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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75节

    二元制的政权,统治起来就是这么蛋疼!小心翼翼地在汉民、蕃民之间维持平衡,心力交瘁。破局之策,唯有向外打,占领更多的地盘。横山阻隔内外,将夏、绥、银、宥、灵、盐、会、丰、胜、麟整整十州之地挡在了山北,与核心汉地之间产生了隔阂,长此以往,此地文化必然会与党项交融,离心力也会更强。

    自己得想办法多弄点汉民过来了。日后若占了灵州,当地有汉唐以来开凿的灌渠,且还是自流渠,有塞上江南之称,几可养百万农民。若是没有足够的劳动力,那可真是闹笑话了。

    邵树德也给没藏妙娥盛了一碗rou。她愣了一下,便接了过去。

    邵某人已经稍稍摸准她的脾性了,较为柔顺,一点不像是山上的女子,与那头小野狸完全是两个极端。这样的女人,也是最容易认命的,自己只要对她好一些,花点时间,最终还是能够收心的。

    送走没藏结明后,邵树德回到了书房。

    这里是拓跋思恭办公的地方,但房间内挂满了各种毛皮,活似一个草原酋长。唯有案几上有笔墨纸砚,这才稍稍冲淡了一点违和感,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大唐刺史的书房,而不是草原酋豪的收藏室。

    邵树德这会在思考宥州派何人镇守,同时该如何对手头的兵力进行改编。

    这次打拓跋氏,兵力损伤不大,各部基本完整。老底子铁林军、武威军加起来一万五千人,这支部队自己是放心的。但老衙军两部五千人、经略军五千人,自己的威信并不能够完全到达,急需整顿。

    值此大胜拓跋思恭、平定宥州之势,有些事最好快点办。邵某人初步决定,从铁林军、武威军中抽出两千人左右,与老衙军五千人合并,组成经略军。

    新的经略军有七千步卒,军官多用武威军、铁林军老人,正好借着这次战争胜利提拔一波,突击任命,先把事情做实了再说。

    老衙军,自己也带了两年多了,打黄巢那会就跟着了,底层军士至少对自己是认可的。军官们也许各有心思,但今后他们说了不算,新的经略军与武威军一样,说穿了还是从铁林军衍生出来的,属于标标准准的“铁林系”。

    老经略军本有两千步卒,全部打散补入铁林军、武威军,补上那两千缺口。剩下的三千骑卒,别置一军,号铁骑军。当然这三千人也不全是原经略军的骑卒,事实上其部分官兵被调入铁林军、武威军的骑兵部分,这两部之中再调一部分至铁骑军,人员是有大交流的。

    这一番整编完成之后,定难军将有铁林军8500人、武威军6500人、经略军7000人、铁骑军3000人,外加蕃兵义从军800人,步骑总计接近两万六千。

    这股兵力,以前单靠汉民来养,确实吃力,但情况以后会有所转变。

    四州之地,夏、绥、银共有二十四万汉民,夏、宥二州还有数量稍多一些的蕃民。总计五十万人来养,财政压力有所减轻。唯一有点担心的,就是那二十多万蕃民能提供的财货不如汉民多,生产力水平摆在那里,没办法。自己又才刚刚控制他们,威信不足,万一再有个反叛,给自己整成亏本生意,那可真是欲哭无泪。

    横山党项,以后也将向自己提供部分贡品。与平夏党项的牧民们不一样,农耕的横山党项是游离在自己直接统治之外的。自己与他们仅有的联系,或许就是祭天大会,以及野利凌吉、没藏妙娥两个女人了。

    能进贡多少是多少吧,自己先把平夏党项控制稳了再说。日后若是西取灵、盐二州,当地还有二十多万近三十万的河西党项,北面天德军、振武军境内还有十多万山南党项、十万余的河壖党项,阴山以北还有十余万黑山党项。

    到处都是党项人,加起来怕不是百余万!这还没算散居在凤翔、泾原、邠宁境内的二十多万党项人,这股强大的势力,自己该怎么面对?

    日后西夏能立国,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党项人口众多,分布极广,夏、辽、宋三国境内都有。他们只需要一个契机,比如拓跋思恭得封定难军节度使,大势便可成。

    如今拓跋氏被自己摁死了,可得谨防下一个拓跋氏出现!

    中和四年十月二十,邵树德留武威军数千人守宥州,然后带着铁林军、经略军、衙军各部返回夏州。从出征之日算起,历时不过月余,定难军四州之地,再度迎来了太平时光。

    第025章 市井(上)

    “人皆言征宥州大胜,降拓跋氏数万口,得数十万头牛羊,又收回盐池之利,然大帅竟不开酒禁,真真岂有此理。”夏州城外某间食肆内,一大汉踞脚而坐,大发牢sao。

    不开酒禁,并不是不让卖酒,而是不让私人酿酒。好吧,这事很难做到,民间偷偷酿酒之风甚烈,但官面上确实有这么一条规矩。

    规矩最早可以追溯到宣宗年间,米暨米大帅出任夏州节度使及东北道招讨党项使那会,当时官府就不让民间私酿酒水了。同时,幕府还专门设立了酒仓,公家统一酿酒、售卖,说是为了避免民间浪费,消耗粮食,但主要原因多半还是为了筹措军需。

    数万大军征讨党项,这花费可不少!

    “刘三斗,就你这满腹牢sao,若是去从军,不出三日便要吃鞭子。”另一位酒客笑道:“你去马行谋差事是对的,省得被打死。”

    “金崇文,你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好意思叫崇文。”刘三斗继续大嚼大吃,道:“刘某就好酒,能咋的?大帅若是开酒禁,定然能让酒价如同这rou价一样降下来。”

    一头羯羊,在夏州的价格已跌破三百二十钱,几乎和数年前羊羔一样的价格了,让人匪夷所思。平夏党项各部落的供奉、劫掠得来的战利品,短短一年之内,有太多牛羊马驼流入夏州了。军士们一年领五次赏赐,一次四头羯羊,一年就是二十头。家中吃一些,吃不掉的拿出来售卖,同时幕府也在卖,草原部落也有人过来卖,一下子把价格打得狂泻不止。

    不止羊价降了,事实上牛rou、驼rou、驴rou、马rou之类的价格都降了。只不过对唐人而言,羊rou是他们最主要的rou类消费品,就如同猪rou之于后世中国人一样,他们基本只关心羊rou价格。

    食肆位于无定河南岸,通往乌延城的驿道旁边,往来的人还是不少的。最近更是有不少从山里下来的党项人,背着药材、皮革过来售卖,竟然渐渐在河南岸这一片,自发形成了一个集贸市场。

    食肆做的羊rou特别好吃,吸引了不少客商过来尝鲜,老板夫妻两个整日忙活个不停,脸上喜笑颜开。到了后来,更是从关中同州老家招来了两个后生子侄帮忙,生意是越做越大。

    “檠子,别乱跑了,回去切rou。”一个半大小子从食肆后面冲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把木刀,嘴里做呼喝状,玩得不亦乐乎。

    “好雄壮的小儿!”刘三斗放下酒樽,讶异道。

    这孩子长得跟牛犊子一样,看着才十二三岁吧,却和成人一般高大。过几年再长点身子,去应个衙军都没问题。

    “他从叔在铁林军当差,打从绥州那会就跟着大帅了。这孩子,就喜欢打打杀杀,檠子,快回去切rou,忙不过来了。”食肆主人追了出来,一把揪住少年,说道。

    “亦只有军士家人,可得饱腹。”金崇文摇了摇头,叹道。

    “如今却是有些不一样了。夏州多了如许多牛羊,不少民户都买了回去养,做羊乳、酥油、酸浆的可不少。大帅不是发文了么,劝多养牛羊,孩童多食牛羊乳,可长得高大壮健。”食肆主人笑着说道。

    比起绥、银二州,夏州确实可以称得上地广人稀。河岸边、山坡上、树林旁,草地多得是。这些地如果在内地,多半已经被开发为农田了,但夏州没那么多人,也就只能荒在那里。

    更别提,州城附近就有大片朝廷圈占的牧场,除留了部分养战利品之外,剩下的都开禁了,想放羊就去放羊好了,没人拦着。

    “哪是大帅发的文?怕是那位封夫人写的吧?”金崇文说道。

    众人闻言皆笑。在夏州,人人都知大帅的字很差,经常有人私下里拿来取笑,颇有点后世玩梗的味道了。

    不过对大帅娶的那几位夫人,大家都不由得赞叹。知书达理,出身不凡,怪不得大帅要将她们掳回家呢。

    “哼,不劝农桑,劝牧羊,这是要入胡么?”食肆外走来几个年轻人,看样子应是读书人,不知道怎地,上来就冷言冷语。

    正在吃喝的众人都沉默了。

    “某以前在潞州,听了三十年圣贤道理,这生计还是日渐窘迫。孩童瘦骨嶙峋,百姓衣不蔽体,时不时还被征发上阵,辗转于沟壑之间。这圣贤道理,顶个屁用!某不管大帅有几多豪宅,几房妻妾,某只要家小有吃有穿,生活能太平。”刘三斗灌了一口酒,怒道:“可以种农桑的地方种农桑,能养羊的地方养羊。老子是汉人,也喜欢喝牛乳,穿皮裘,早年在灵州防秋过,你又做了什么?”

    几个年轻人一时间噎住了。

    “灵武郡王昔日在关中吊民伐罪,今日至夏州,又逢太平世道,某走南闯北,竟是多年未见了。圣贤书,现在却是没几个人读了。”同来的一位年纪稍长的汉子苦笑道:“灵武郡王所作所为,其实暗合圣人教诲。这几日,某打算在夏州多走动走动,看看风物如何。唉,竟是没想到,身处边塞之地的夏绥四州太平无事,关东诸州倒是征战不休,百姓逃散,易子而食,千里无人烟,十室九空,可怜可叹!”

    “这话倒还算中听。”刘三斗稍稍收起怒容,道:“这半年来,见多了你们这类从关中、河东、河南过来的士子。关东诸镇,其节帅心都是黑的,亦没本事,终日杀来杀去,还杀不出个名堂。年初在洺州,沙陀兵进来抄掠,竟无人可阻。泽、潞二州,亦被李克用横征暴敛,好好的膏腴之地,野无稼穑。某在马行做事,光洺州一地,今年怕不是已接了七百余户百姓至银州。邢州、河阳亦不下此数,大帅沿途供给衣食,经河中、陕虢入夏绥,花费岂是小数?对了,沙陀兵马还向咱们马行卖人呢,都是昭义各州百姓,可笑不?但就那李克用,竟然还有许多进士去投,如此残暴之徒,比之灵武郡王如何?”

    刘三斗这话又说得几人哑口无言。

    百姓,终究是向往安稳的生活的。再烂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强。有些地方,完全没有秩序,比如河南;有些地方,有秩序等于没有,军士们还抄掠自家州县,比如河东。

    定难军四州,军士不抄掠地方,平夏党项也被打服了。横山党项最大的两部也很听话,听说大帅还在东城那里买了两座不错的宅院,要赐给野利遇略、没藏结明两人,并让二人的子女也来夏州住上一段时日,见见郡王府里的姑姑。

    这地方,看样子是比较太平了。

    “大王回来了!”突然间,有人指着天边一道奔驰着的洪流,大喊道。

    正在吃饭的众人纷纷停下杯箸,走出食肆,朝西南边看去。几位外地来的读书人有些好奇,也站到路边看着。

    却见走在最前面的是数百骑,随后大车小车,载满了皮子、褐布、绢帛、铜钱、金银器,这都是在拓跋家查抄到的战利品。最后几辆大车上,坐满了拓跋氏一大家子,大人、小孩、仆人等等全在上面,垂头丧气,双目无神。不过拓跋思恭的长孙拓跋彝昌、拓跋思敬父女却不在其间,似乎另外送走了。

    接下来是大队步卒。夏州的百姓一看就知道,铁林军的,夏绥四州的定海神针。看到他们的驼毛褐布军服,基本上就安心了,因为这意味着党项人再也无法威胁他们的生活。

    生活在夏绥四州的百姓,对党项劫掠乃至作乱是有着深刻记忆的。百余年间,虽然每次都被朝廷大军平定,但总能给老百姓造成不小的伤害。黄巢进入长安后,夏绥百姓本以为天都要塌了,因为没了朝廷的粮饷接济,夏绥军肯定要乱,那样四州局势也要乱,党项人说不定就要势大,还有他们的活路?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邵大帅入主夏州后,虽然赋税并没有减轻,但局势却是迅速安定了下来,而且他的军士不扰民,没钱了去劫掠草原、打宥州,还稳住了横山党项,眼看着镇内竟然连续安定了四五年,这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人心思定。”中年读书人看了一眼几位子侄辈,道:“夏绥百姓希望安定,灵武郡王能给他们带来安定,那么威望、地位就无人能比。听闻铁林军亦是他一手建立的,与其他方镇颇多不同,这定难军幕府的差事,应可做得,哪怕从驱使官、小使做起亦可。”

    “你们也不要犹豫了。”中年人继续说道:“驱使官、小使俸禄虽低,但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起码要能写会算,知道如何读、写公文。灵武郡王常年招募驱使官,可见人才匮乏,这或是一道进身之阶。”

    他年纪不小了,分外希望安定。本来川中是个好去处,然那边生活安定,人文荟萃,读书人甚多,如何能争得过川中士子?也就只有边塞穷镇可以谋个差事了,他带着家里子侄过来便是出于这个原因。只不过,如今看来,似乎发现了个宝藏啊!

    第026章 市井(中)

    金崇文其实就是个小使,在幕府支度曹司帮着跑腿。

    本来以他的文化水平,是很难干这种活计的。不过谁让幕府缺人呢,这种最底层的跑腿、监督活计也需要人干,识不识字都无所谓了,反正幕府诸曹司的判官将公文起草好,孔目官发下去,驱使官领会精神后再给下面的小使分派活计,并不一定非识字不可,虽然招聘的时候总是以识字为基本要求——严格说起来,金某也是个例外,他兄长在衙军当队正,北征草原时病死了,算是照顾军属,录他进幕府跑跑腿。

    今天他一大早就跑到城外,专门找了好几个果园,这才买完了驱使官交代下来的礼品,主要是三样:干葡萄、大枣、核桃。这些都是幕府提前发给僚佐官员的冬至礼品,往年是没有的,今年钱财稍稍宽裕了一些,于是折王妃向大王建议,给大伙发点礼物。

    理由也是现成的,今年又是北征草原,又是西征宥州,幕府大小官员忙得脚不沾地,银州那边还在大举开河,诸曹司几乎都参与了,大伙都很辛苦。冬至、元旦都会有礼物发下,虽不多,但让大家高兴高兴还是可以的。

    折王妃真有主母气象,晓得底下人的辛苦,希望顺利诞下个男孩,说不定大帅一高兴,又会给大家发赏。

    “赵判官,这是大帅发下的冬至赏赐。”敲开了赵植家的门后,金崇文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干葡萄十胜、大枣六篮、核桃四篮,皆在此了。”

    说罢,另一位推着车的小使开始取礼品,交给赵植家新雇的党项仆人。

    一胜干葡萄十七钱、一篮大枣六钱、一篮核桃六钱,礼品总共加起来二百余钱,不多,但也让人高兴,预示着如今镇内事业发展的蒸蒸日上。

    夏州或许粮食不太够吃,但水果却真的不少。不知道是北朝传下来的传统还是怎么着,夏州城内外的果园是真的不少,城外朔方县各家民户也普遍种了不少果树,而不是像关中或蜀中那样种满了桑树。

    夏州城内最大的果园是黑渠园林,赫连勃勃时代的皇家果园。不过黑渠干涸多年,这些果树十不存一,已经不成气候了。听闻大帅爱妾封氏姐妹建议整饬黑渠,恢复当年“华林池昭”的盛况,以便游玩。

    不过老实说,这个挺费钱的。温泉水已经干涸,如果引乌水或无定河水的话,还得修缮淤塞多年的沟渠,不知道从哪里征发民力——或许俘虏的宥州党项丁口可以干这事?

    金崇文倒觉得这事可以干。让黑渠通水,恢复果园盛况,夏州全城百姓在心气上都会有所提振。

    夏州最辉煌的是什么时候?赫连氏当都城的时候啊!自从城池被北魏攻破后,夏州就一蹶不振至今。国朝以来,也就是一个防备回鹘、吐蕃的军州,人烟稀少,民生凋敝。大帅入绥州之前,四州之地不过寥寥十余万汉民,田地大量荒废,见者感伤。

    如今经过几年时间整顿,稍稍恢复了点生气。尤其是讨黄巢那两三年,大量关中民户进入绥州,近两年银州户口也日渐充实,两州九县之地粟麦、瓜豆、蚕桑产量激增,牲畜贸易也渐渐繁盛起来,镇内民生确实大有起色。

    但那是绥银二州!对于在夏州住了几代人的金崇文来说,他更希望夏州也生气勃勃地发展起来。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家乡好,他也不例外。

    “金小使辛苦了。”赵植笑眯眯地说道:“夏州泉流交带,引水为田,土宜粟麦瓜果。早年曾读杂记,知夏州香枣、葡萄、梨、柰、石榴、桃、杏诸果香甜。至镇后,又见稼穑殷盛,花果繁茂,知书上所言非虚。”

    “赵判官果真是书香世家,这话某就说不出来。”金崇文一脸灿烂地笑道。心里还想,赵判官你会说就多说点,某可爱听人夸夏州了。

    “今日天色已经不早,金小使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听闻元旦前,大帅还会宰杀牛羊橐驼,给大伙发rou,外加一斗盐。大军屡战屡胜,镇内太平无事,明年还有诸多杂事,吾等共勉。”赵植又说道。

    离开赵府后,金崇文又擦黑给几位幕府官佐送去了礼品。新来的节度掌书记卢嗣业明日才正式上直,不过亦有一份。作为大帅的喉舌和笔杆子,还有河中封氏的举荐,卢嗣业的前程相当看好,金崇文在他租住的宅子前巴结了好一会,这才收工回家。

    第二日上直,因为支度曹司无甚事,金崇文又被调到营田曹司听差。

    赵判官见了他,还有点印象,笑了笑,道:“大帅已经同意疏通黑渠,引无定河水入城。趁着冬日水浅,这事得抓紧办了。不过还得开挖陂池,夏日暴雨成灾,河水一夜涨数尺,没有陂池,黑渠怕是要泛滥,淹了果园。大帅亦有言,引水入城,黑渠两岸亦可开些田地,并入夏州军属农场。今有拓跋氏丁口数千,已至河上,金小使须得去监督一下,有事速报曹司。”

    金崇文很快便跟着一位张姓驱使官骑马出城。这位驱使官还得了个“知水官”的临时差遣,黑渠事毕后交卸,作为考绩。因此一路上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到河岸工地上后,瞪大眼睛盯着在州兵看管下努力干活的党项丁口。

    无定河对定难军四州之地来说,堪称是母亲河。从今年开始,夏州也征发汉、蕃民户开渠灌田,夏季就搞了一回,计可得良田七百余顷。此时差不多已经弄完全部首尾,开始给人授田了。

    田不是免费的,一亩四百余钱,比军士稍贵一些,但允许分五到十年付清,第一年还不用给钱,相当划算。

    今年从关东诸州弄来了不少人,大部分前往银州安置了。不过那边的土地很快分发完毕,最后三百余户来自刑州的百姓就被送到了夏州。金崇文知道,他们都是大帅从李克用的兵马那里买来的,花费并不少。

    前些年黄巢还在长安时,因为乏粮,便用财货向围城的朝廷官军买粮,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后来干脆卖女子,官军卖粮卖得更欢了。今日大帅向沙陀兵马买人,可见李克用与黄巢也无甚区别。

    买过来的百姓倒都是整户的,这会都聚集在河岸边,营田曹司的人正在给他们授田。

    “卢善,沙堰渠一段西道十七亩。”

    “高确,沙堰渠一段东南道十亩、东道八亩三分。”

    “曹亮,得胜渠二段西北道九亩六分、西道十亩二分。”

    “李武贞,白地渠三段东道十八亩七分。”

    随着驱使官一个个户主念下去,小使挨个给人发地契。后面还要领人到现场看一下,免得不认识田在哪。田地旁边的大片草地,也做了规划,一人五亩宅园,可以起屋,然后弄点菜畦、果园或桑林出来,全凭户主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