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待此情成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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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姜知道他在这个城市或许是不会找到工作了。 他又投了几个外省的简历。没有得到回复之前也不敢贸然动身,否则走错了方向一趟火车票来回就得浪费不少钱。 三千块钱不能坐吃山空。下午两点,黎姜走进了劳务市场。 就是那种体力工种聚集等待临时雇佣的地方。 没有什么身份审核,能吃苦肯卖力就行。 黎姜的身高体型在这里算是十分显眼的,很快就有雇主看上了他。 面包车刚一停下就被等候在那里的农民工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但雇主没有马上开车门,而是隔着车窗先瞄了一圈,大概选定了五六个人。所以他下车之后直接拍了几个人的肩膀,又指了指外圈的黎姜。 “卸货。一下午每人二百,管一顿晚饭,晚上八点结束。你们干不干?不干换别人。” “还有五个小时呦,才给二百?老板再加点?” 有人试探着争取更高的待遇。 雇主毫不犹豫地摆了摆手。 有两个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后离开了。立马又有更多的人凑上去争取。 “我干。” 黎姜说。 “上车。” 雇主很干脆。 加黎姜在内车上挤了六个工人,浓重的汗味儿熏得人喉咙难受。黎姜压抑地咳嗽了两声。 “喝水不?” 身边有人问。 黎姜一扭头,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大哥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递给了他,水瓶已经被捏得瘪瘪的了,商标也掉了,瓶子上都是脏兮兮的手印。 “不客气,车里闷。” 大哥笑得很淳朴。灰扑扑的脸上露出了一排白白的牙齿。 谁不是干干净净地来,又被生活蒙尘的呢。 “喝。谢谢大哥。” 黎姜接过了水瓶灌了好几口。 他庆幸自己在那家公司门口时没有崩溃,否则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些明媚的时刻。 说是卸货,却不止卸货。 是一家有钱人在个巷子深处买了栋楼打算改成民宿,正在重新装修,羊肠小道弯弯绕绕,重型卡车进不去,大批的建材只能靠人往里抬。 “老弟,看你这细皮嫩rou的没干过这活儿吧?其实你应该再等等,那边儿会有招保安啥的,更适合你。” 那个大哥打量了一下黎姜,是高是结实,但是一看就没干过粗活。 黎姜想了想,好像的确是从高中开始就没干过粗活了。不过在那之前,在那个不是家的家里,所有的脏活重活都是他干。 “干过。就是有段时间不干了。习惯一会儿就好,不用等了,这就行。” 黎姜脱了外套随手扔在个栅栏上,一弯腰就扛了个麻袋上肩。 “小件儿的一次多拿点啊别偷懒。” 雇主在远处看似“无心”地提醒道。 黎姜弯了弯腰,那大哥又给他摞上了一袋。 这一低头就是五个小时。看脚下的路,看每一步高低深浅,看每一道弯每一堵墙,黎姜都把台阶数了十几遍,把脚印踩满了狭窄的胡同,挤了五六个手上的水泡,肩上的衣服都黏在了磨破的伤口里面,不拽开就蜇得生疼,拽开就带下一大片皮rou。 晚七点五十,一卡车的建材被卸空。 雇主结清了工钱,拎来了两大袋盒饭。黎姜把自己的那份给了那个大哥。 “你不吃?” 大哥问。 “我还有急事儿。” 黎姜抹了把脸上的汗笑了笑。 他转身走出小巷的一刹那就累得扶着墙弯腰剧烈呕吐起来。凭着那一股子倔劲儿硬抗了五个小时,身体实在是吃不消了。 黎姜笑自己呕得跟个孕妇似的,还他娘的这么弱鸡,丁点儿的活儿就跟要了命一样。 不过还好。有了二百的收入。如果每天都能收获个一二百的,等面试的通知下来了,车费住宿费应该都够了,熬一个月等工资应该也差不多。 黎姜挺满足。实实在在的生活挺好。他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这些算不得什么。 然后他腿一软差点没当街跪下,幸好眼疾手快扶了下行道树。 cao。豪迈之情全都被打断了。 黎姜回到他的那两个三合板之间,把东西收拾了收拾。手机还得留下,衣服都穿过了,还回去也不好。其他的东西要还,还有钥匙,卡里只有那十万块钱了,连卡也一并给了吧。黎姜把包收拾好,写了银行卡的密码,又写了一张五万的欠条。他知道某人给他置办的这些行头都价值不菲。 生活总得画个句号,才能再重新开始。 对那个人来讲也是的,总不能让人家一直活在愧疚里面。人家已经做了够多的弥补了,该自己主动寻求个和解了。既然已经痊愈,既然能活下去,就没必要再赖在人家的保护之下了,像个碰瓷的赖子。 黎姜用毛巾简单擦了擦脸,擦了擦肩头的血迹,带着包又重新走向了那个曾经禁锢他的地方。 那两扇沉重的铁门如今用钥匙打开竟然是那么轻而易举。 屋里还是自己离去时的模样。床,简易柜子,堆积的杂物。落了些灰,但还好,不算脏。 这里怕是一个没有人愿意触碰到的伤疤。那个某人也不曾来过。 只有自己揭开了这层遮羞布大家才都能向前看。黎姜撕了点纸,把桌上的土擦了擦,把包放在了桌子上。 还有钥匙。再也不需要了。曾经那么想打开这两扇门,后来又那么怕打开那两扇门,而如今关上打开都由着自己了,却什么都不需要了。 那个某人也终于不再穿个破洞的大裤衩在屋子里面晃悠了。 只剩下一盏灯还映照着无人的仓库。 很多事情,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他准备离开。揉了揉手上擦过桌子的废纸,黎姜随手扔进了门边的垃圾桶里。 里面还有一团纸。孤零零躺在垃圾桶里。黎姜把废纸扔进去后它好像还很开心,殷勤地往一侧挪了挪,腾出了位置给新入框的废纸。 黎姜想不起来上次离开这间屋子时往这垃圾桶里扔过什么。他蹲下身子瞅了一会儿,灯光照得纸张有些透明,另一面好像是写满了字。 黎姜伸手捡了出来。然后一点一点展平,展平岁月的棱角,展平某个人心中百转千回的愁肠。 晚十点的仓库,暖黄色的灯光摇曳着不曾诉说的情愫。 时间向前倒一天,这是周三。是黎姜原定出院的日子。也是路眠雨收到的出院通知上写的日子。 黎姜还在网吧里迷糊的时候,路眠雨就已经等在精神病院门口了。早晨六点,他把车停在了老远老远的地方,然后自己步行到精神病院大门口,躲在一排树的后面往里瞅。 一边瞅一边骂自己是变态。 大变态。 边骂边瞅。他已经认命了。 淅淅沥沥的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撑伞遮挡视线,他索性就收了伞躲在树下。树下躲雨倒也有效,只是有一个缺点,不知何时就会有一巨滴雨点忽然砸到脑袋顶上然后迅速流进衣领。 路眠雨站到最后都麻木了,怀疑自己就是树的一部分。雨水流进脖领子他都觉得在吸收水分。 没人告诉他具体的出院时间,他就只能那么眼巴巴地望着。 早晨十点,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停在了精神病院大门口。把个视线堵得是严严实实。 cao。杨医生的车。 路眠雨骂得多少有些没底气。毕竟他也没立场去骂。 车在精神病院门口停了半个多小时,从路眠雨的角度只能看到驾驶侧的车门。他看到杨医生又走出医院大门开门上了车,却不知道另一侧上去的是不是黎姜。 车又离开了。剩下个空荡荡的院门。 路眠雨没离开。他不知道黎姜有没有被接走,于是他继续等待着那个不确定。 等过了黎姜在三合板房里睡的那四五个小时,等过了黎姜掏出手机来查看时间再查看邮件,等过了黎姜裹紧他的羽绒服,等过了黎姜回忆那一段飘忽的过往。 等过了黎姜早早睡了觉准备第二天的面试。 等过了三合板房里乌烟瘴气的梦境。 路眠雨是在夜里一点回的家。 或许黎姜是被接走了吧。 他的关节炎又犯了。被打之后就总是不对劲儿,但一身的淤青让他实在不好意思去医院,只好为了面子吃止疼药缓解。 今天终于拦不住了。拦不住的总是要发生。 路眠雨烧得昏昏沉沉,在床上辗转反侧。 黎姜是被那辆黑车接走了吗? 接走了好,接走了不淋雨。 接走了好,接走了有地儿落脚。 接走了好,接到一片春色中去。 离开自己这个扭曲的变态。 还是个烧坏了脑子的变态。 他梦见收到一纸传票,黎姜告他非法拘禁、强jian、故意伤害。他开心得在梦里哭,哭湿了梦境之外的枕头。终于,终于可以见到黎姜了。在法庭上也好,在监狱里也好,在断头台上都好。 黎姜在公司门口被围观的时候路眠雨烧三十八度五。黎姜在巷口卸货的时候路眠雨三十九度。黎姜背起包准备放回仓库跟往事进行切割的时候路眠雨吃的退烧药终于起作用了。他出了一身的汗,湿透了被子。 他想出门走一走。屋里实在太灼烧。 黎姜这会儿吃饭了吗?十点多了,肯定吃了。 雨都停了。空气这么清洌,黎姜可以出来散散步。 路眠雨给了自己一巴掌,没有用。他依旧想黎姜。 黎姜抽自己会不会更有效一点儿? 路眠雨走到了四个半月前的那个瞬间。 那个夜市,那家被他们砸了个稀烂的大排档。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桌子,椅子,盘子,烤包子,全都是。 “要香菇青菜的。” 路眠雨说。 “哪儿有烤香菇青菜的啊。” 老板说。 路眠雨从包里掏出了俩包子。是他在来的路上死皮赖脸从人家要打烊的包子铺里买来的最后俩香菇青菜包。 老板见鬼了一样瞅着他。总觉得这人有点面熟,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每天来往人潮太多了,遇见的太多,遗忘的也太多。老板摇摇头,想不起来就算了,都是无关的人。 老板好心,给这个流浪的精神病烤了香菇青菜包。 路眠雨端着俩包子坐到了那天黎姜坐的位置。 物是人非这个词,能教人青丝染霜,肝肠寸断。 他只能假装自己还是在四个半月前的那一秒。太没出息,太猥琐。他骂自己。有气无力的。 “咳咳。“ 路眠雨身后传来了咳嗽声。 他皱了皱眉。 怎么这么熟悉。 靠。入戏太深了吧。当初自己在夜市挑衅黎姜的时候就是在人家身后咳嗽了两声。 路眠雨深深叹息出了往事,然后继续入定。 “呦,这是吃着呢。香吗?“ 路眠雨猛地睁开了眼睛。 “呦,这是吃着呢。香吗?“ “想知道?来坐着一起吃。“ “吃你妈个蛋啊老子可算找到你了!“ 四个半月前,骂完这句话路眠雨就掀了桌子。 然后他就跟黎姜扭打在了一起,横扫了两个大排档的所有桌椅板凳。 “路眠雨,老子可算是找到你了!” 路眠雨扭头太快太使劲儿差点儿把脑袋都给甩出去。 乍相逢处,息了风雨,落红装点了来时路。凌晨零点半的烧烤摊,炭火暖融融的,驱散了长街上的烟雨寒气,为夜色染上了浓重的红。 “路总,要不要试着正式交往一下。看看能不能合得来?” 那人说,眉眼笑得弯弯,那是春来处,冬将暮,正一盏小火炉,等故人话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