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指间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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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不要碰……放过我……放过我……不要!!” 蓦然睁开双眼,司徒晔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之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李景肃近在咫尺的睡颜,有力的手臂还搭在自己腰际。 刚才在梦里,他梦见了刘辉、刘淼、司徒玮、还有很多看不清面目的男子,每个人都邪佞地笑着,团团围在他身边,无数双手撕扯着他的衣服、玩弄着他的身体,不顾他的哭喊抗拒,将肮脏腥臭的性器戳在他脸上…… 梦中的触感残留在肌肤上,让他头皮发麻,猛然掀开被子弹了起来,躲到李景肃的手够不到的地方,顺便将人惊醒。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醒你……对不起……” 他惊慌失措地道歉,无意识地向床榻的角落里瑟缩。睡眼朦胧的李景肃瞬间清醒过来,眼中掠过痛惜之情。 “别怕,司徒,你只是在做梦而已,没事了。” 像是哄着受惊的小动物,李景肃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轻言软语地安抚。司徒晔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放任他靠近,轻轻环住自己的身体。 “没事、没事了,只是做梦。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没事了……” 李景肃的怀抱很宽敞、也很温暖,司徒晔安心地倚靠着,湿了眼眶。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还是会梦到……” “那些事没那么容易忘记。慢慢会好起来,别着急。” “可是每次都吵醒你,我觉得过意不去……” “这你就更不用介意了。本来就是我害了你。照顾你,我心甘情愿的。” 他咬了咬嘴唇,咽下了分开就寝的提议,说服自己只是暂时接受对方的照顾和赔罪,让自己的依赖行为显得心安理得一些。等极乐草的药性完全解除,等他不再梦到那些不堪回首的梦靥,等到时机成熟…… 他就不会再麻烦他了。眼下都是没办法的,是迫不得已、暂时的。 一个多月来,李景肃对他太好了,让他不敢去想这份细心呵护背后的意图,更不敢去回应哪怕一点点的期许。虽然对方反复表明不需要他回报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期许,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的好,他感觉得到。不加以回报,他觉得过意不去。 他为他换了身边服侍的婢女,也换掉了一部分仆役。被换掉那些,平常对他的态度都透着不屑,新换的人就完全不会。他私底下问程艾,得知果然是程艾将部分婢女和仆役的不敬透露给他。 他也为他找来了极乐草的解药,服用之后果然见效,发作的间隔和程度也大为减弱。现在即便发作,他也能够自制,不会像从前那么失态。同样是程艾告诉他,药方是李景肃从司徒玮口中逼问出来的,并且亲自试了药。 他大为震动。逼问药方也就算了,司徒玮是否被杀他也不是很关心了,然而亲自试药还是令他过于震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愿意用生命来为自己冒险。 如果只是为了占有,他早已拥有过,现在仍可以随时占有。 如果只是为了赔罪道歉,也用不着做到这个程度。 他用实际行动向他表明了心迹,打消了他的顾虑,他不是看不明白。可是要他回应,他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到。他甚至觉得,如果对方只是单纯想要自己的身体,或许还更容易些。 就像现在,隔着单薄的里衣,他的鼻子里充斥着他的气息,肌肤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火热。眼角的余光瞥见男人胯下,隐约已经鼓了起来。李景肃对自己是有欲望的,一直都有。但自从把他接回这间府邸开始,他一直在压抑着,没再真正碰过他。 藏在股间的器物他堪称熟悉,至今也能回想起那形状、那热度、还有进入自己身体时的感觉。并不美好。他不得不承认,李景肃曾经带给他的回忆,并不比刘辉等人好到哪里去。那雄伟的凶器同样曾经让他痛不欲生,带给他无尽的屈辱。 这段时间他不想出门也不能出门,更不愿意跟外人接触,倒是有的是时间胡思乱想。但他还是想不明白,他和李景肃之间,现在这样,到底算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李景肃的确曾经伤害过他,可是他一直在后悔、一直在道歉,也一直在弥补。回想起从朔阳城破开始两人间的相处,他惊讶地发现李景肃现在的态度和那时相比几乎发生了逆转。他终于感受到这个人对自己的尊重和爱护,也终于敢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 可他还是不敢回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对李景肃算是怎么回事。即便是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中他数次想起李景肃,甚至在刘辉面前喊出李景肃的名字,他也觉得那不过是自己本能的求生欲。 即便他现在很感谢他,但感谢和感情,本就是两回事。 他的手有意无意地碰了碰李景肃的下身,后者陡然一惊。他低着头小声说:“你这样……不难受吗……?” 李景肃苦笑一声:“没事,过一会就自己消下去了,不用管它。” 司徒晔声音更低:“你……你府上,虽说没有妻妾,怎么连个侍寝的婢女也没有吗?” 李景肃愈发苦笑:“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事了?” 司徒晔低着头不敢说话,想起刘辉诸多王妃之外的成群姬妾,甚至不被他当人看待、随意虐待。他还没傻到当面把人在这方面进行比较,心里却觉得李景肃这种洁身自好的品性,十分对自己的胃口。 “沉溺情欲容易诋毁心智,耽于享乐容易安逸丧胆。我国成为北方霸主时日尚浅,根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稳固,我心中也有未酬壮志,因而生活之中刻意薄待自己,以此激励意志。” 李景肃的解释让司徒晔忍不住怼了一句:“你所谓的未酬壮志,就是南下攻打我朝?” 气氛被这句话弄得有些尴尬,却不想李景肃开个了玩笑:“其实我真正的壮志,是想兵临城下、逼你和亲。” “做梦!”司徒晔听出了他的玩笑之意,也没当真,笑道:“若是和亲,最多许给你一个皇室疏宗的年轻女子,给个公主的名号就是了。前朝和亲,还有以宫女充当公主的例子呢!” “既然和亲不成,只有硬抢了。”李景肃笑了笑,神情又严肃起来:“司徒,我知道你责怪我攻破朔阳、掳你为囚的事。我无法辩解,也无意开脱。战场上的事,成王败寇,你不能说我李景肃有错。我的错处,只在你身上。你若不肯原谅我,我不会奢求。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让我照顾你、保护你。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我只能尽力弥补。” 司徒晔沉默了许久,忽然问:“江南,有什么动向吗?” 李景肃想不到他有此一问,搜肠刮肚地想了想:“除了你弟弟司徒遥登基、尊你为太上皇、改了年号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动静。倒是盘踞颍、祁二州的颍州刺史郑琨声望日隆,坚守不退。颍州、祁州一带,已经成了中原人在江北仅存的势力范围。” 司徒晔大感欣慰,连带着精神都振奋不少:“郑琨乃颍州名士,风骨卓然,智谋无双。更为难得的是,他本人虽然出身士族,对寒门出身的青年才俊毫无偏见,以才取人。方淮年轻时便是师从于他。” 李景肃见他夸奖旧日朝臣,总是心里不舒服,冷笑一声:“既然是如此大才,为何我军攻打朔阳城时,不见他来勤王救驾?” 司徒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小声辩解道:“你们军势太盛、进军太快,大概是没来得及吧……” 李景肃知道对话再这样进行下去只会让彼此都不愉快,很想赶紧转移话题,然而看着司徒晔黯然神伤的表情,还是很违心地安慰他:“朔阳一战,我有意绕过颍州这颗钉子,派出偏师加以钳制,为的就是直捣黄龙、孤立朔阳城、围点打援。——郑琨并非有意不救。” 司徒晔略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我听季容说过,刘辉曾经向我母后和弟弟提议让他们将我赎回去,被母后拒绝了。” “……这件事我倒没听说。可能是我出征先零时候的事?” “嗯,就是那时候。”司徒晔黯然神伤,小手攥着衣摆捏得死紧,“我知道母后一直不喜欢我,可我没想到即便刘辉主动提议可以出钱赎我回去,她竟然也不愿意……” “你这个母亲……就那么宠爱你弟弟?” “她一直想让泽方继承皇位,说我身体孱弱,不如泽方能文善武、雄才大略。但父皇坚持,我才得以立为太子。”司徒晔低声道,“也许我被你抓来平栾,对母后来说反而求之不得,她当然不会为我出钱……” 李景肃听他这样说,话中的酸楚连旁听者都觉得难受,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司徒晔轻声一笑,语带凄然:“还好父皇疼爱我。只是我却辜负了他……” 李景肃摸了摸他的头发,想宽慰几句,又想起让他辜负先人的正是自己,这话便说不出口。司徒晔一阵沉默后忽然起身:“我想去方便一下。” 李景肃下意识地要跟着起来:“外面黑,我陪你。” “不、不用,我自己去……自己去就好……” 说着,他逃也似地起身,连外袍都没想起来要披上,打开房门夺路而逃似地跑了出去。李景肃愣了一阵,听到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啜泣声,这才明白司徒晔根本不是要去方便。 今晚这话题,对彼此而言,果然还是过于沉重了。 他听着那哭声,抓心挠肝似地难受。他很想跟他说母亲和弟弟抛弃了你,我不会。他们不要你,我要你。可他有什么资格去劝慰他呢? 他和他的关系,从一开始便染着血、沾着罪,洗不干净抹不掉。无论怎么挣扎,也弥补不上、挽回不了。 他终究不是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