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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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信鹰落在了军营里,秦祯当日就收到了天师改口的消息,惊讶于许未熙真的有办法,并且如此迅速。 “怎么办到的?”秦祯将纸条丢进火炉里,看着火舌迅速卷烧,纸条消失不见,转过头问许未熙。 “已经成了吗?”许未熙装作不知情,“但是秦祈应该不会就这样放弃吧?” “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他造谣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如今谣言告破,朝廷就有理由捉拿叛贼。” “嗯。”许未熙点头,压下心里的担忧,装作事情解决的放松姿态。 秦祈师出无名之后,镇北关的队伍也暂时停止了进攻,似乎等待着更合适的时机。 三日之后,镇北将军协同将领前来同太子商议作战计划,进门正要跪,秦祯拜拜手,免了他们的礼。 将军正欲说话,瞥眼看见许未熙,又停了嘴。 秦祯察觉到他的目光,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钦王的队伍一路向北,明日便会到达这个地方——”将军手指在书房的大秦地图上划出秦祈的路线,最后指在一个地方,“荆州。” “江北第一城。”秦祯低低补充一句。 秦祈的封地在江南南蛮之地,若是过江往北攻下了荆州,往京城几乎是长驱直入。 “大将军早就看穿了他的目的,几乎在钦王出兵同时率大军前往荆州了,末将相信有大将军在,荆州不会失守。”将军话语里满是对大将军的崇敬与尊重。 “秦祈的目的无非就是往北压荆州,往南破镇北,两面夹击向京城施压。” “没错,末将今日前来就是商议守镇北关的方案。大将军根据以往的经验,早就制定了足够有效的方案,如今给殿下过目,确认方法可行。” 秦祯点头,“方案本宫都已看过,都很合适。” “那你们都先退下去准备吧。”将军向身后的将领交代,等人都离开后,突然朝秦祯抱拳跪下,“末将最后想向殿下确认一件事。” “说。” “殿下运送的那批粮食,是否还在?” 秦祯没有马上回答,反而不像方才那样对将军带有尊重,他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手撑着下巴,睨着他,冷笑一声: “本宫还轮得到你来兴师问罪?” 将军态度更恭敬一些,双手伏地,以头抢地道:“末将绝没有这种意思!只是这批粮食很重要!末将心底里不信殿下会弄丢,只是想确认心中所想。” “起来吧。”秦祯表情放松下来,“确实没丢。” “谢殿下!”将军闻言站起来。 “合适的时机,本宫会让那批粮食完成使命。” “谢殿下!末将告退!” 东方破晓,晨光熹微,钦王的队伍度过大江,到达了荆州城门外。 同时,镇北关外战鼓敲响,大梁进攻! “钦王殿下!本将再称呼一声殿下!”许将军手握兵刃,立马军前,身姿如松远远望向对面队伍的秦祈,“殿下若再往前,就没有回头路了!” “大将军说笑了,本王背后就是江,本就没有回头路!” “看来殿下是不会回去,一定要战了!”许将军挥起兵刃,“那便来战!” “众将听令!攻下荆州城!” 伴随着嘹亮劲急的号角,沉闷低哑的怒吼,双方的将士交战了,兵马嘶吼,刀刃入rou,无数声音混合夹杂,血rou翻飞,刺眼的鲜血喷洒在土地上。 利箭划破长空,伴随着噗嗤的入rou声,无数人倒地,无数人又站起。 这场战争,不知要打到何时。 荆州战场已经毫不犹豫开战,此时的镇北关外,领兵将领还在犹豫不决。 “太子就在镇北关城门上,若尔等真要攻打镇北关,便以叛贼处置,往后毫无余地,必死无疑,若是诸位现在转身离开镇北关,朝廷将既往不咎!北梁还是大秦的北凉,并会照例送粮食前往北凉。” “望诸位慎重考虑!” 匈奴来的军师暗骂一声诡计多端,在为首的叛军身边不停劝说,让他别听信对方的谗言。 为首的是一个络腮胡子大汉,他曾是大秦军中的一名将士,母亲是北凉人,为照顾病弱的母亲,离开军队回了北凉。 “我们要的不就是朝廷的重视,有粮食我们确实没必要攻打镇北关。”大汉还在犹豫,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匈奴军师听。 军师在心里骂了一句放屁,试图让他进攻,“你还不明白吗?这不过是统治者的安抚之语!等你们离开了镇北关,转头他们就会将你们尽数捉拿斩杀!” “可是……” “你这样优柔寡断,永远不可能为百姓谋到利益!你转过头看看你身后的人!他们已经挨饿受冻多久了!” 大汉转过头看着周围,每一个人都是面黄肌瘦,颧骨高高凸起,眼神里没有光亮。 他们已经忍受太久了。 “他们会进攻吗?”许未熙站在秦祯身后,轻轻问了一句,如果可以劝退,就不必再有死伤。 “已经按你的布置准备好了,不会出意外。”秦祯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让他放宽心。 “嗯。” 大汉高举右手,旗帜升起,旗帜上面是明显的镰刀状,那是临时设计的北梁的军旗,代表着百姓。 “准备——” “看!那是什么!” 今日很罕见的,哪怕是在镇北关,也没有下雪,但是这时候,天上突然撒下来雪白的一片,像是急促的大雨,北凉军队所有人都抬着头,那东西砸在脸上还有点疼。 “是米!是大米!”有人反应过来,伸手接起看,认出来这白花花的东西。 “是粮食!是粮食啊!” 惊叫声不断传出,无数人扑倒在地上将大米往自己怀里揽,无数人为了争抢大打出手,军师上前想阻止他们,让他们冷静,被疯狂的人们推到在地,还被狠狠踩了几脚。那些混在其中的匈奴兵不知所措,不知这些几日没吃饭的人哪里来的力气,将他们尽数挤开。 “滚开!滚开!疯了!都疯了!”军师在人群里狼狈得蜷起来保护自己,朝那些在外围的匈奴兵吼道,“救我!来救我啊!” 在北凉分割给大秦之前,匈奴也并没有精力管这片土地,里面的百姓怎么样,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根本没人在乎。 牛羊成群,水草肥沃的匈奴来使,其实根本不懂这群人——这群乱民在乎的是什么。 因为他不会没有饭吃,他不会在反叛过后被砍头,也不过都是利用。 秦祯站在城头冷眼看着这一切,镇北关胜负已定,他倒要看看秦祈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诸位!”清冷的话语在空地里传响,军师拦不住的人,突然都停了下来,齐齐望向城头上说话的人,那个站在光里,如神只的人。 “之前的话都还算数,放下武器,就可进城领粮。” 兵器早就为了抢粮食丢掉了,方才还在争抢的人纷纷抱起怀里的米站起来,一个又一个,井然有序地排队站在了城门口。 “你们!你们!你们都疯了吗!”被踩得满身狼狈的军师爬了起来,指着他们大吼,扯着身边站着排队人的衣服,口水飞溅,“傻子!镇北关里肯定都是士兵!你们一进去就会被砍头!会被当场杀死!你们这是去送死!” 被拉扯的人皱着眉推开他,十分嫌弃的看着他说:“你走开些,弄脏我的粮食了。” 被推开的军师不可置信地跌倒在地,仿佛感受不到被踩踏的伤痕淤青,嘴里呢喃着“疯子”“傻子”,反反复复。 “把人抓了吧。”秦祯看着地上有些疯疯癫癫的军师,嗤笑一声。 荆州外的拼杀已经快要结束了,秦祈的队伍不可能打得过大秦战神许将军。 看着逐渐散乱的队伍,秦祈心中着急,他当然没想过自己真的能攻进荆州,他在等。 等镇北关的捷报。 没有许将军的镇北关并不是无法攻进的铁笼,怎么会,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战场上没有许将军也能胜了,所以许将军已经回到了城门上,他捏着加急送来的战报,大笑出声。 “老子就是说殿下不会让老子失望!哈哈哈哈哈!”许将军把纸递给身后的将领,“去吧,让咱们的钦王殿下也知道一下这个好消息。” “镇北关捷报!胜了!镇北关捷报!胜了!”声音用喇叭扩大几倍,回荡在荆州外的战场,所有人都听到了,有人欢喜有人发愁。 “别听他们的!他们这是在扰乱军心!”秦祈队伍里有人在喊,但是声音压不过对面。 许将军抢过一个喇叭,对着秦祈的方向边喊边笑:“殿下不会还没收到消息吧!这传信可真够慢的!” 原本就成败势的钦王军,此时早已溃不成军,他们已经没有了倚仗,不会再有机会了。 “大秦的将士们听好了!”许将军收了笑意,扬声高喊,“捉拿叛军首领秦祈!每杀叛军首领一人,官升一级!奖黄金万两!” “冲啊!冲啊!” 一时间士气再次高涨,将士们吼叫着冲向对面的敌人,追杀四散的叛军。 “荆州的事结束了吗?”领粮的百姓陆续进出,分发粮食的都是城里临时找的志愿百姓,忙完过后街道也冷清下来,许未熙才要随着秦祯从城楼上下去。 “刚刚传来消息,已经结束了,收拾一下,许将军就会押送反贼秦祈回京。” “那就好。” “我们也该回去了。”下楼不太方便,秦祯伸手就要抱他。 许未熙察觉到他的动作,往后让了让,“殿下,在外面不合适。” 秦祯手僵在空中,张开的手慢慢握成拳,“本宫是太子,谁敢说我?” “正是因为殿下是太子,才要避嫌。若是殿下将来登基,百姓不认可一个……”许未熙低头找到秦祯的大概位置,对着他,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才继续说,“一个有男宠的皇帝,该怎么办?” “你不是男宠……” “那殿下想我是什么?是皇后吗?” “也不是……” 许未熙打断他的话,语气像是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殿下,我是男子。” 那天的城楼是许未熙自己摸着墙一步一步走下去的,回京的路上,秦祯也没有再理过他,自从他眼睛出问题,这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坐一辆马车。 许未熙在心里叹气,却没有办法。他不确定这个名为“拯救”的任务是不是要让秦祯登上皇位,若是这样,那他的存在反而会是一个绊脚石。 所以,清除自己也是必要的。 马车刚刚进京,突然被拦了下来,有人拦下了他的这辆马车,请他下来。 “罪犯秦祈供出同党为薛丞相及其子薛泽颢,末将领旨捉拿反叛者归案。” “证据呢?”秦祯站在马车前,看着手握圣旨的人,似乎丝毫没打算退让。 “叛军中有持有薛家信物者,如今信物被罪犯秦祈上交,证据确凿,请殿下不要为难在下。” “我跟你们走。”许未熙摸索着下了马车,主动伸出双手。 “什么意思?信物不是一直在你手里?”秦祯拉住许未熙的胳膊,“什么时候给了秦祈?” 一连串的发问,许未熙一个都没答。 “太子殿下,请不要阻拦!” 许未熙挣脱秦祯的手,微微欠身,“请殿下不要和罪臣交谈。” 许未熙皱着眉往角落里躲了躲,霉味夹杂着黏腻的血腥味,实在有些让人作呕,尤其是他瞎了之后敏感的感官,实在是太刺激了。 许未熙尚在忍耐,突然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响声,有人朝他说话:“来吃饭!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之子吗?” 许未熙抿唇没动。 “呸!饿死你得了!” 许未熙叹口气,想着反正都要死,饿就饿吧。 安静的地牢里突然传来别的声响,有人进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他附近。 “薛泽颢。” 许未熙抬头向声源望去。 “你听好了。你想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不可能的,你死我也要跟着你,你别想逃掉!” 许未熙不解皱眉,什么叫死也要跟着。 “殿下!殿下!你别做傻事!”许未熙只能凭感觉往秦祯的方向爬过去,伸手却只抓到一片衣服角,从手中滑走了。 秦祯的冷笑在空旷的地牢里回响,像是嘲讽尽了他的自作主张。 许未熙慢慢将手收回,食指和拇指并拢,放在嘴里吹了声哨。 他慢慢盘腿坐好,没一会儿牢门打开,进来一个狱卒,单膝跪地轻轻叫了一声主子。 “我应该不用死了。”许未熙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叫人传信给山庄。” 天禧八年春,钦王秦祈意图谋反,被生擒,供出薛家父子,本该斩首的薛家薛泽颢被一人手持免死金牌救下。 往后,此事再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