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玉郎谁也?俊是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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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三月,正是百花盛放的好时节。 小红杏一觉醒来,收到了来自荣安公主的请帖,邀请她前去郊外的抱节园赏花,这倒是稀奇事,从她嫁给江过雁,随他定居邺城,她从未收过其他贵妇的请帖,何况还是荣安公主! 想来还是江过雁此次升任军司的缘故。 因着对方是公主,小红杏虽然兴致寡淡,但也只好让豆蔻给自己收拾妆容,坐上马车前往郊外,祖千秋照例跟在她身后,负责保护她。 抱节园乃是皇上赐给荣安公主的私苑,荣安公主将其命名为抱节园,但园子里其实半根竹子都没有,一眼望去,全是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主打一个富贵华丽风。 (注:抱节乃是竹子的别称美名。) 微风拂过,空气清新怡人,小红杏心情豁然开朗,嘴角含着一丝浅笑,慢慢走着欣赏那些盛放的花儿。 须臾,她看见一树杏花,花色鲜艳,十分漂亮,不由提裙摆走过去,驻足在树下,仰头巴巴望着。 祖千秋见她心生欢喜,上前一步,“夫人喜欢哪朵花?属下去为夫人摘来。” 小红杏抬手指了一朵深粉色的杏花,“祖叔,我要那朵!” 祖千秋立时飞身踩上树,将那朵粉杏花摘下来,递给小红杏。 豆蔻替她接了,转而帮小红杏簪在鬓边,小红杏抬手扶着那朵杏花:“豆蔻,好看吗?” 豆蔻笑着点头:“夫人貌美,戴上这朵杏花,自然是更添风华。” 小红杏听她夸赞,更加高兴。 忽而,一道嘲讽的女声从背后传来:“不愧是下等货色,才会喜欢这等出墙之花。” 小红杏脸上笑容顿时落了下去,心中暗骂一声:晦气! 她转过身,来人果真是辣手摧杏三人组,朱蓉蓉、齐翩翩、黄澄澄。 小红杏可是从勾栏出来的,当即呛声:“贱货骂谁?” 齐翩翩刚想骂回去:“贱货骂……”你。 朱蓉蓉拦住她,不叫她中小红杏的言语陷阱,反找羞辱。 她好声好气地开口劝:“江夫人,你家郎君如今都升任军司了,你在外行走,还是要言行规矩些才是,省得一开口,整个邺城都知道江大人娶了个名妓做妻子的事情。” 小红杏不接招,反起话头:“有些女人就是这样,永远表里不一,心里在骂我,嘴上却装好人,简直就是一条不安好心的大尾巴狼。” “再说齐小姐,闺名虽为翩翩,舞姿却是叫人一言难尽。” 说起这件事,齐翩翩登时脸红,不过,是被气红的,去年,她与小红杏在锦缎斋看上同一条裙子,互相争夺不下,偏偏她口舌说不过小红杏,只好拿自己最擅长的舞蹈与她较量。 谁知道,小红杏长袖飞舞,转眼间将她头上的绒花给打下去,还把她脸颊给抽红了,叫她好生丢脸。 至此,她和小红杏结下了梁子。 “还有,那边那位黄小姐,姓黄也就罢了,人也长得黄黄的,还要学别人穿什么鹅黄色的裙子,反倒衬得自己跟只小黄鸭一样,简直是丑得令人无法直视。” 说着,她哀叹一声,抬起团扇捂住眼睛,一副不想瞧见她们的嫌弃模样。 齐翩翩和黄澄澄气得够呛。 “你!江肖氏!” “你才长得黄黄的!我这是最健康的肤色!你这朵不懂欣赏的蠢杏花!” 因着小红杏是一个女妓,没有姓,只有小红杏这个艺名,是以,江过雁娶她进门的时候,索性将她的姓改为同音字“肖”。 如今,小红杏早有与江过雁分道扬镳之意,听不得别人这样喊她,当即道:“我有名字,你们可以叫我小红杏,但请不要叫我江肖氏,难听的要命,一点也配不上我国色天香的芳容。” 听她如此自夸,齐翩翩咋舌:“你好不要脸呐!” “过奖过奖。”小红杏沾沾自喜,笑着摆手。 “谁夸你了!” 朱蓉蓉只觉身旁二人都被小红杏牵着鼻子走,心中无奈地叹口气,面上却还是娴雅模样。 “翩翩、澄澄,莫要与江夫人逞一时的口舌之争,平白失了气度。” 齐翩翩与黄澄澄顿时熄火住嘴。 周围,世家贵女三两站立着,将她们一行人围成圈,都等着看好戏呢。 朱蓉蓉上前几步,裙摆曳过丛丛紫色鲜花,她停住脚步,俯身,轻轻摘下一朵丁香花,走到小红杏身边,随手将她头上的粉杏花拂落,转而将丁香花簪上。 细细端详一番后,她莞尔浅笑:“江夫人今日这身紫裳罗裙,当配丁香才是。” 小红杏不明她此举用意,直直盯她,紫丁香花瓣上还缀着星星露水,慢慢地滑落下去,沁入小红杏的头发深处,染湿她头皮。 她不适地微微皱眉,却没有将那朵丁香花扔掉。 说实话,她最讨厌的就是丁香花,因为江过雁出轨的那个女人最喜欢用的就是丁香花粉! 她鼻子灵,又长期身处勾栏,对各种香粉了若指掌,即便江过雁只是沾染上丁点味道,她抱一会细嗅后也能闻出来。 “丁香性洁,望江夫人也能对江大人从一而终。” 朱蓉蓉笑得有些讽刺意味:“这朵丁香,权当妾身对江夫人的祝愿了。” 黄澄澄立时帮腔:“蓉蓉,她以前可是个妓女诶,有什么资格谈从一而终?” 齐翩翩也跟着道:“对啊,江大人又不是她第一个入幕之宾。” “第一个”,这三个字,齐翩翩故意念得很重。 小红杏以前什么恶毒话没听过,就齐翩翩与黄澄澄这两句不痛不痒的嘲讽,她压根没往心里去。 她手指悠悠转着扇柄,团扇上的蝴蝶仿若活了过来,在花丛间飞舞追逐起来,小红杏娇娇笑道:“既如此,奴家就承玉九夫人美意了。” 转瞬,她眉头一蹙,面露担忧之色:“江郎年轻力盛,自然能够缠得奴家毫无分身之力,哪还有出墙的功夫?” 朱蓉蓉嘴角笑意一沉,心中生出不妙之感。 果然,小红杏精准踩中她痛脚:“不过,玉九夫人就不一样了,整个邺城的人都知晓,你家郎君是个耄耋老人,恐怕夜里是满足不了玉九夫人了,还望夫人万万自重,莫要因寂寞而做出有辱玉家家风的事情才好。” 朱蓉蓉还没反驳,齐翩翩先急了,“小红杏,你胡说些什么!” 黄澄澄也紧忙为朱蓉蓉辩白:“蓉蓉未出嫁前,就是邺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淑女、大家闺秀,纵使嫁给了玉廷尉,也绝不会做出这等偷jian丑事!” 朱蓉蓉面色不变,袖子下的手却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进rou里。 周围人的絮絮声响起。 一人道:“诶,我听说玉九夫人未出阁前,爱慕的人可是世家第一公子——玉无瑕,结果却嫁给了玉公子的九叔公,这……” 另一人道:“二人如今同府而居,瓜田李下的,万一她生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以九叔婆的身份去接近碧虚郎,啧啧,那可真是……” (注:碧虚郎乃是竹子的美称。) 又有一人道:“你们打住吧,碧虚公子乃是高洁之士,邺城人人知晓,就算朱蓉蓉脱光了衣服去勾引他,他也绝不会上钩的。” 还有一人道:“唉,我是担心啊,朱蓉蓉勾引不成,反倒污了碧虚郎的清白之名,毕竟,和自己的九叔婆传出风月之事,那可不是一件美事。” 黄澄澄与齐翩翩担忧地看向朱蓉蓉,朱蓉蓉白着脸冲她们勉强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小红杏侧耳听着,不由被她们勾起了兴致,玉无瑕是谁?这些眼高于顶的贵女居然如此推崇他? 转瞬又觉得不屑,哼,什么高洁之士,在她小红杏眼里,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一个不好色的,包括江过雁,他不也贪图自己的美色吗? 得了自己还不够,又要去外头偷吃! 那个玉无瑕八成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小红杏索性扬声朝众人问:“嘿!我问你们,玉无瑕是何许人也?长得俊不俊?” 众人顿时噤声,不满地瞪向小红杏。 一人轻蔑道:“我劝江夫人还是少打听为妙,玉九夫人得不到的名士,更轮不到你江夫人来肖想!” 小红杏被气笑了,“轮不到我,难道就轮得到你吗?” 对方不想与小红杏辩白,觉得有失身份,索性闭上嘴,与小姐妹一道离开了。 其他人见势不妙,也纷纷走了。 不一会,此地只剩下小红杏与朱蓉蓉一行人。 朱蓉蓉没心情再找小红杏的茬,瞪了小红杏一眼,恨声道:“你我,来日方长。” 说完,她与黄澄澄、齐翩翩一起走了。 小红杏见大家都走了个干净,原本的好心情也被败坏了,抬手摘下头上的紫丁香,随手丢掷而去。 与此同时,“啪啪”拍掌声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随之而来:“今日这个赏春宴还真是开对了,没想到邺城今时出了江夫人这么一个飒爽厉害的女子,竟能将所有贵女都赶跑……” 蓦然,她声音顿住。 小红杏转头望去,一袭红衣款款而来,猝不及防,那朵紫丁香砸中她脸颊,又掉落在地。 女子身侧,一个身穿绿衣的男子气急败坏地开口:“大胆江肖氏!你居然敢……” 女子抬手制止他,他只好悻悻住口。 小红杏想了想,歪头问:“你是荣安公主?” 姬岑没想到她猜出自己身份,居然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心中更加欣赏她,昂头,从鼻子里懒懒哼出一声,以示回应。 小红杏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衣袖,随即展臂对她行万福蹲身礼:“小红杏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祖千秋与豆蔻随之一道行礼。 姬岑一抬手:“平身。” 小红杏站直身体,“敢问公主,刚才可是躲在暗处偷窥我了?” 青奴生气地纠正小红杏:“什么偷窥?公主殿下才不会做这种下作之事。” 小红杏白他一眼:“没有偷窥,为何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是江过雁的夫人?还知道我姓肖?” 青奴哑言:“这……我……” 姬岑咯咯笑出声,“小红杏,你这人可真有趣!” 小红杏板下脸,认真道:“不是有趣!我是个有料的女人!” 姬岑一愣,小红杏作势挺了挺胸脯,姬岑瞧见她的波涛汹涌,登时明白过来,笑得更开心了。 青奴红了脸,都不敢多瞧小红杏,呔!真是不知羞耻!江军司为什么不把她关家里,要把她放出来丢人现眼! 姬岑走近过来,亲热地拉起小红杏的手:“你刚才不是想知道玉无瑕是谁吗?本宫来告诉你。” 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小红杏暗暗警惕起来。 姬岑拉着她走进一方小亭子,奴婢端来瓜果茶水,除了小红杏,其他人都被姬岑赶到远处候着,连祖千秋也不例外。 祖千秋站定在花圃边,不错眼地盯着亭子那边的动静,确认小红杏是否安全。 姬岑谈起玉无瑕,那可真是滔滔不绝。 七岁,玉无瑕不顾父亲阻拦,执意尊画宗卫君安为师,更是说出一句至今为人津津乐道的话,他坦言道:“同道者,不为世俗身份所禁锢,只为志趣相投,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吾一人承担,绝不拖累家族。” 说完,寒冬腊月,他提着束脩六礼,孤身一人去了卫国公府,跪在雪地中整整三日,求卫老先生收他为徒,卫君安没想到他龆龀之年,心志居然如此坚定,因此终于松口答应此事。 这件事的个中缘由,无需姬岑讲,小红杏也能想明白。 当今帝王姬骅曾娶卫君安的女儿卫菱为妻,彼时,姬骅还只是东海王,陇西卫氏因此成为他夺嫡的助力。 后来,卫菱病逝,姬骅登基,又将玉家嫡系女郎玉含珠封为皇后。 玉含珠的哥哥,也就是玉无瑕的父亲——玉凌寒,也升任为宰相。 卫君安则被封为定国公,以示荣宠。 到了如今,皇帝已经容不下这些赫赫名门世家,想要削弱他们的势力,因此,最为显赫的名门第一世家——玉家,以及满门名将的卫家,自然成了皇帝的心头大患。 因此,玉凌寒不准许玉无瑕接近卫君安,倒也好理解,无非就是怕给帝王发难的机会呗。 当然,这些政治方面的东西都是江过雁平日里科普给小红杏的,小红杏权当听话本,囫囵吞枣地记下了。 “后来呢?”小红杏追问。 “后来啊,”姬岑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两手一摊,一脸无趣的表情:“还能怎么着?我表哥自幼就聪慧过人,有小神童之称,学画出师也是早晚的事情。” 她抬手作势捋着根本不存在的胡须,学着卫君安的口吻:“老夫以为,无暇如今的画技已远超为师,今后,无需再日日来卫国公府听学。” 小红杏眉开眼笑,姬岑又兴致盎然地问:“你可知道,那一年,我表哥多少岁?” 小红杏追问:“多少?” 她虽然没学过画画,但也清楚,学画一道,需精耕数年,方有所成。 思及此,她一个恶寒:“你表哥今年该不会已经三四十岁了吧?” 那些贵女莫不是瞎了眼?喜欢个老男人? 姬岑伸出食指摇了摇:“不不不。” 她双手一拍,又分开,左手握成拳头,右手五指张开:“十五岁!” “这么小?” 小红杏忽然觉得对玉无瑕不是很感兴趣了,本来她还准备拿他绿江过雁呢,但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怎么可能比得过江过雁那只坏狐狸? 再说了,那么小的男孩子,她要是跟他谈情,那不是在说爱,那是奶孩子。 姬岑见她兴味索然了,一急,拍她肩膀:“我说的是,他出师那一年十五岁!不是今岁十五!” 小红杏这才松了口气,“那他长得俊不俊?”这才是最紧要的。 姬岑抬手指青奴,“你瞧青奴好不好看?” 小红杏于是朝青奴看去,说实在的,青奴嘴巴不讨喜,但一袭青衣站在花丛中,并没有被繁花锦簇夺去颜色,反倒显得他更加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美中不足的就是,小红杏不能欣赏他的阴柔长相,不够爷们。 她给出评价:“好看。” 姬岑叹口气:“可惜,比不上碧虚郎万分之一。” 小红杏惊了:“果真?” 她难以想象,那玉无瑕能俊成什么模样了! 好家伙!她一定要吃掉他! 给那些奚落她的贵女一个颜色瞧瞧! 还能狠狠报复江过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