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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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前些天韩卓言的提醒,我才发觉我快要三十了。 在这个即将迈入新阶段的年岁,很多人将此视为人生的转折点,更是时间馈赠于我们成长的仪式。 这种仪式让某个日子区别其他日子,使某一时刻不同于其他时刻。* 很像一种类似于宗教的仪式感,而我是这转折点上无动于衷、失去信仰的教徒。因为这与我往常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三十岁的我也依旧的没有信仰。 我大概不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吧,尤其是在关于自己的事情上。 比如生日,我很少给自己买蛋糕和礼物,这种习惯从很久以前就这样了。 可能是我本身不是很喜甜食,买来剩着也是浪费;也有可能是源于我身边没有什么人,又何来庆祝。 小的那会儿,邵老先生和戚小姐都很忙,回家的频率极低,抽一小时聚在餐桌上吃饭的时间都少有,连带着长大以后的我也习惯忙碌和奔波。 就这样,一个人面对蛋糕蜡烛许下的愿望变成了一种单向的宗教仪式,倒是成了一种奢望。 后来,到了成年之际,我便很少再过生日。以至于我时常都会忘记,这个跟我有关系,又区别于其他日子的特别时刻。 今天二月十四号,情人节。 这一天,开心都是情侣们。单身的可能也会跟着开心开心,约着朋友出去逛街,再讨几杯奶茶,也是一种温情。 但这会儿,总是公司最忙的时候。 不知道怎么回事,王珈亦这些天不是很在状态,连着被我说了好几次,就连谢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下午临着俩人给我汇报工作,谢舟连着频频皱眉,他隔着眼镜瞧了她一眼,又接着看了我一眼,对我示意了几些。 我问:“ 最近跟财务部那边谈好没有?” 王珈亦回答:“ 项总监去谈了。” 我恍了会儿:“ 项珩?” “ 策划部还没给你们协商好吗?” 王珈亦摇头:“ 我后来有跟徐总监那边聊过了,期间出现了些小问题,是项总监去沟通的。” 谢舟翻了翻自己手上的报告,随即也看了她一眼:“ 项珩手上有东西需要跟财务部报备的吗?” 王珈亦想了想:“ 除了跟我手头上的东西,其他不太清楚。” 我点头:“ 行,我知道了。” 待结束后,谢舟便迈着步伐极速地离开了办公室。王珈亦没有跟着一起,于是我趁此叫住了她。 “ 珈亦,你留一下。” 只听高跟鞋哒哒得清脆,王珈亦回头看了我,然后又走回来。 “ 邵总,还有什么事吗?” 我托着脸缓缓地抬眸:“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吧?” “ 这连着几天,你是怎么回事?” 王珈亦抿了抿嘴:“ 我不太明白。” 她这样一讲,我倒来了闷火。但对她故作轻松的样子,我又有些无奈。 我叹了口气,尽量放平了声调:“ 王珈亦,我这几天为什么说你,你不清楚吗?” “ 你跟了我三年,你平时什么样子我能看出来。” 王珈亦没应声,她少见地收敛了浑身的凛冽,漂亮的面貌垂丧着,顿时变得有些楚楚可怜。她很少这副模样。即使在遇到最棘手的问题时,对我也没有这么的敛迹。 前些日子,我原以为是因为财务部那边的缘故她才这样。那次开会,我把她第一个拎出来,她懂我的意思,也顺势接下我的明面的提醒。但之后,她还是这副样子。至少说明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 “ 出什么事了?” 她摇了摇头,只是说:“ 只是我私人的小事,邵总不要介怀。” “ 那我希望你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我顿了顿,然后抬起头凝视着她,“ 你现在这个样会让我觉得你的专业度下降了。” 王珈亦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抿着嘴:“ 抱歉,邵总,不会再犯了。” 我看着她:“ 有难题你可以找我。” 王珈亦笑了笑:“ 我知道。” 韩卓言把吃饭的时间定在了傍晚。 我同谢舟交代了剩下的一些事,便准备提前下班。临走前,他还温声送了我一句生日快乐。 我的爹。 远处天际无垠,夕阳旖旎。落下的那缕余晖染了半边的天,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远处的街上人来人往,人间像是着了火一般,在此刻变得喧闹起来。 我迈着步子走出大堂,一股风迎面而来,拂过脸颊,带着温热,夹杂着落日的暖意吹散了这一整天些许的疲倦和郁闷。 这一刻的释然,让我忽然觉得偶尔给自己放个假也挺好的。 堂前不远处的喷泉正涌着,晚霞洒在粼粼的水面上,波光被染得殷红,那是玫瑰的颜色。下一秒,站在水中央的丘比特射出一箭,水柱喷涌一股劲儿地直冲云霄,点点的珍珠金光像烟花一般散落开来。 一个身影正静静地站在喷泉一旁,被不断涌现的水雾氤氲着,被黄昏流云映照着,像一尊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像一般精美。余晖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流下,滴落到了领口的衣襟上,成了橘红。 晚风徐徐,轻柔地撩起了发丝,透明的光温柔侧影,他的神情不淡不躁,袖口挽上了臂弯,指尖在手机的屏幕上不停地划动。 我疾步走过去:“ 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 韩卓言闻声侧首,垂帘的视线顺势裹着光抬起来,然后他看见了我,唇角的一抹笑意便蔓延到了眼睛:“ 没有,我才刚到。” 我迎着笑抿嘴上扬:“ 那就好。” 一阵风过。 我问:“ 现在走吗?” 韩卓言“嗯”了一声:“ 走吧。” 他转身迈步,越过喷泉。我看着他的步伐往外拐,正往那条街上走去。 我跟上去,叫住他:“ 我们…走过去吗?” 韩卓言点头,然后看向我:“ 餐厅不远。而且这时候是下班的高峰期,再加上今天这个日子,路上得堵死了。” “ 说得也是。” 我笑着回道。 我们一路走着,迎面而来下班的人们,还有牵手结伴的情侣。 街灯连连亮起,也验证了韩卓言的话,旁边马路上的车流密集,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不停闪烁的红灯和响亮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只能无用地催促着前方拥堵的车辆。 韩卓言边走边说:“ 我们学校五月校庆,你知道吗?” “ 听说了。” 我想了想,“ 现在才二月,这不还早吗?” 他回应:“ 一百周年嘛,肯定要重视的。” “ 也是。” 我仰着头望了望天:“ 时间多得太快了。” 韩卓言也跟着感叹:“ 可不是吗。” 说着,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和韩卓言还是室友的那个时候。那时候,邵老先生和戚小姐忙于工作,要我偶尔跟着,所以除了跟我在相同领域的人,其余的也鲜少联系。 和我相反,韩卓言有很多朋友,不论是相同与不同的领域,身边的人总是不会缺。除却能力因素,这大概是他现在能够这个圈内措置裕如的原因之一吧。 “ 班主任肯定会叫你回去的。” 我没反应过来:“ 什么?” 韩卓言侧首,抬着眸:“ 到时候会邀请社会知名人士和校友回去的,你肯定在名列里的。” 我好笑:“ 我还算社会知名人士?” 他不经意地挑起眉:“ 你不算,那谁算呢?” 我无奈:“ 行,我算,你也算。” 韩卓言也笑起来:“ 承蒙了。” 韩卓言又问:“ 那校庆,你会去的吧?” 我回答:“ 大概率会吧。” 如果是班主任亲自邀请,我总不能拂了老先生的面子。说来,我也很久没有回学校看看了。 他说:“ 那到时候一起回去吧。” 我也应下:“ 好,可以啊。” 韩卓言莞尔,我看着他的笑容好像突然回到校园时期。他像一朵月下玉立的玫瑰,他锐利,他高傲,却又乖巧。 他仰着头望着远方的日落:“ 今天很像我们毕业的那天。” 我闻言也抬起头:“ 是吗?” 夕阳斜照,煌煌地勾勒着路边的树木,婆娑的树影斑驳交错,风来,缕缕的空隙随之摇曳。 韩卓言喃喃低语:“ 今天的日落很漂亮,我们不能错过了。” 我笑答:“ 就算错过了,我们晚上也能看见一个干净的夜。” 走到餐厅的时候,夕阳渐渐隐匿到了城市的地平线之下,还未暗到底的黑布满了天空,吞噬着整个世界。 餐厅门外排了很多人,大多都是一对对恩爱的情侣们。他们紧握着彼此的手热烈地聊天,唇角泛着涟漪,笑靥如他们手中的鲜花一样艳丽。 或许是因为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才使得这会儿的日夜交替比往常更加动人。 我不禁失笑:“ 突然感觉我们有点格格不入了。” 韩卓言似笑非笑地冲我挑起眉:“ 但格格不入的人往往都有入场券。” 我抬眸回了一个眼神,然后仰头望了望天,一颗星星出现了,它很遥远,却非常的耀眼。 天色已经暗了,夜晚就此降临。 餐厅里播放着爵士音乐,华丽的水晶吊灯照着昏暗,嵌了花印的地板泛着淡淡的亮,桌上的透明花瓶里插着一只玫瑰花,摆放的器皿整洁有序,营造的浪漫缭绕。 我们顺着服务员的指引坐下。 我开口:“ 最近工作挺好的吧?” 韩卓言浅笑:“ 不是说不谈工作吗?” “ 哦对,习惯了。” 我咧着嘴摇摇头,“ 那我们谈些什么?” 韩卓言看了我一眼:“ 生日快乐。” 我愣了一下,笑出声:“ 谢谢。” “ 这顿饭就当作生日礼物了。” 也是很久之前的某次生日,我曾经跟他说过:我不需要礼物,也不需要蛋糕。 他也记下了我的话,到了后来也不再勉强。取而代之的便是请我吃顿饭,我觉得也不错。今年倒是延续了断了好几年的习惯。 我回应:“ 这已经够了。” 饭菜我还是没碰多少,但话却聊了很多,以往的在校园里的大部分我都记不太清了,只等韩卓言一件一件提起的时候,我才恍然想起。 所以有些记忆还是会随着时间和人的远离而消逝埋没的,我不禁感慨万分。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 韩卓言拿出手机,定睛看着顿了顿,对我道了声不好意思。我笑着摇摇头示意他接起电话。 他拿着手机贴近耳朵,连连道了几声客套的问候,语气愈变得严肃起来。 我没去听,转而偏头环视了一下这个餐厅,灵动的光影在每个人的面容上荡漾,盈盈的笑语不断,伴着音乐起舞。 大部分的人们还是俩俩一桌,各自坐在彼此的对面,因为这样自己才能成为对方目光聚焦的中心。 这种氛围总让我无意中想到邵老先生和戚小姐。很奇怪,明明这样的景象跟他们的干系不大,但想起来却又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融洽。 我还在深思着,突然而起的一股凛冽将我拖回了现实。 “ 现在吗?” 我闻声回过头,便眼见着韩卓言的脸色逐渐冷下,与刚才的温润大相径庭。他的眉心紧蹙,瞳孔不经意地一颤,原本朦胧的冷意愈发的彰着。 待他挂了电话,爵士音乐也播完换了一首。 “ 出什么事了吗?” 我问。 韩卓言平缓了自己的情绪,忽地开口:“ 抱歉。” 我不解:“ 怎么了?” 他皱着眉从鼻腔嘁了一声,然后扶着眉心缓缓说道:“ 公司那边突然有了些急事……” 我心下了然,便主动说:“ 那回去吧,工作重要些。” 韩卓言有些烦躁,语气犹豫不决:“ 那你……” “ 我没关系,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 我对他莞尔一笑,“ 走吧。” 走出餐厅的时候,外面还是一样的热闹。 夜晚月牙悬挂,星光点点。今天果然是一个干净的夜晚。 我们往回走了一小段路,站在街边等待着的士。看着一辆辆的士不停而过,我随口说:“ 情人节不仅我们忙,司机也忙呢。” 韩卓言还有些歉意:“ 没想到他们会把我叫回去,对不起。” “ 不用道歉,又不是公司折本了,生日而已。” 我开玩笑道。 他摇头:“ 话不能这么说,总归还是我的原因。” 我拍拍他的肩:“ 真的没事。” 韩卓言顿了一下,对上了我的眼睛,还想说些什么,刚要启唇:“ 望……” 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响彻。 “ 望舒—— ” 我怔了一下,移开了目光,下意识地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转头那瞬的情景似乎被放慢了许多,街头的霓虹灯很亮,纷纷扬扬地铺散在来时的路上,点缀着每个来往的行人。 若隐若现的繁星在夜空中闪烁,晚风奏着交响曲掠过耳畔,鸟虫的鸣声此起彼伏,静谧与其热烈交融,声声回响。 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了不远处的树荫底下,让我能清楚地看见他。 月光垂怜,陷进了在枝叶里,零散的银光在其间穿梭着,纷纷扬扬地散落在他的发丝上,温柔微微牵起他的唇角莞尔,绅士的礼节伴着细碎的脚步缓缓地走了过来。 林怀喻。 他披星戴月,像神一样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