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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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復意识的时候,紫翊觉得十分吵闹,有许多人在说话的声音,或高亢或低沉,交缠在一块,又模糊成高分贝的杂讯,周围还瀰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浹着铁锈和腥羶味,并不好闻。 紫翊动了动眼珠子,而后缓缓睁眼,进入眸中的光线并不强烈,甚至稍嫌昏暗;她搧了搧睫,而后才完全睁开眼,原本广阔的蓝天竟呈现一片灰濛濛的混沌之色,虽然没有疑似魔王即将降世的那种闪电,却也非常诡异。 她撑起身子,然后闷哼了一声,觉得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果然摔下来撞那一下不是撞假的,没死是万幸了……对了!那个渣呢? 扶着肩膀朝四周顾盼,只见到处都是一丛一丛的人群,但就是没醒醉的人影。 她诧异地瞪大眼,没见到醒醉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则是她视野内所见泰半的人都衣衫襤褸,身上不是伤痕就是斑斑血跡,只有几个布衣打扮的人要好些,可是装束上污浊的痕跡仍很显眼。 留意到紫翊这边的动静,有个穿白色长袍的女子轻呼一声,很快跑了过来。 「你醒了!」女子外表约莫三十岁上下,面上的笑容很柔和,但不知怎么地,带着一丝机不可察的悲伤和怜悯。她拉起紫翊的手关切问道:「还好吗,桑妮亚?还觉得……很难受吗?」 呃,这是在叫她吗?对方是玩家还是npc?紫翊愣了愣,总觉得女子那句「很难受吗」,问的不只是她的身体状况,因此隔半晌才迟疑地摇头。 不摇还好,一摇她就发现了垂在自己胸前的两条辫子,发色是浅浅的小麦色,松松以缎带扎起,在紫翊的印象中,自己从来没作过这种打扮! 这怎么回事!她伸手抓住那两条辫子,扯了扯,然后呆住。 然而,女子却露出意外的神情,似乎很不解她的动作和反应,沉默片刻后,才又拍了拍紫翊的肩温声叮嚀:「既然好多了,快打起精神来吧!咱们还有场硬仗要打!桑妮亚,再怎么痛苦,你都绝不能倒在这里。」 听了女子的叮嚀,紫翊虽一头雾水,却依然没有出声,仅顺从地頷了頷首。 待女子离去,紫翊才蹙起眉心。身在一片有些眼熟的荒漠之中,又好像穿成了另一个叫什么「桑妮亚」的人,值得庆幸的是,除了覆面跟斗篷,她原本的衣着打扮和武器都没变,但衣服也莫名其妙染上了血污。 对了……武器!她从腰际抽出罌粟,然后讶异地瞪着上头的血跡。 好吧冷静,她得冷静,现在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了。 用衣襬抹掉已半乾涸的血痕,紫翊就着短剑剑身上的倒影审视自己的面容,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个大约十四、五岁左右,脸上还长了点小雀斑的精灵族少女,小麦色的长发,琥珀色的双瞳,与她本来的长相南辕北辙。 嗯,算了,只是换张脸,当务之急是找出在游戏里穿了的原因! 然而半分鐘后,紫翊想哭了。 她不仅没办法打开背包、个人资讯,也没办法同醒醉密语,武器仅能维持第一型态,连技能栏都被洗到剩几个初阶法术!要用那些,还不如靠她自己的拳脚功夫。愣了会,她尝试着下线,但系统却提醒她正处在某个特殊场景中,建议别离线,否则可能再也进不来了,让紫翊不敢贸然登出。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既然是跟醒醉同时掉下来的,醒醉应该也跟她碰上了同样的状况吧?边思考,紫翊边站起身来。 然后,她忽然想起在坠落途中,醒醉向她递过来的手、脸上的表情以及清亮的眼神。 不晓得为什么,明明知道那样可以确保安全,但心里总有股莫名的力量在抗拒,让她选择退缩了──原来连潜意识中,她都那么排斥醒醉啊!紫翊叹了口气,感觉十分无奈。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那个渣不晓得落到哪去,大概也换了个模样,紫翊真心希望他穿成个丑八怪。 就现场能打量跟蒐集到的讯息来判断,周遭这些人包含被她穿了的桑妮亚,约莫在跟什么进行斗争、对抗,或许是某种boss级的怪物,毕竟白袍女子对她说了「还有场硬仗要打」,而所有人狼狈不堪的身影也能当作佐证。 顶着桑妮亚的脸,紫翊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潮中,偶尔有人认出她来,喊着「桑妮亚」的名字打招呼跟慰问,她都假笑着点头应付过去;只一次,有个人族的女孩子跑来抱了她一把,闷声对她说了句:「桑妮亚……妲菈的死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们都必须活下去,知道吗?」 紫翊的胸口一窒,而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目送着人族的少女走远。 ──桑妮亚做了什么?妲菈又是谁?她的死跟桑妮亚有什么关联?思索了会,紫翊心惊地想起罌粟上半乾不乾的血红,突然不愿意再想下去。 逛了一圈之后,紫翊的内心愈来愈惊讶,就她观察,这些衣衫破损,精神略显萎靡的人们,全不是玩家,而是npc!他们沟通时说着她似懂非懂的话,当中甚至有人使用她无法听懂的语言!她曾经是个高端玩家,将神之幻境里的各种族语几乎学了个遍,连稀有的都掌握不少,若出现她没听过的语言,她可以很合理地怀疑,那是某个种族几近失传的古语! 这里,究竟是哪里? 不久之后,「补给」被发了下来,紫翊也领到一份,只有片小小的乾麵包和少量清水,看得出这群人过得很克难。 紫翊离群而坐,盯着手中的补给,半点食欲也没有,但为了不疲劳,她还是聊胜于无全吞了。进食罢,她拍拍双手,又盯着自己手上的污痕看了一阵子,心想自己在现实中,肯定没法用这双手心安理得地吃东西。 站起身来,她环顾四周,越看越感觉周遭的景物很眼熟。她犹豫几秒,装熟地凑到一伙人旁边,轻描淡写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面色古怪地扫视她几眼,一名半兽族的高壮青年出声回应:「卡拉瓦拉。」 卡拉瓦拉……卡拉瓦拉!魂眠之地卡拉瓦拉! 得到确定答案,紫翊目光流转,然后猛地抬头,面色转为凝重。怪不得她有股熟悉感,魂眠之地在经过岁月的雕琢后,总会有那么些改变,所以说,她目前所处的地方是……是…… 「敌袭!所有人戒备──!」 脑中的猜测才刚浮现,前方便传来笛音和一声男子雄壮宏亮的嘶吼。紫翊见四面八方的人都急忙起身聚拢,整装拔出武器,还在进食的人乾脆直接将乾麵包塞进嘴里,囫圇嚥下,气氛从原本的稍微松懈瞬间绷紧,让紫翊產生一种难以呼吸的错觉。 大地震动,浓厚的黑气蔓延,紫翊捂着鼻子轻咳,馀光瞥见远方罩着黑斗篷的怪物成群结队涌来,与已经明显相当疲惫而脆弱的团队互相撞击。 斗篷怪物分散插入团队之中,双方激战。紫翊瞪大双眼,看着那些曾经与醒醉交手过的怪物,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 从黑暗中诞生的劣影一族。 错不了,错不了,她目前所在的地方……居然是古战场! 正有些出神,从旁而来的惨叫声就拉回了紫翊的思绪。她扭过头,发觉有名矮人竟被劣影纠缠上了,斗篷化为黑色丝线,逐渐将那名矮人包裹住,并一点一滴侵入他的体内,矮人的双目逐渐混浊,全身发黑。 反射动作般,紫翊抽出罌粟窜上前,打算快手挑断那些丝线,却发现无济于事,根本斩不完!她又气又急,急得想哭,胸口被前所未有的慌乱填满,头一次对现况失望透顶,似乎不断有个声音在低声催眠:放弃算了……就放弃算了…… 等等,太奇怪了!她怎么会有这种念头?还有那些负面情绪是怎么回事? 紫翊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低下头,同样被黑线缠满的双臂映入眼帘,把她吓得浑身一震。顾不得救矮人了,因为她发觉两手的知觉正在发麻、消失,就快脱离她的掌控,连意识都有些恍惚;她使劲握住罌粟,用仅剩的些许意志力欲夺回身体主控权,但黑线的侵蚀却未曾停止。 咬紧牙关,她用力往自己腿上扎了一剑,靠痛觉找回脑海的清明。趁着劣影的注意力大多还放在矮人身上时,奋力扯断自身与劣影的联系,还飞身踹了劣影一脚,然后痛得齜牙咧嘴。 就算游戏里痛觉被调低了,用被戳了个洞的脚去踢怪还是很痛的! 凭藉这股怒劲,她衝上前一剑捅在那劣影上,抬腿又是一踢,左手顺势打横将黑斗篷剌开,反手再划,将几个仅存技能一股脑儿丢上,似乎想将劣影切割成碎块,再也拼不回来。 然而,越是攻击,紫翊的疑虑就越盛──劣影有这么弱小吗?就连劣影的残影,醒醉对付起来都嫌棘手,更何况她现在面对的,可不是残影,而是古战场上真正的劣影啊! 孰料,就这么短暂分心的空档,原本在她迅猛攻击下四散开来的劣影本体居然凭空消失,紫翊本能地往前一个翻滚,接着果然有把黑影凝聚而成的螺旋状利刃刺入她原先站立之处,一击未中,又迅速拔地而起破开紫翊的防御朝她刺来;紫翊镇定地偏身闪躲,心想果然,劣影不是极易对付的!光靠她一个人不行,她得找人联手,得找人……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知到后方有异,但还来不及查看,一阵痛楚便佔据了她的知觉,有柄长矛从背后穿透前胸,又毫不留情地抽回,从伤口肆虐而出的鲜血将衣襟染出一片刺目的顏色。 紫翊喘着气回头,却见方才被黑线包覆那名矮人,正手执着长柄,双眼泛成了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