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师家算什么东西,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它。我杀了太子。
师雪章今日出门之时,师钦川突然问他:“哥哥,你怕疼吗?” 他不解,站在门扉边望住表情好似有些倦冷的弟弟,道:“有多疼?” 师钦川从脸上揉出笑容,他最近越发温柔了,以至于他们之间的气氛仿佛还是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他安抚性地回答:“被小虫子轻轻咬一下的疼。” 师雪章揽起衣裾,不禁一怔。他被弟弟这样的表情看得心头一晃,口中莫名也酸涩了。 若是师钦川还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地欺负逼迫,他也犯倔抗拒了,却不知怎么地,人心如此难测。 师雪章无声开口,长而舒的眉为难地蹙起。 他扭头,装作不高兴,轻轻低哼着,头也不回地跨出房门。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被人小看了,正在对其闹脾气,实则是不知怎么应付才好。 师雪章的手指无意抚摸着袖口的绣纹,走过拐角处,余光瞥见依然立在门口的师钦川。 他侧垂着脸,小臂搭在墙上,半阖的眼帘溢出神光,有种轻嗅花枝却意不在此的姿态。 忽地回道:“怎么会。” 说罢,师雪章又赶忙离开。 他知道自己心软。 只是不想,从知晓了弟弟为自己挡下那么多的责罚,又得了对方放纵的对待后,怎么也怕不起来,狠不下心了。 师雪章的心酸软地跃动着,他穿过小巷,已经数尽了衣袖上有几条金线。 如果不是师钦川偏要他们之间改换关系,这些年的日子已然是师雪章心目中向往的好时光。 他最不需要的便是爱慕之心,甚至是惧怕着,每一次有人表露出这样的感情,最后做出的行为都让他惊惶抗拒。 没有过一点好印象。 爱这种东西,从未给过他正面的反馈。芸娘过得那样苦,正是因为这种感情。 在师雪章的小时候,她呢喃着可悲的爱意,已经在他的耳边说够了其中的辛酸。 而他的弟弟也变坏了。从亲密的兄弟变成了陌生的男子,日复一日诉说着对他感情的渴慕,展示着对他身体的痴迷。 它只会把原来正常的人变成疯子,不应该把好的感情沾染上。 师雪章只渴望着有亲人朋友在身边,平凡地过一辈子,而非与这些可怕的东西纠缠一生。 他总是很慌。 只要想到有谁发现了师钦川与他的关系,师雪章就忍不住窒息。 光是幼时萦绕在耳边有关芸娘的私语,就已经叫他力不从心。 兄弟逆伦,是比未婚生子更过激的丑闻,足以将人钉在千百年后的耻辱柱上鞭挞。 每行一步,耳边的铃响较之往日更加清晰。 清脆的声儿情不自禁地把师雪章从沉思中拖拽出来,他心中有些恍惚地想。 原本足腕上的金环会响的这样厉害么?怎么连腰间挂的佩环都压不住它的声响了。 他走进巷中敞开的铺门,这次是一家做陶塑的小店。 荷叶无尽。 师钦川被太子府的侍从领着走过无尽的长廊,脸上挂着指摘不出错处的笑容,只会让人称赞一句不亏是世家之首的继承人。 尽管心中念着出门在外的兄长,面上依旧无甚波澜表露,一派云淡风轻。 推开门扉,背对着来客的太子正凝望着挂在墙上图画,他手中把玩着玉质的摆件把玩。 听到吱呀轻响的开门声,他转过身,那张清秀傲慢的脸吊着眉,露出一种叫人不舒服的恶意。 楚尧的身形挡住了背后的画,他奇异地打量着这位任谁也赞不绝口的世家公子,心中阴诡地满溢出得意。 于是挪步让出挂在墙上的绘图,上面画着一位衣着简朴到低劣的美人。他青稚的容颜看得出年纪尚小,眉目轻蹙似有不耐,看得出对眼前的景象不满,正嗔怪恼怒着。 即便他如此做派也叫人心神摇晃。 画这图的人技艺灵秀,这尊美人的眼瞳点出灵韵,观者站在画前都不禁呼吸发轻,深怕惊扰了似的。 心中怕是会想,人间哪有这样漂亮的人呢。 师钦川刻入骨髓的笑意霎时收敛,他面沉如水,连一句对当今太子的问候都说不出。 楚尧身边的小侍狗仗人势,被提前招呼过:“师二公子,怎么不对太子殿下行礼,多年的礼数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尽管仅有七八分相像,但只要见过师雪章,又如何认不出来。 师钦川冷冷地凝住面前的太子,本就钝痛的心脏骤然绞出阴冷的水汽,慢慢扩散到全身。 当今太子欣赏世家公子的人像,这般失心疯的作态让他敏锐地觉察到楚尧漫不经心的余裕。 “真聪明。” 楚尧觉得有趣,微微一颔首,那人便停了声音。他似乎并不在意师钦川的沉默,轻笑出声,虽是近乎平视的身形,偏偏傲慢揉出一股目下无尘的意味。 他挥退了所有人,坐下来,要讲的事并不便于旁人多听。 养尊处优的手指轻抚着画纸上的美人,也像被画中人比了下去。 那般狎昵的动作,宛如抚摸着真人的肌肤,瞧得师钦川眉头一刺。 楚尧偏头,似乎知道对方不会回答,他假装失言,道:“令兄的容姿比之这画如何?想必师二你每天夜里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放肆笑出声,实在没有耐心在玩下去,收敛起那副意兴的模样。 “如果孤把师家兄弟逆伦的事揭发出去,你还能继任师家么?” 楚尧无比恶意地俯视着这位名满上京的贵公子,耳边早就听腻了对方的美名,他如同小人得志,拿捏住了此人的把柄轻佻地威胁着,还要杀人诛心。 “你将他献给孤,师家归入太子府的门墙,日后孤登上大位,他做宫中娇客,你做朝中臣子,岂非美事?” 简直就是个狠毒的疯子。 师钦川凝着这张脸许久,久到楚尧皱起眉,他骤然生笑。 那笑泛出刻骨的冰冷,连傲慢的太子也忍不住后退一步。 师钦川想等,想等权势在握,在天下最繁华的上京做出最金贵的巢xue,只藏着他的心上人一生。 他的兄长生着那样的脸,若是平凡的做一对夫妻,他又该怎么保住对方呢。 但现实从不给师钦川任何机会。 连这几年磨合拉扯的时间都不愿留给他。 清正端方的公子长叹出一口气,他有一丝惆怅。 更多的却是楚尧看不懂的情丝,好像已经飘到遥远的未来思念着谁。 师钦川一步步上前,他竟学着楚尧方才的样子抚摸着那副画卷,画中人倔强嗔怒的样子叫人冷厉的面目揉出柔情。 那张俊逸的面目忽地生出邪性,比楚尧更甚。 竟像什么妖魔剥开披在身上的人皮,寸寸崩开横溢的魔气。 “现在我没有任何机会了。”师钦川将那副画卷收起,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他的眼眶漫出癫狂的疯,也学着楚尧刚才的样子,显出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 “师家算什么东西,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它。” “就让它提前去死好了。” 那间新到的内室之中。 师雪章这才晓得弟弟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被什么虫子从沉梦咬醒,如遭雷劈。 师雪章拢起衣襟泪流满面,柔软的神色中渐渐克制不住,生出彻骨的愤怒。 他摇晃着站起来,却又有些失力地靠在墙上,已然崩溃地不成样子。 嗓子还发着甜,仍发狠地说:“原来你不是真的想跟我做朋友……” 楚兆的脸上已经被他扇出了红印,总是带着的面具一空,那副冷情的样子终于显露在师雪章的面前。 他的记性不错,一瞬认出来了,这人便是太子建府设宫宴那晚遇见的那个。 只是比起当时,现在的楚兆轮廓更深,愈发接近成年男子给人的感觉,而非少年。 师雪章的唇已经被吻得丰润,他急促地喘息着,身体还有着情热。 他委屈极了,眼泪流得更凶,感觉到自己的情谊被辜负,像极了撞破弟弟对自己感情的那天。 但还要更激烈。 师钦川外去南疆给师雪章留下了几个月的缓和期,楚兆却是突如其来的给他打蒙了。 他近乎哽咽地质问:“你对我这样好,只是为了这些事吗?” 师雪章怎么都不敢信,这样冰雪似的脸,会做出如此卑劣的事。 撕烂了伪装的楚兆轻抚着钝痛的脸颊。 他想说什么话来解释,面对眼前人时所有的应该都褪去了颜色。 正如楚兆原本是想一步步讨得师雪章的爱意,但只要这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全身的理性与克制便如夏日雪,转眼化得干净。 他无法克制自己去嫉妒去得到师雪章的心。 真奇妙啊,楚兆来到这个时代之前瞧见的正是师家兄弟合葬的棺椁,甚至还感叹过师钦川活着殉葬的疯狂。 没想到自己遇到师雪章之后,也渐渐染上了疯病。 “是,又不是。”他不住地靠近蜷缩的人,偏执又霸道:“雪章,别怕我。” 师雪章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神色,像是不知道楚兆为什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眼泪都停住了。 楚兆轻声哄他:“我把你从师钦川的手中救出来,不好么?” 只是不等师雪章反应他的无耻,内室的门被猛地踹开,怀中抱拦着一卷画的师钦川冷冷地提着剑,露出溅满血的脸。 外面守着店铺的人已经倒在血泊中,捂着脖子发出渐弱的‘赫赫’声。 他的胸膛起伏着,双目赤红,也似要滴出血来。 “秦王。”师钦川将剑丢在脚边,他走了进来,叫了楚兆的封号。目光只顾跟随哭湿了衣襟的兄长,血滴流进他的眼中,照出猩红的图景。 师雪章睁大眼睛,他一时间没感觉到恐惧,而是差点跌倒也往前走了几步。 如同妖魔的弟弟说话的语气近乎等同于杀了一只鸡。 “我杀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