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杜可风
两个人一连加班四天,终于在宋总规定的时间内把施工方案赶制出来,然后又在次日早上,带着图稿马不停蹄的奔到N市。 宋总对季屿的设计风格总的来说比较满意,简约流畅,他发现季屿这年轻人跟其他同龄人不太一样,没那么cao之过急,一步一个脚印,也不着急显摆自己的实力,工作负责也有实力,是九零后里少有的沉稳派。 经过沟通,宋总只在细节上进行了一些更正,基本没有大变动。设计稿敲定之后,双方接着签了施工合同,准备近期开工。 季屿在安排完宋总这个工程时,不知不觉就跨过了元旦,这段时间工作室的事太多太cao劳,除了感受到天气愈加寒冷,他一点都没注意到新的一年已经翻过。 庄亦麟在结束了呼浪的兼职后,基本上一整天都在家待着,每天安排的课时也比原来更加密集,季屿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几个陌生的小孩面孔,看来他的庄老师越来越出息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庄亦麟跟季屿说了个事,明天有个朋友要来家里作客,是他在伯克利的同学。 “为什么不请人家去餐厅吃一顿好的?”季屿的意思是他和庄亦麟都不是会做菜的人,不要怠慢了同学。 但庄亦麟似乎理解错了,问:“你不喜欢我的朋友来家里吗?” “瞧你那点狭隘的格局,”季屿讪讪的笑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就算来这儿住下我也没意见,但人家刚回国你好歹也请人出去搓一顿,叫人来家里,请问你要给人煮面条吗?还是炒饭?” 原来他是这意思。 庄亦麟也就不拘着了,说:“他前几年就来过别墅,也就是……我还跟萧起昀在一起的时候,所以他不会陌生,让他给我们做饭就成,以前也是他做。” 这话……听得季屿是又咸又辣。这个人在萧起昀还没死的时候就来过,所以他先于自己就踏进过这道门?而且庄亦麟说……让他同学给我们做饭?听这意思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呀?还拿不拿他当这个家的男主人……之一了? 尽管只是几秒的愣怔,庄亦麟还是看出季屿的微表情变化,他说:“如果你介意,那我们就去外面吃。” “当然不介意,我说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季屿深知在这种时候一定不能显得太小肚鸡肠,就算是只苍蝇,他也必须吞下去并且昧着良心说很好吃。 “真的?”庄亦麟脸上已经显出几分喜不自胜了。 “真的,让他来吧。”季屿也想看看这个属于庄亦麟和萧起昀共同的“朋友”究竟什么样,这是他认识庄亦麟快两年来,第一次见他朋友。 庄亦麟目光放空喃喃念道:“我五年没见着他了……” 要说季屿这小子,凡事他都能凑合,但只要跟庄亦麟有关的事他就会不知不觉的较真,说白了就是矫情。比如他知道庄亦麟的朋友今天要来家里作客,早上出门时就下意识的把自己捯饬的精致点,穿上他自认为最帅气的那套修身西装出门了。 搞定了宋总的工程,这几天他终于不用像年底时候忙的那么焦头烂额,春节前他不打算再接新案子,因为工作室规模有限,手上的案子早就饱和了,再增加工作量就会应接不暇。只不过季屿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还是一心想把工作室做大做强。 于是跟贺澜商量了一下,决定外聘两个设计师。 “现在只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就算招聘也得到年后才会有人来应聘。”贺澜说。 “没关系,反正这两天也没多少事,你有空就去人才市场看看。” 办公室会计汪君荷大姐听见俩老板在讨论外聘设计师的事,赶紧乐滋滋的插了一句:“季总贺总,你们对设计师有什么要求吗?我侄子今年建筑设计系毕业,能让他来实习一下不?” 季屿一听挺高兴;“可以啊汪姐,你侄子哪个学校的?” “浙大的,行吗?”汪君荷也就是惺惺作态的问问,都说是浙大了,能不行吗? “嚯,汪姐,没看出你还有这么厉害的亲戚啊!”贺澜拍手称道:“当然可以,我们招贤纳士,欢迎有勇气敢挑战的社会新人。” 汪君荷又迟疑了一下:“但是我侄子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寒假结束他得先回学校作论文答辩,我先给他占个位行不?” “小事一桩,就这么决定了,到时候带人过来面试。”季屿说。 当时俩人都权当是招聘一个普通应届毕业生而已,季屿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天汪姐随便一搭腔,就给他招了一条狼进来…… 下午回到家,季屿一开门,除了闻见一阵饭菜香味,还看见两个个头儿差不多的男人站在厨房里有说有笑,一个是庄亦麟,另一个应该就是他口中的朋友了吧。 季屿换了鞋走过去,主动跟客人打了招呼:“你好,我是季屿。” 那人围着围裙,一点都没有客人的生疏,反而很熟络的转过身跟他说话:“嗨,你好,我叫杜可风,快点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这话听起来就像在催促迟到的客人,虽然很别扭,但季屿还是乖乖去洗手了。 杜可风确实如庄亦麟所说,做菜很拿手,三个人铺了满满一桌菜,而且每一道菜都有模有样,季屿怀疑这个人在伯克利学的是烹饪。 杜可风带了几瓶红酒来,早就在醒酒器醒好,三个人都入席后才倒入酒杯,很多细节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很细心,也很讲究生活品质。 “小季不要客气哦,一定要把今天的菜都吃光光。”杜可风完全把自己当主人了。 季屿也顺着他的话梢说:“小意思,我可是从中午就饿到现在的,就因为庄老师说你很会做菜。” 庄亦麟一看季屿跟杜可风好像有话可聊,心里也就踏实了,三个年轻人吃饭喝酒聊天不亦乐乎,气氛还挺融洽,因为杜可风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尤其几杯酒下肚后更是天南海北任你瞎胡咧咧根本停不下来。 “杜哥,我听庄老师说你也是伯克利的,你学啥乐器呢?”季屿问。 “萨克斯,”杜可风颇得意的说:“我们学吹奏乐器的,最厉害的就是腮帮子肌rou发达,一口能塞进三个煮鸡蛋你信不?” 季屿倒是知道用嘴玩乐器的人咬肌发达,但没听说能塞进这么多鸡蛋的,这哪是口腔啊,根本就是个鸡蛋筐。 “嚯……太厉害了,要么我现煮几个鸡蛋你表演一下?”季屿半真半假的逗他。 “你还不信?那你有什么绝技?敢不敢跟我PK一下。”杜可风三杯下肚开始挑事。 季屿也亮出了来自理科生的必杀技:“我单手画圆,够格跟你切磋吗?” 杜可风小脸泛红睨着季屿,半天哼哼笑道:“庄庄,煮鸡蛋去。” 那天季屿真是大开眼界了,他眼睁睁看着杜可风往自己嘴里一个一个的吞鸡蛋,他怎么能想到一个看上去脸无二两rou的男人,嘴里真能轻松容易就塞进三个鸡蛋?!后来他不服气,自己试了试,塞一个都快把他口腔撑炸了,杜可风的嘴是个麻袋吗?偏偏赶巧的是,本来对于自己单手画圆这个绝技充满信心的季屿,那天居然发挥失常,不知是喝酒的原因还是太久没练习,圆圈没画出来,画了个大地瓜,笑的杜可风都想掀桌子了! 季屿愿赌服输,耷眉臊眼的说:“行,我输了,说吧你想怎样?” 杜可风摇摇醒酒器里剩下的红酒,嘿嘿的说:“把它喝完,哥哥我就给你吹一首萨克斯。” 庄亦麟知道季屿酒量一般般,刚才就喝了不少,要是再把醒酒器的红酒喝完,那肯定得醉,刚要伸手阻止,杜可风沉沉的给了他一个眼神,庄亦麟犹豫了一下,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季屿确实是喝飘了,也更加放得开,松松领带和衬衫纽扣,抓过杜可风手里的醒酒器,双颊油红声音嘹亮:“愿赌服输,就当我敬哥哥一瓶红酒!” 在季屿咕咚灌红酒的过程中,杜可风走到沙发那边,默默从盒子里取出萨克斯,擦拭一番,吹着一曲走向饭厅。 当红酒一滴不漏全部下肚时,季屿撑的像吃了二十个煮鸡蛋,他偏着身子歪着脑袋看站在自己身旁身姿摇曳的吹着萨克斯的杜可风,咯咯的笑开了。 “杜……杜哥哥,你吹这首歌怎么有种……像在送我走的感觉?” 杜可风眯笑着看着他,依旧沉浸的吹着他的。 哎呀……萨克斯不管吹什么曲子,都是一股sao味儿,只是季屿听着听着,这首歌像在给他催吐一样,胃里一波一波的食物反流感往上推来,终于在杜可风第一遍都还没吹完时,捂着嘴转身冲上二楼卫生间去了。 庄亦麟刚要跟着上去看,杜可风停止吹奏,看着那步履蹒跚的背影轻笑道:“第一次有人听我的萨克斯听吐了。” “我跟你说不要让他喝那么多……” 庄亦麟正要跟上去看看,就被杜可风拉住了,他脸上诚然没有了刚刚的调笑,淡然道:“坐下,咱俩聊聊。” 庄亦麟意识到这老朋友有话要跟他说,于是迟疑着坐下了。 杜可风的萨克斯摆在季屿做的凳子上,眼睛往楼上一瞟:“就是他吧?” 庄亦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点点头:“……嗯。” “小伙子倒是不错,挺实诚。” 庄亦麟:“……”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庄亦麟说:“没多久,也就这两三个月的事。” 杜可风疑问:“他不是一年多前就搬来了么?你们怎么会……” 庄亦麟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奇怪都同一屋檐下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这时候才来电,“谁知道,大概之前我们都处于视觉盲区吧。” 他想到如果季屿不是在呼浪见到自己,估计他俩至今依旧形同陌路,有时候两个人之间的电流就像断闸一样,即使近在眼前,也是视若无睹。可一旦电闸合上了,雄性荷尔蒙马上就如奔腾的黄河,生生不息的翻滚而来,挡都挡不住。 杜可风是一路目睹庄亦麟和萧起昀从相好到相守,从磨难到湮灭的,他懂这俩人之间细腻且无微不至的感情。萧起昀死的那年,他去北京参加了老同学的葬礼,那天,萧起昀那两个以艺术家自诩的父母一路冷脸,对庄亦麟漠然置之,遗体火化结束,还没走出殡仪馆,萧母就冲到庄亦麟跟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客气就往庄亦麟脸上扇了两个大耳光,那手劲儿可是一点没留,庄亦麟嘴角都淤出血了,但他始终紧咬牙关,一语不发。 尽管庄亦麟没有反驳,但他一直站的笔挺正直,丝毫不显卑微,倒是杜可风来火了,他才不管那俩老家伙是什么牛鬼蛇神,不管他们是什么乐团的首席,挡在庄亦麟面前就破口大骂,骂他们为老不尊,骂他们连送自己儿子最后一程也不让儿子清静,骂他们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萧起昀的父母显然没想到这叫不出姓名的男生如此放肆泼辣,盛怒的气焰反而被茫然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