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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770节

    由于这名字与工部一样,邵树德都想将其改名了,“工役”、“程式”各取一字,命名为工程司。

    值得一提的是,工部不负责培养工匠、改进技术,也不负责武器制造,那都是少府的职责。国朝所谓的工部,其实就是个建设部罢了。

    这个“建设部”有个好处,除了尚书、侍郎需要进士出身外,其他官员随便。国子监毕业就可以来当官,没有出身的甚至也能来当官,属于技术官僚扎堆的地方。

    马万鹏当了水部主事,其实也很正常,而他所负责的那一块,正是水部掌管的“船舻”那一块。

    水部的主要职责还是水利工程建设。严格来说,其实可以合并到工部,即邵树德想改名的工程司里面,城池、道路、水利工程,都是工程建设嘛。古代社会,又不需要像现代那样细化分工,一个工程司下面,员外郎、主事之类各自分管一摊子业务即可,反正真正建设时,还是地方州县出人出力。

    而马万鹏负责的这一块,邵树德比较关心,拟单独成立一个船舻司。如果马万鹏做出成绩,船舻司的郎中、员外郎就稳了。

    “这船的船楼为何在中部?”邵树德问道。

    他说的那艘船其实是一艘新罗商船,但与唐船结构大同小异,高高的船楼造在正中间,非常对称。

    “历来如此。”马万鹏回道。

    “为何不将楼造在船艉?”邵树德不解:“这样船艉便重,船艏便轻,航行起来便快。”

    “怕是会不稳吧?”马万鹏对这种大胆的设计有些抵触。

    “船舱内放满货物之后,哪来的不稳?”邵树德问道。

    马万鹏若有所思,这种设计方式他没听说过,即便有,肯定也不流行。故意让船只前轻后重,真的可行吗?

    理论上来说,这样确实可以提高航速,但是——没人这么做过啊,或许有,但他也没见过。

    邵树德见他的样子,也很苦恼。

    上次让画师画了一艘他心目中可以在深海中航行的船只,但画出来的结果完全是四不像,也没人能理解,他放弃了。

    现在他只提理念,提要求,不管中式船还是西式船,满足他的要求就行。

    第一条就是把船楼建在尾部。

    艉楼建三层,甲板上两层,甲板下一层。这三层具体职能如何,邵树德不太清楚,反正他只在玩游戏时见过外形,没深入了解。

    大概印象中,艉楼二层视野开阔,是领航员和船长工作时待的位置,如果是战舰,作战时军官们也在此指挥。

    艉楼一层是军官和高级水手居住的地方,环境相对好一些,船长室也在此。

    艉楼甲板下那一层则是中下级水手居住的地方,似乎睡在吊床上。

    船艏应该还有艏楼,比艉楼小很多,主要是储存食物、药品、工具等物资。

    当然,他还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飞剪式帆船。

    这种帆船取消了艏楼,进一步减轻船艏重量,即“空心船艏”,而且船艏被设计为了长而尖削的形状,劈浪性能极好,迥异于传统的中式、西式帆船,因此航速极快。“大共和国”号帆船排水量高达3400吨,但横渡大西洋只要十三天,十分惊人。

    不过这种船需要的技术太高了,邵树德也不懂,那是西方自然科学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力学、工程学、材料学、天文学、航海学之类都要有相当的水平才行,没那么简单。

    “其次,舍弃平底船,造尖底船。”邵树德说道。

    尖和平都是相对的,平底船不是绝对的平,尖底船也不是绝对的尖,弧度不一罢了。中国古代也有尖底船,但不够尖,整体较为平滑,是一种钝圆,阿拉伯、欧洲则更尖一些。

    在近海玩玩,不太需要尖底船,在当你需要远航之时,最好是尖底船。无论是近海还是深海,同样的吨位,尖底船都比平底船更安全,速度也更快。

    “第三条,用横帆、软帆。帆布用麻布缝织,桅杆也按我之前说的办。”邵树德又道。

    传统中式帆船,桅杆较矮,只有一面硬帆。西式帆船,桅杆较高,有三面软帆,帆缆系统非常复杂,对船员的训练要求很高。而复杂的帆缆系统,也带来的了cao控性的便利,能逆风航行,机动灵活,航速更快等等。

    “第三条不要觉得不以为然,我且问你,逆风时如何航行?”邵树德问道。

    “降下船帆,顺水漂就是了。”马万鹏回道。

    “如果逆风又逆流呢?如何航行?”

    “这……”马万鹏有些吃惊:“逆风又逆水,不能航行吧?”

    “但软帆船就行。”邵树德肯定地说道。

    原理其实很简单的,力可以分解为不同方向的分力,船只在海上以“之”字航行,有时候能抵消反向洋流带来的影响,传统中式帆船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马万鹏不说话了。

    “你等先按我的要求尝试着造一艘船,造成什么样我不管,但得符合以上这些要求。”邵树德说道。

    他知道,他所提的这些要求,完全是颠覆了传统中式帆船主流设计理念的。而且建造过程中肯定会出问题,说不定就是船毁人亡了。但他打算以个人意志强推下去,用中式造船法造西式船,慢慢改进、提升造船技术,就像通过建造洛阳城来推进多个学科的建设一样。

    工程项目,是此时最好的推动技术进步的手段,没有之一。

    你要容许失败,失败了才有改进,才有提升。好在不过是一艘船而已,多失败个几次也承受得起。

    “此事就这样了。”邵树德从交椅上起身,不容置疑地说道。

    ※※※※※※

    交代完了造试验船之事,邵树德便打算离开登州了。

    此番东行,本来就是为了安抚杂牌军、奠定海贸基础、建造新式船只而来,如今三件事基本都完成了,剩下的就是稳步推进,静等结果。

    八月初三,邵树德离开了蓬莱县,一路西行。

    此时收到消息南北两个战场的消息。

    北线的杨悦竟然攻破了蔚州城。

    这个消息有些意外,邵树德仔细看了看,差点笑出眼泪。

    蔚州城不大,内有一千州兵、两千易定兵以及两千蕃汉土团,总共五千守军。按理来说是不太好打的,杨悦也不是卢怀忠,对于强攻坚城没什么兴趣。

    但谁想到,老天给大家开了个玩笑。只不过一次试探性进攻,蔚州理所灵丘县的城墙竟然塌了……

    李克用不修内政,恶果显现了吧。

    城墙轰然倒塌,城头上的守军摔得七荤八素,城内轮换的军士也目瞪口呆,士气大跌,直接被士气暴涨的飞龙军冲杀得四散而逃。

    驻兵天成军的王处直闻讯,脚底抹油,直接带着六千兵马跑路了。至新州之时,为李存孝所阻,这才停了下来。

    其实吧,蔚州城拿不拿下已经无所谓了。在过去的一个月间,云、蔚二州的蕃部基本已经被扫荡一空,俘获无数。

    不过打下来了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让晋军少了一个立足的据点。不然的话,他们在蔚州城内囤积粮草、器械、兵员,可以以此为基地出击,作战半径大大提高。

    蔚州攻克之后,大军兵分两路,一路攻飞狐县,为敌在山间所阻,一路攻兴唐,为李存孝所败。杨悦一听,下令各部绕道,攻新、毅、妫三州,不要与李存孝、王处直正面交战。而他自己则继续督促攻打云州,看看还会不会有上天眷顾,让云州城墙也塌了。

    北线战场就这样了。在南线,蕲州战役本来在逐渐深入,杨行密也大量抽调兵马,增援一线。不过七月连降暴雨,江河泛滥,军中疫病丛生,双方都暂停了攻势。

    折宗本、丁会率军撤回了黄、鄂二州。

    听闻士气不是很高,军士们生病了也不敢说自己病了,害怕被关起来。

    折宗本有些恼火,直接拿杜洪出气了。

    七月二十八日,他邀杜洪至军中饮宴,然后把人软禁了起来,送往洛阳“当官”。与此同时,针对鄂州的清洗立即展开,杜洪的亲兵亲将、心腹部下被尽数抓捕,各级官吏全部被安排上了折氏自己人。

    动作简单粗暴,吃相不太好看,果然是关北豪族的画风。

    你问邵树德对此是什么态度?当然是严厉斥责了。但他也默认了折宗本的举动。

    把鄂州给折氏予以安抚,本来就是他允诺的,只不过折宗本行事粗糙罢了,本质并无大错。

    邵树德选择了原谅老丈人,同时派使者好好安抚杜洪,赐安业坊宅邸一座,并让人至鄂州,把杜洪一家老小接了过来,财产也予以保全。

    杜洪以后就安心在洛阳为官,做个入朝藩帅的表率了。

    负面影响不可能没有,比如襄阳赵匡凝会不会惊慌失措?兴元府诸葛仲方会不会离心离德?许州赵氏会不会有什么想法?等等不一而足。

    但世间事很难有两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086章 扩张方向

    耶律亿又南下了。

    准确地说,两个月前就来了,兵马也不多,五六万人罢了。

    这点兵力,耶律氏自己就组织起来了,还很轻松,都不用其他五部动员。不过还是有很多其他部族的勇士跟着南下,一起发财。

    汹涌的步骑狂潮席卷整个关外,晋军残留的定居点一个个被攻破。军民惊慌失措,要不战死,要不被掠走,只有少数幸运儿得以南逃。

    整个两月时间,晋军没有展开任何报复行动。这让耶律亿看出了虚实,他们没兵了。

    在李匡威时代,哪怕仅仅是边境摩擦,都有耀武扬威的幽州骑军北上,扫荡契丹、奚人部落报复。

    李匡筹时代稍差一些。据说因为他哥在河东、大同丢了不少兵马——当然,李匡筹似乎丢得更惨,直接把整个幽州镇都丢了。

    李克用时代似乎是幽州镇重新振作的时候,但随着中原战局的突然变化,他们又不行了。

    真以为怕了你们关外诸戍啊?一个军镇,多则两千兵,少的只有几百人,十几万人马压过来,怎么着也打下了。所虑者,唯幽州援军耳。

    不管总揽幽州战事的李存璋是怎么想的,事实上他没敢派出援军,光顾着撤走最后几个据点的军民了,已经说明了一切。

    耶律亿高踞马背之上,一指巍峨耸立的临渝关,笑道:“有朝一日,我必破此关而入,南下幽州,乃至魏州。”

    耶律滑哥在他身后,酸溜溜地说道:“阿保机,你打得下关城么?”

    耶律亿还没说话,他的几个心腹先怒斥了。

    大将耶律斜涅赤斥道:“滑哥,临渝关怎么打,夷离堇自有计较,你聒噪什么?”

    耶律滑哥大怒,正要回骂,又有人说话了。

    “好了,好了,滑哥你少说两句。”耶律欲稳出来打圆场道:“这两年夷离堇带我们得了很多好处,那么大的牧场,那么多人丁奴隶,不都抢回来了么?你没有建功,便少说两句,不然只会让人轻视。”

    这话看似打圆场,实则拉偏架。滑哥听了更是恼火,但斜涅赤的侄子老古目光凶狠地盯着他,让他心中一颤,闭嘴了。

    耶律老古虽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但非常勇猛,对阿保机死心塌地,还是个暴脾气,滑哥真有点怕他。

    耶律欲稳又是突吕不部的人,老jian巨猾,也不是好相与的。一般他给面子的时候,你再与他争,后面必被整,从无例外。

    “其实——”刘仁恭突然说话了:“此时未必需要强攻临渝关。何必呢?中原战事甚烈,幽州精兵强将早晚抽调西进。如果李克用吃个大败仗,一战损失五万以上的兵马,那么临渝关的守军也要被抽走,咱们可不战而克,直下幽州。”

    高思纶、高思继兄弟对视了一眼,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李克用杀了弟弟高思祥,他们固然对李克用恨之入骨。但听闻契丹人这般打幽州的主意,心里依然感到很别扭。

    就在十几年前,李可举当节度使的时候,幽州还是鼎盛时期。那会奉朝廷之命,还在大同两败李国昌、李克用父子,将他们赶到了大漠去。

    中和年间,李全忠率军南下攻打易定,趁势扩张,结果被王处存、王镕、李克用联兵杀得大败,那是幽州第一次失血。

    光启年间,李匡威在云州惨败,又损失数万兵马,那是幽州第二次大失血。

    大顺年间,李匡筹在新州、妫州接连惨败,幽州第三次大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