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驯化我。

    “你数过吗？”康奎尔撑在博格上方，手指探到博格身下掐住他的大腿，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他滑腻柔软的大腿根部。“这里该有多少画了？”

    他询问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愉悦，恍然间甚至会被当做情人间的低语。

    “四十四……”被cao得不太清醒的博格反射性回答。刚一出口就反应过来，沉着脸闭上了嘴。

    他想要逃避，康奎尔却不给他机会，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你知道次数一到会发生什么吧。”黑发的人类趴在红发的龙身上，长发交缠，肌肤相亲，一副亲昵至极的模样。

    可人类的话却字字诛心。

    “你去死，好不好？”康奎尔轻声问，似乎只是在问博格今天天气正好。

    他忍得太久了，自从和博格进入同一个副本开始他就在忍耐。与博格的相遇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博格不该受限于身体里残留的感情对他紧追不放，他也不该贪心于飘渺无根的依恋与痴迷，冒名顶替记忆中过去的自己。

    康奎尔低头，抚上博格的脸颊，“你死了，我就与过去毫无瓜葛，能自由自在地活着了。”

    如果说康奎尔之于博格是过去的幻梦，那博格之于康奎尔就是过去的噩梦。他本应宛如新生，本应以他自己的心意在这个世界活着。但脑海里那庞杂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他不是他自己。

    可他看过去如同雾里看花，过去的他如何心动，如何痛苦，他都能冷眼旁观。为什么，凭什么，他就得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份记忆，去当“康奎尔”？！

    他有意不去看那份记忆，就是想与过去撇清关系。

    然而博格出现了。

    他即是过去的故人，但也不是。在天翻地覆的变故之后，他和自己一起被魔女复活。但他没有记忆，只有深刻到化作本能的情感。哪怕毫无自觉，也本能地爱着自己。

    真是炽烈的温度。康奎尔呆呆地想，那头鲜艳的红发在视野里膨胀得如同火焰，甚至刺痛了他的眼睛。

    如果真的属于他的就好了。

    “或者……”康奎尔目光沉沉地看着博格，那头热烈的红发被汗水浸湿，黏在他的脖颈上，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我放过你。”

    他的语气很慢，带着些不知真假的艰涩。

    “魔女答应我在达成条件之后给我一个完成愿望的机会。我不要【恋人】这个诅咒，而你……”他用捏着博格下巴的手指抚过他的下唇，“你忘记这一切。”

    “……我们两，就当从未认识过。”

    博格愣了愣，喉咙里发出几声短暂的促音，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眸子里的金光渐渐消散——

    “别跑！”

    康奎尔怒火中烧，掐住博格的脖子，指尖用力到发白。

    空气一瞬间被截断，肺部缺氧的痛楚打断了博格，让他涣散的眼神重新找回焦距。

    他猛地拉开康奎尔的手，急促地喘息了好几下才缓过神，开口时还因为被扼住喉咙而声音沙哑。

    “下手可真狠。”他揉了揉被掐得发红的脖子。

    “不下狠手的话，难道让你把‘他’放出来？”康奎尔嗤笑一声，“明明最开始遇见的就是你，想当我主人把我囚禁起来的也是你，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造了个虚假的‘博格’出来。

    “是啊……是为什么呢？”博格的声音很轻，像是呓语。

    康奎尔转头去看他，却发现他低着头，垂落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怎么，是想用温柔的假象欺骗我，让我原谅你这个绑架犯？

    “可你也没想到，‘他’居然敢把我放走吧。”

    博格没有回答他。

    康奎尔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也懒得去关心。他因为即将到来的解放而心情激动。

    很快，他就能挽回自己的错误了。

    “博格……不，你应该不喜欢这个名字。”康奎尔语重心长地说，“你应该也对过去的情感苦恼吧，毕竟对着第一次见面的人哭得可怜兮兮可以算是龙的耻辱了。

    “而只要你忘记过去的一切，我也没有这个诅咒，你就可以成为一条真正高傲尊贵的龙，而不是与一个人类纠缠不清。

    “而我，我摆脱了恼人的诅咒，可以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冒险者。

    “怎么样？这简直就是双赢。”

    康奎尔身体前倾，眼神因为期待而亮晶晶的。

    博格痴痴地看着他，看他激动地嘴角上扬，胸口起伏，鲜活得令人着迷。然而他说的话却那么伤人，说着要与他分道扬镳的话，还那么高兴。

    他看着他心爱的人类，膝行一步拥抱他。

    龙的双眼猩红一片，竖瞳颤抖。他俯首在康奎尔耳边，低语似哭求又似怒吼，“我不愿意，康奎尔。

    “我想让你和我一样，变得不幸。”

    康奎尔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然后变成怨恨的咬牙切齿，“那你就去死吧。”他伸出双手掐住怀里这个拥抱他，像拥抱深爱的恋人的人的脖子，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

    但博格这次早有准备，区区人类的力量怎么可能扼住龙的命脉。他毫不在意康奎尔的死手，反而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这才是你的本性对吧……这才是你真正想做的！”康奎尔失控地大吼，人与龙力量上无法企及的距离让他绝望，“上次你囚禁我让我跑了，这次你想做什么？洗脑？精神控制？虐待？”

    “你放过我吧……你本来就不是博格不是吗？为什么要紧追我不放呢？”康奎尔回忆起那不堪回首的曾经，身体无法控制地发抖，视野也模糊起来。

    “……别哭，你别哭。”令人贪恋的温暖抚过脸颊，博格俯下身吻去康奎尔脸上的泪水。

    “你又把‘他’放出来了？！”然而康奎尔却愤怒地甩开他，“你以为把‘博格’叫出来，我就不忍心——”

    控诉堵在口中，康奎尔对上了眼前人一双金色的眼睛。

    “是你？”

    “……我一直都知道。”博格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他’做了什么，我都知道。”

    他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

    这是谎言。

    其实他很清楚。

    他从诅咒营造出的虚假爱情中汲取温暖，聊以慰藉。但他和康奎尔都知道，那一切都是虚假的，是他用卑劣的手段强求而来的。

    他以为他可以接受的。

    他错了。

    他越重复利用诅咒榨取康奎尔的依赖这一手段，越痛苦地意识到康奎尔爱的不是他。

    他透过他相同的样貌，寻觅着死去的博格的代替。从前的博格温驯而服从，像一只忠诚的宠物，无条件地付出，无条件地回应康奎尔的期待。但他不是，他流着龙的血，自私又贪婪地想要把宝物占为己有。

    但他握得越紧，手中脆弱的宝物就越容易破碎。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为什么从前的博格放弃了龙的传承。龙从幼体转化为龙需要两个步骤——敌人的鲜血会淬炼自己的身体，抛弃脆弱的过去会重塑自己的灵魂。但博格拒绝了，他紧紧抱着记忆不放，才逃过了龙血液里流淌的暴虐本性，回到了康奎尔身边。

    当他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现在唯一留下的，只有属于过去的祖母绿的右眼了。

    “从前我有多么希望博格彻底死去，”他无奈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右眼，“现在我就有多么希望他还活着。

    “至少……你会开心一点。

    现在他都觉得可笑至极，觉得当时的他怎么会这么卑微又懦弱。一刻不停地想着如果，如果他能让‘博格’回来，他会不会对他笑一笑，哪怕不是对着他，哪怕是他骗来的。

    想到自己都相信了。

    最可悲的是，直到现在他也如此笃信。

    康奎尔死死地盯着他，眼前的龙第一次表露脆弱姿态。他刚才恨不得咬断他的脖子，吃他的rou，喝他的血，现在却只觉得无力。

    “……你为什么这么想？”康奎尔怔愣地看着他，“因为你觉得如果是‘博格’的话，我就会原谅他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因为你觉得，过去的我会原谅他，现在的我也会这么做吗？！”

    他终于明白自己无法平静的怒气与怨恨从何而来。博格从始至终，哪怕失去记忆，也把他当做了从前那个名为“康奎尔”的人类。并以此为基础，臆测他的喜好，伪装成他以为的“康奎尔”会喜欢的模样。

    康奎尔冷笑一声，准备撕开最后一层遮羞布。

    “你错了。我不是康奎尔，纵使我拥有他的记忆，我也不是他。遇见你的时候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你无论做什么，都找不回他了。”他徒生一丝悲哀与嘲讽，“从前的康奎尔，早就死了。”

    绷紧的四肢突然无力起来，之前那勃然的怒气仿佛一瞬间熄了火，康奎尔跪坐在床上，难得用轻松的语气对博格说：“你看，无论是从前的博格，还是现在的你，喜欢的都不是我。

    “这一切其实都与我没什么关系，所以放过我吧，好吗？

    “还是说，你想让我假装‘康奎尔’？”

    康奎尔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甚至将自己的脆弱都暴露得彻彻底底。他累极了，低着头不想动，连博格靠近他都没反应过来，被他抱在了怀里。

    龙的体温一如既往地偏高，暖得康奎尔心口发堵。他伸手想把他推开，却被抓住了手腕。龙贴着他的耳骨说话，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既然从前的博格和康奎尔都已经死了。那现在呢，现在的你愿意喜欢现在的我吗？”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我不是康奎尔，之前是我假装的，我只是有他的记忆罢了。”人类气急败坏。

    “我知道，我知道……”龙安抚着怀里乱动的人类，语气却止不住地开心起来。“所以我问的是现在的你。”

    “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动不动就把我关起来，还要虐待我的龙？！”

    “那就驯化我。”龙与人类对视，“如果占有是我的本性，控制是我的本能，贪婪在我的血液中流淌，那你来驯化我吧。让我违背我的本性，忤逆我的本能，变成你想要的模样。”

    “……你，你”人类说不出话来。“为什么？”

    龙将人类的手掌贴在自己胸前。

    “砰砰、砰砰。”

    心脏的震动传至指尖。就算是对龙来说，这样的心跳也过快了。

    “因为我喜欢你。”

    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人类，又重复一遍。

    “我，喜欢，你。”

    在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红发的龙急匆匆地奔向他的人类。

    在远处，他看见黑发的人类苦恼地皱着眉，口中念念有词。声音被风送进他的耳中。

    “为什么？我不明白？如果是我的话，见到有人那么开心地向我奔来拥抱我的话，至少要摸摸他的头吧，为什么要故作矜持地推开呢？我不懂。”

    人类认真地烦恼着，没有注意到龙的到来。

    在他撞进怀里的时候，更是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

    “诶诶，你怎么回来得那么早。”人类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亲昵地蹭了蹭龙的额头。“怎么了？”

    人类的眼睛亮亮的，闪烁着耀眼的光。

    龙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后低头亲吻了他。

    这个举动显然出乎人类的意料，但他没有躲开，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会，还是轻轻落在了龙的头发上。

    那是个值得纪念的午后，是龙空白记忆中最值得珍藏的宝藏。

    人类的气味，人类的体温，人类的声音，还有他初次体会的心动。

    他以为这是命中注定，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