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5-4
「阳綾。」后面一个女声叫住她。 孟阳綾一回头，发现是公司另一位女同事，记得叫作陈雅欣，她们是不同部门，几乎没有说过话，很讶异突然叫住她。 陈雅欣露出微笑，「我有件事想问你，可以借我一点时间吗？」 「好……」她点点头。 她们来到公司的楼梯间，陈雅欣劈头问道：「我昨天看到有个男人来接你下班，那个男人跟你是什么关係啊？」 「他是我朋友……」孟阳綾答道。 这两天严舒景都会在她公司的门口等她下班，他说外面很危险，要小心一点，她直觉地认为他口中的危险不像是她所认知的治安问题，但是她没有深究，因为她看到他来接她下班，就很开心了。 「真的吗？」陈雅欣的眼睛一亮，「那他是你的朋友吗？我想认识他！」 「他是我负责的作家。」她回答道。 「原来他是个小说家，难怪那么有气质，他看起来好文青喔！」陈雅欣的脸上露出憧憬的神情。 「是…是吗？」听到人家谈论到严舒景，她的心里有点介意。 「吶，我们这次有办联谊，阳綾要不要一起去，顺便带那个人一起来，大家一起认识一下。」 「我觉得他不会答应的。」她连忙说道。 「你问过他了？」陈雅欣不悦地说道，「你怎么知道啊？你是他女朋友吗？」 「不是。」她连忙摆手。 「既然你不是他女朋友，那就不能管他吧！」 孟阳綾语塞，「我知道了，我会问一下他的。」她只能允诺。 等到下了班，孟阳綾走出公司，看到严舒景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每次看到他在那，她微笑地向他摆摆手，小跑步到他的面前。 严舒景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她每次看到他露出来的开心表情，对他来说就像一种安稳的慰藉般，让他心动。 「阳綾你要下班啦？」后面有一个女声响起。 孟阳綾的身体缩了一下，她转头看着身后的来人，这声音是…陈雅欣。 她露出浅浅的微笑，望着严舒景高挑的身材，说道：「hello，我是阳綾的同事，陈雅欣。」 严舒景双眼微瞇望着她，轻声说道：「你好。」 「阳綾，过来一下。」陈雅欣笑笑地伸手勾着孟阳綾的手，低声对她说道：「你快点跟他说，一定要他来喔，知道吗？」 说完，她放开孟阳綾，对严舒景灿笑道：「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喔！拜拜！」 孟阳綾蹙紧双眉，没想到会在门口遇到陈雅欣，那副积极想认识严舒景的模样，让她很介意，甚至有些不舒服…… 「我们走吧。」严舒景转身离开，她赶紧追上他的脚步。 一路上，她安静地走着，心里很在意陈雅欣，虽然严舒景的长相的确是出眾，身材也高挑纤细，但有人想认识严舒景……像是一个颗重石堵在她的胸口，很不舒服，就像小时候被人欺负时，坏小孩把她的最喜欢的玩具抢走，但是又强烈很多很多…… 她那时候哭得好伤心，哭着跑回家，想要找mama安慰，但是到家后，回应她的依旧是一屋子的空荡和孤寂…… 那种孤独无援的感觉，她到现在想到还是会觉得害怕…… 她站在厨房，正准备两人份的晚餐，喜欢准备两人份的晚餐的感觉，她以前回到家都是一个人，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现在有其他人一起在同一个空间中，这份感觉很窝心。 严舒景平常在家里时，会帮忙做一些简单的打扫，但是做得不多，他似乎不擅长做家事，而且他几乎不看电视，也不喜欢上网，他在她家最常出没的地点，就是爸爸的书房。 他很喜欢看书，一看就会入迷，看得种类多又杂，像爸爸房里大部分都是财务经营的书籍，他照样看得津津有味。 她走到爸爸的书房，轻轻地敲了敲房门，探头说道：「吃饭囉。」 严舒景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他应了一声，然后闔上书本， 她曾问他怎么那么乾脆地放下书本，他说是被他mama严厉地纠正好几次才慢慢做到的。 但是她到他家不只一次，却没看过他的母亲和其他家人。 两人来到餐桌，简单的家常菜摆在餐桌上。 虽然简单，但是对他来说也很难得，他的母亲并不会煮饭，应该说她很怕火，尽量都不想靠近厨房，孟阳綾的生活虽然简单朴素，但是对他来说很新鲜，感觉在经歷正常人类生活。 「你这个礼拜六有空吗？」她问道，「我的同事想要认识你。」 她知道严舒景一定会拒绝的，他那么讨厌跟人家接触，一定会拒绝，她的手悄悄地握紧筷子，屏气凝神地等待严舒景拒绝她。 严舒景看着她，「是在公司门口遇到的那一位吗？」他开口问道。 「咦？」她惊讶严舒景居然会问陈雅欣，「嗯…是啊……」她应道，手心微微地冒汗，这个气氛不太对劲…… 「我知道了，如果是她要我去的话，我就会去。」严舒景垂下眼说道。 「你说什么？」孟阳綾惊讶地瞪着他，不可置信地喊道。 难道他也想认识陈雅欣？ 「我想去。」他重复说道。 孟阳綾的表情僵硬，口气生硬地重复问道：「你想…去见她？」 「嗯。」他应了一声，「我之前就注意到她了，只是没想到她想见我。」 她不自觉地加重拿筷子的力道，心隐隐的刺痛感…… 又要被抢走了…… 她勉强露出浅浅的微笑，「这样啊…她跟我说她也想认识你，好巧啊……」她轻声说道。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孟阳綾止不住心底传来异样的感觉，酸酸的，苦苦的感觉像泡泡般涌上她的喉，如鯁在喉一般，她艰难地说道：「我…我知道了，我明天跟她说一声，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嗯，谢谢。」他轻点头，他没有察觉她的异状，眼尾的馀光不经意地扫视到角落的黑白矮柜。 他现在只希望那个东西不要再来烦他睡觉…… 半夜时分—— 严舒景的身上袭来一股熟悉的压力，他紧皱眉头，烦躁不耐地微睁开眼。 那团似人般的黑影从他的脚攀上来，似手般的黑色形体，压住他的身躯，一时之间，他有些喘不过气。 有完没完！他一阵恼火直衝脑门，他已经三天没好好睡觉了！。 「起来……」 黑影发出的声音传到他的脑海中。 他更加恼怒，它压着他，还硬叫他起来？ 现在他的耐心已经流失殆尽！ 「烦死了！」他怒吼一声，身上竟窜起如烟般的妖气，化做细箭。 细箭发出微弱的白雾光，在黑暗中更加清楚，他一怔，这就是……伤害胡寿的原因吗？ 突然，灯一亮。 黑影瞬间散化不见，严舒景顿时感到身体轻松很多。 「怎么了吗？」孟阳綾睡眼惺忪，站在电灯开关处。 她刚才被他的吼声惊醒，连忙下床，来到客厅查看。 严舒景起身，直直地往她的方向走来。 「我再也受不了了……」他口中唸道，表情凝重。 「咦咦？」他的表情凝重得可怕，好像要把谁吃了一样，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她整个人吓到，愣在那里。 「请你把那个柜子打开！」他出声，打散她的脑中的千百种想法。 「啊？」她一怔，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是那个矮小的柜子？摆在房间得最角落处，很不起眼的黑白柜子，几乎与这个现代设计感的装潢融为一体，她搬来到现在，都没有认真注意过。 「柜子怎么了？」她不解地问道。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打开。」他说道。 她不解地走过去到柜子前面，「你上次好像也说过这个柜子，你怎么会注意到它的。」 她轻轻一拉，抽屉顺滑地拉出来。 「这是……？」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抽屉的内容物。 她从小到大的照片，有她穿制服的，穿便服的， 她随意地拿起一张照片，那是国小运动会的时候，她参加接力赛时，跌倒的照片，另一张是国中时，在超市买菜的照片。 还有高中时，学校办园游会，她被留下来顾摊位的照片，毕业典礼时，她胸口别着一朵红花的照片，大学的入学照，和毕业时的穿学士服的照片……大概有上百张照片叠在一起，旁边还有个透明的塑胶盒子，里面装的是多个相机记忆卡。 这些相片都有个特点，她全都没看镜头，像是偷拍的照片。 「怎么会有那么多我的照片？」她惊愕地说道。 原来如此……严舒景看着那些照片，是父亲对女儿的思念吗？ 这种强烈的思念聚集在这个柜子里，等待着女儿来到这里，打开这个柜子，原本应该一下子就注意到它的存在，就像他一开始进门，就发现它的存在，但是孟阳綾却是一分一毫的感应都没有的人，过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所以这份执念化做形体，想告诉看得到的他，这份亲子的思念，才一直叫他吗？ 执念不是鬼魂，没办法表达想说的话，只能用粗暴的方式告诉他。 「这些都是爸爸拍的吗？」她看着那么多的照片，有些动容。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爸爸有到她的学校，这些邀请家长的活动，他都有参加，还拍了那么多的照片…… 她一直以为，她是个没人要的小孩，没看过的爸爸，对她爱理不理，忙于社交的mama，都视她为无物，她就像是个多馀的人。 没想到爸爸都有来看她，她虽然没遇见他，但她看了这些照片，感受到父亲的关心…… 「孟阳綾……」严舒景垂下眼，开口说道，她抬起头来看他。 「你有一个关心你的父亲。」 孟阳綾一愣，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喂…你……」 「我…我突然好想看爸爸的脸喔……」她连忙翻找照片堆里，每一张的照片，都是只有她而已。 她有些着急，努力用脑袋回想她那天上香时，贴在爸爸骨灰罈上的照片，她忘记了……只有记得那是个斯文帅气的脸庞。 五官长什么样子……她忘记了…… 「没有……没有……」她不停的翻找，她想再看清楚爸爸…… 严舒景默默地起身，走到她父亲的书房，再走出来。 他手上多了一张照片，「给你，我上次看书的时候，夹在书里面的。」他递给她一张照片。 孟阳綾连忙接过去，照片是个斯文帅气的年轻男人，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身后是大学的校徽，他露出开朗的笑容对着镜头。 「对…爸爸长这样……」她的手掩住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想见他…… 但是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严舒景看到那个黑影，化聚在孟阳綾身后，伸出手轻轻地要触碰她的头。 他连忙张口要阻止它，碰到她是会被灰飞烟灭的…… 黑影往他的方向看去，虽然看不到它的表情，但是他似乎觉得它对他微笑。 黑影轻轻地抚摸孟阳綾的头顶，像是父亲表现疼溺自己的女儿一般…… 随后如雾般消失无踪…… 就算会消失，还是希望能触摸到女儿吗？严舒景敛眼，看着消散的黑雾…… 她感到自己头发飘动，心里突然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好舒服的感觉…… 「你爸爸很开心，他一直都很希望你能知道他对你的爱。」严舒景轻声说道。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摇摇头，「而且，我知道他去世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流过泪……」 他的大手轻触她的脸颊，「这个不是眼泪吗？」他轻轻地抹去她的泪珠。 她一怔，「嗯……」她垂下眼，哭着点点头。 严舒景不经意地低头看着照片，她从小长得就很可爱，细緻的五官配上齐瀏海和长发，还有那抹天真无邪的笑容，他看到心莫名的一紧。 想收藏这些照片的衝动涌上心头，他连忙把照片放回去。 她虽然难过，但总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空洞被填补起来了…… 她哭了许久，他在她身边默默地坐着，孟阳綾觉得自己哭够了后，再把照片整理好，又放了回去。 她用卫生纸把自己悽惨的脸擦乾净，「哭得好惨喔……我好像有一种终于安心了的感觉……」她苦笑道。 「我也是。」这下子应该能好好睡觉了……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发现的？」孟阳綾好奇地问道。 严舒景蹙眉，侧头想了想，「类似…直觉吧？」总不能说鬼压床逼的吧？ 「很晚了，你去睡吧？」他对她说道。 「等等。」她连忙说道，「今晚我跟你换床睡吧，你最近的脸色都不好，是不是沙发睡得都不舒服？」 「不是这个原因，我想今天应该会好睡一点。」怎么可能会让她睡沙发。 他说完，逕自躺回沙发。 她坐在地上，视线和躺着的他同高。 「谢谢你告诉我，爸爸放照片的位置。」她微微地笑道。 她的眼睛有些浮肿，鼻子还是红红的，他看在眼里，不捨的感觉，刺痛他的心慢慢地扩散。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勾住她的后脑，把她拉往自己怀里靠。 她有点吓到，但是没有挣扎，她喜欢触碰到他胸膛的触感，很温柔，很安心。 「你会没事的。」他轻声说道。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