的人,真是……真是艰难。艰难到……她想起与霍云旸说的话。

    我长在……长在平城,十四离家。师友全无,亲朋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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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8章 庭前月

    含焉手忙脚乱站起来要替自己也满上一杯,身边丫鬟及时抢了杯子去。薛瞑第一回 与薛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见她这般满是感怀的样子,也紧跟着局促站起来,执了杯等丫鬟斟酒。

    三人皆有些心事在身,倒显得逸白格外镇定。站起双手举杯道:“谢小姐盛情,小人从此鞍前马后,万死不辞。若有二心,天诛地灭”。言罢也是一口咽下杯中酒,又将空杯示与众人。

    薛凌笑笑坐下,除却含焉与薛瞑二人,旁的纷纷表了忠心。原席上还有四五贴身管家护卫之流,其中一个是薛凌认识的那个泠冷,逸白一一开口做了个介绍,说是以后府上起居之事,交由这些人来搭理。

    另还有个髯须泛白的老头,估摸着四五十来岁。看其打扮并无不妥,然观其面目,又觉些许鼻锋唇尖,相貌刻薄的很。

    薛凌倒不是生了反感,只下意识一眼看着觉得些许不顺。不料逸白开口道:“这位是李大夫,宅里特请的杏林圣手,定能保小姐贵体无虞,长命百岁。”

    那老头也立即躬身像薛凌施了礼,推脱两句说逸白谬赞,又滑腔喊着以后要薛凌庇佑。

    语气还是哪里怪怪的,但薛凌惊喜不已。这人居然是个大夫,还姓李。这回再瞧那老头,顿觉此人慈眉善目,自成一派仙风道骨,哪还有丁点刻薄像。

    笑颜又不足以表达内心喜悦,她站起来躬身咧着嘴角喊了句:“是我以后要承蒙李伯伯庇佑。”

    老李头显灵了,她想。

    席上唯余这老头年岁长些,薛凌恭敬不足为奇,逸白招呼众人落座拿筷,热热闹闹笑作一团。含焉也逐渐放开来,唯薛瞑一直有所自持。

    薛凌欢欣愈甚,酒也多饮了几杯。脑酣耳赤间朦胧看着一席人,觉得都好。含焉愿意跟着自己,真好。当初阴差阳错捞了个下人,也好。

    逸白,也好,这人在江府的密事里维护过自己的。再瞧泠冷,也不错。那些下人都不错,那个姓李的老头子,尤其不错。

    等杀魏塱时,她也就无需说些什么自己孤家寡人了。那般可怜兮兮的样子,想起来觉得丢人的很。

    她做的事都是正确的,是该有好多人跟随自己才对。且这些人,要都是好人才行,不能是齐世言江闳苏姈如之流。

    若是宋沧和李阿牛在此,那就更圆满了些。虽跟这两人都有磕绊,到底这两个都不是伤天害理的,应该坐在这里。

    酒足饭饱,含焉先回房休息,薛凌有些事要与逸白商议,二人一道走着。逸白本是要往书房,薛凌仗着酒气熏熏然邀了他往庭院里吹风。

    对常人来说,此时的夜晚已要煨着炭火才能安睡,但于她而言,这个温度正像是平城的八月中,原子上最舒适的一段光阴。

    雪一般是将落未落,或飘飘荡荡的点滴小花儿,人窝在屋里觉得冷,往外跑着却是两件单衣就足够热气。

    草木未凋尽,畜生秋膘肥的流油,身上一层薄汗经风一吹,凉丝丝的整个人下一刻就要从马背上颠到云层去。

    她与逸白边走边聊,趁着谈话间隙贪婪去闻空气中清冽。好像是黏黏糊糊的泥水在身上裹了数月不得摆脱,终于寻着了一方粼粼波光。还没跳下去,自个就通体舒畅。

    薛凌对逸白的忠诚深信不疑,逸白对自己的毒誓全然不惧,二人志同道合,意气相投,难免皆越说越是兴起。说尽宁城事,又说黄宅案,忌惮沈家没个消停,又提了两句瑞王须得防范。

    晴日里明月早升,美中不足的是冬日多雾,好在姮娥蒙蒙也别有滋味。絮叨到亭子里,丫鬟送了炭盆来并一些杂果小羊,薛凌捡着带壳的东西往灰烬里埋了些,打算一会捡来当零嘴。

    分析完了目前局势,薛凌带着些许抱怨说要捡个时间往李阿牛与宋沧处走一遭。逸白还没答话,又说永乐公主那也得跑一趟。

    来了壑园,就不像江府那般事事有江玉枫劳神,她等着听声就是。下午想了一遭,自黄旭尧死了,还没去与永乐公主说个谢,总不是买卖之道。以后黄家的事儿,没准还指望人家呢。

    早去跑一趟早放心,只是这几处皆不是好地方,去时得安排的妥当些。她便此刻一应说与逸白,免了自己到时又得翻墙。

    逸白耐着性子候她说完,笑道:“小姐发个帖子,请他们过来便是,何须如此车马劳顿。”

    薛凌奇道:"我如何将皇帝妹子,皇帝近臣,皇帝新贵三个烫手山芋一并请来啊,再说了这些人聚在一处,给有心的瞧了去,你我还能躲一躲,他们藏都没地藏。

    而且这些人于你我而言至关重要,一个也折不得。还是准备万全些,我自个跑一趟就行,宜早不宜晚。"

    逸白笑笑道:"小姐多虑了,您以前在江府,那是官宦人家。天子最忌朝臣结党,江国公自然要谨慎一些。

    此处却不过一普通宅子,阿猫阿狗进得。公主么,也进得。便是皇帝亲自要来,那也进得啊。"

    薛凌听得乐,笑道:“进是进得,那总要有个进来的理由吧。凭空叫人公主状元的往这里走,宅子底下埋宝贝等人挖啊。”

    逸白也笑,跟着拿火钳翻了翻炭,道:"小姐这几日不在,宅子里的光景,我早就让人散出去了。

    说这壑园,主家是南地李姓药商,近些年,生意做到了京中,这便给后辈置个落脚地权当产业。为求各路贵人照拂,府上有精通岐黄之术的大夫常年问诊,又备有灵丹妙药济世悬壶。

    小姐想想,生老病死事,皇帝也管不得,您忌惮结党,还能忌惮人看个大夫不成。便是无病无灾,也要对医者存个敬心的,是而平日走动再正常不过。

    小姐与霍家姑娘姑娘所谋之事,以后还多的是人来人往,哪能次次都让您去呢。且安心歇着,须得见谁,小人即刻安排他过来便是。"

    薛凌拍手叫了两声好,此时方明白那席上老头的真正作用。念及老头姓李,笑道:“这法子好,江府若通透些,也不至于我一天天的尽使唤两条腿。不过,那李伯伯医术当真高明吗?还是个随口幌子。”

    “李大夫自有本事在身,小姐不必多虑。”

    “那药材也得备点啊,万一真有人求上门”。她想起老李头那抠搜样,什么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