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是小孩
等了半个小时,客户来了,是个五十几岁的老男人。 季屿负责专业解说,贺澜负责添油加醋,在图纸上比划着展望了一下这栋别墅装修好后的美轮美奂,客户听的老激动了,当下便敲定了方案,还大赞季屿年纪轻轻竟然能舍身处境,把中老年人的审美琢磨的这么透彻。 出于对设计方案的百分百满意,老男人坚持要请季屿和贺澜吃饭,盛情难却,这俩人还没法拒绝客户的邀请,只能硬着头皮陪这个半生不熟的老头子应酬去了,连吃带喝,直到晚上十点才回家,所幸吃饭的过程中又谈成一笔买卖,这才让季屿烦躁的情绪稍微平衡了一点。 令他意外的是,平时最晚九点半就结束的钢琴声今天还在继续,他推开门一看,庄亦麟还在给学生上课。 还是那身白T加灰色外套,搭配卡其色工装裤,一身规规矩矩宅男打扮,尤其在庄亦麟回过头看向玄关处时,那副黑框眼镜成功抹杀了他双眸原本迷魂yin魄的色彩,变得中规中矩,只有那个笑依旧憨憨的,纯的让人有种想往他脸上掐一把的冲动。 “我没影响你吧?我不知道你今天会这么早回来。”庄亦麟这话客气的让人有种莫名的陌生感,像是过了一个白天,俩人的距离又拉开了。 “啊……”季屿一时竟有些尴尬:“不影响,你们继续。”然后就匆匆上楼了,不再有多余的话。 其实他刚才是想问一句,庄老师你有没有乖乖吃退烧药,但庄亦麟的笑脸太过明亮,明亮到有种相敬如宾的错觉,所以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一鼓作气跑回卧室。 他今天一整天都牵挂着庄亦麟,不管他在谈工作还是应酬,庄亦麟就像个磁石紧紧吸附在他脑子里,不曾抹去,而且在外面待的时间越久就越是惦记,以致于刚才在他推开门见到人的那一刻是迫不及待想要抱抱他的——还好坐在庄亦麟身边的那个学生让他及时清醒过来,没有犯傻。 钢琴声从楼下传来,清脆灵动,隐约还能听见庄亦麟跟学生讲解指导的声音。 “熊志杰,告诉我b小调三部创意曲你练了多久了?”庄亦麟的声线温和柔软,即使在责备时,听起来也不带威慑力。 “一个月了,庄老师。”这个叫熊志杰的男孩十四、五岁,他带着些愧疚看着庄亦麟。 庄亦麟深邃的双眼在认真严肃的时候不会让人心生惧意,但会让人倍感内疚:“你下个月要考七级,巴赫到现在还弹成这样,中间衔接不顺畅,老是漏音漏拍,四个八度内的B大调、升G小调、降D大调和降B小调的音阶你能快速均匀的弹奏吗?要是做不到,你考七级没希望。” “可是……”熊志杰忍了忍:“三部创意曲真的很难啊。” “声部增多弹奏难度肯定增大,要是想简单,你折返回去考三级吧。”庄亦麟今晚给这个学生上了三小时的课,学生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他比学生还着急。 庄老师再次给学生演奏了一遍,这一遍与刚才熊志杰断断续续的弹奏不同,完全演绎出鸣奏曲的轻快,各种复杂的装饰音技巧在他手上就不是个事,把硬邦邦的五线谱曲弹得熠熠生辉、活灵活现。 不到两分钟的巴赫让熊志杰看的目瞪口呆,他的庄老师真的牛逼,指法熟练且不说,手指的独立性和控制力太优秀了,让人艳羡不已,他什么时候才能赶上庄老师这水平啊? 最后,熊志杰屈屈的抱着曲谱,承诺下节课一定让庄老师满意。 送走学生,庄亦麟伤神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看楼上某个房门紧闭的房间,上楼去了。 季屿刚洗了个澡,抱着电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翻看外网的设计图稿,翘个二郎腿,把电脑架在大腿与腹间,还点了根烟咬在嘴里,加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紧身背心和大裤衩,庄亦麟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说实在的,季屿这副大直男的邋遢打扮有点惊艳到他了。 野,坏,丧,危险。 这是庄亦麟中枢神经给出的最直观的反馈。 季屿丝毫没察觉出庄亦麟一闪而过的恍惚,抬头问:“有事吗?” 刚才那首钢琴曲虽然他叫不出名字,但听得他心神畅快,他知道那是庄老师弹的。开玩笑,好歹“同居”一年多,尽管他对人还没来得及进行深入了解,但是对这个人弹出的琴声早已烂熟于心。 “我今天打扰到你了?”虽然现在才十点半,季屿不可能睡觉,但庄亦麟还是略感歉意,毕竟他承诺过九点半以后就不会再上课。 “需要这么客气吗?”季屿反问。 庄亦麟迟滞了几秒,继而浅浅一笑:“我今天有吃退烧药。” 简短的一句话,却像是给季屿打了一针强心剂,之前的沮丧说不见就不见,脸上漾出朗朗的笑:“那你好多了吧?” “上课前又量了一次体温,没烧了。” 季屿点点头,显然不知道该聊什么了。 他一直保持仰躺在床上的姿势,电脑也一直架在胯间,动作很粗糙,却很舒坦,此时却被站在门口的庄亦麟那呼扇的眼睛看的浑身不自在,连腿毛都觉得痒痒了。就在他发现这么把庄亦麟晾在门口不太礼貌,准备起身请人进来的时候,他刚动一动腿,顿时就尴尬了。 他的老二竟然硬了,像个榔头一样顶在他大腿根部,关键他还穿了条薄薄的裤衩,只要一动身,他下面什么反应庄亦麟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就算他觊觎庄亦麟,他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个色情狂,不在射程内都能说硬就硬,像是他随时随地都想要似的,更不想让他认定自己就是个浮躁的小男生,不懂控制自己的欲望。 季屿故作镇定的瞥了一眼庄亦麟,恰逢他的视线从自己下腹处移开,俩人的目光微妙的撞在一起,不明意义。 不知道庄亦麟是不是从他秒绿的脸色看出点端倪,依旧斜靠在门框上,说:“我还没吃晚饭呢,想不想一起出去吃点宵夜?就当是谢谢你昨晚的悉心照顾。” 季屿真该感谢庄亦麟的高情商,及时化解了自己的尴尬与悲哀,他挤出个硬邦邦的笑:“可以啊!” “嗯,我在楼下等你。”庄亦麟说罢便转身离开。 就在季屿暗自庆幸没有出丑的时候,走廊上响起庄亦麟的声音:“如果实在憋的难受,你先手冲一下,不着急,我等你。”一句话说的汪然平静,波澜不惊,就像大人对小孩的嘱咐。 下一秒季屿脸上就一片万紫千红:“……” 俩人去附近的路边摊吃烧烤,庄亦麟一口气点了很多东西,看的季屿都骇然:“你吃得了这么多吗?不要浪费。” 庄亦麟坐在四角小方桌对面,杵着下巴道:“我从早上吃完早点到现在,一共就吃了两个小面包,你觉得我会浪费吗?” 季屿笑笑不说话,默默点了根烟抽起来。 这家坐落在老巷子里的烧烤摊是露天的,说白了就是违章经营,经营范围仅限于撑开的雨棚下面摆的四五张小方桌,地方不大,人却不少,每次来都络绎不绝,桌子刚空下,马上又被新一波吃客占上了。 看出来庄亦麟真是饿坏了,季屿抽一根烟的工夫他就吃完一盘炒饭,开始吃桌上的烤鱼。 “你不吃吗?”庄亦麟发现季屿一直没动筷子。 “我不爱吃鱼。”他说。 “那就吃烤虾。” “我高蛋白过敏。” 庄亦麟半信半疑的睨着他看了几秒,夹了一块烤鱼放他碗里:“优质蛋白,必须吃。” “太腥了,我真不喜欢。”季屿从小不吃鱼,他觉得无论用什么方法烹饪出的鱼,都渗着一股子泥土的腥臭味。 “腥?有你刚才打飞机那波蛋白质腥吗?不要矫情,吃吧。” 庄亦麟不堪露骨的对比让季屿瞠目结舌,重点是这人今晚这副老成持重的穿着打扮跟他口吐污言秽语的吊儿郎当完全不搭调,这种背道而驰的反差让季屿又品出别的一番滋味,纯与欲的切换,庄亦麟玩的驾轻就熟。 既然没法反驳,季屿只能一点一点吃起碗里的鱼rou。 周围闹哄哄的,两个人也相对放松,边吃边聊,聊天内容也无非就是些跟工作有关的口水话,庄亦麟好像在有意退回安全地带,不愿在零界点徘徊,这让季屿很茫然。 他知道自己昨晚喝多了,但他很确定庄亦麟是清醒的,对于他给予的回应和配合也是出于自愿,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夜醒来两眼一睁,庄亦麟跟选择性失忆一样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是酒壮怂人胆,那庄亦麟是什么?情到浓时自然浪,浪完就假装健忘? 难道……他后悔了? “你在哪里上的大学?” 庄亦麟挑着鱼刺说:“伯克利。” 虽然季屿对音乐一窍不通,但对于全世界榜上有名的那几个高等音乐院校还是有所耳闻的,“哪个伯克利?美国那个?” “嗯。”庄亦麟很享受把鱼腮帮子的那缕嫩rou嚼入口中的满足,并不在乎自己毕业于哪所院校。 季屿发自内心赞赏道:“只知道庄老师是个才子,没想到还是名校留学的海归,我对你简直是肃然起敬啊。”嘴上说着,心里也更加困惑了,都这么优秀了,为什么还要去当鸭子? 庄亦麟淡淡一笑,有点傲娇,有点不以为然:“弹个钢琴而已,没你说的那么了不起。” “绝对有,”季屿歪着脑袋认真琢磨了一下:“这一年来我听着你的琴声竟然能好好睡觉了。” 庄亦麟没太懂他这句话要表达什么。 “我从高中起就长期失眠,高考前更是靠褪黑素才能入睡,一直到搬来我姑妈的别墅时,我每天睡前都要吃药,雷打不动。” 季屿的话比无脑吹捧庄亦麟的琴技如何高超更让他亢奋:“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