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俞文星重重地躺到床上，柔软的床垫登时将他裹住，他没有选择开灯，整个房间漆黑一片。 房间里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香水味，他在宋倩云的身上闻到过，一阵呕吐感涌上他的喉咙口，怎么也压不下去。 打开手机，画面还停留在和孔小慢互道祝福的页面上，屏幕的亮光成为这个房间唯一的光源，照得他脸惨白一片。 好想现在就看到孔小慢。他在脑内反复想道。 要是孔小慢的手机是智能机就好了，至少他们还能打个视频，然后在孔小慢无意间对镜头露出诡异的角度时偷偷截图，下一次见面拿来逗他，就像……就像…… 就像那些同学们说的，情侣之间的做法。 他没有被这个想法震惊到，毕竟他从很早之前开始就知道，孔小慢适合他，他也需要孔小慢，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孔小慢的依赖只会越来越大。 只不过用“情侣”这样的词来形容他俩……孔小慢听了大概又要把眼睛瞪得圆圆的了吧。想到那样的画面，俞文星不禁失笑。 他关上手机，唯一那一点光亮被掐断，房间又陷入无边的黑暗。 就这样吧，就这样保持现状，对他和孔小慢来说都是最好的，将来要是他不再需要孔小慢了，孔小慢也不至于太过伤心。 楼上的俞文星累得睡着了，楼下的宴会还在继续。 宋三不喜与人打交道，即使是面对自己的手足兄弟，她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品酒，宋倩云也很自觉地没去打扰她。 老大和老四正在谈论着什么，看表情大概是公司那边的事，宋倩云一过来，他们便不约而同地闭了口。 “大哥，你找我？” “嗯。”他淡淡地瞥了宋倩云一眼，“你儿子呢。” 宋倩云反复捋着耳边的头发，神情紧张：“他有些不舒服，先上楼休息了，要我叫他下来吗？” “不用。”他继续说道，“我只是要提醒你，一个不会分化的孩子，是没有用的，你明白吗？” 宋倩云的脸唰一下白了。 这一年俞文星几乎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就连他的体检报告也要靠买通医院才能获得。看着报告上并不乐观的数值，宋倩云的内心日益焦急。 她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带俞文星去系统地治疗，听说国外也有更先进的仪器……但是没想到他们对这个孩子的关注度高得出乎她的意料，要想悄无声息地带走他是不可能了。 老四在旁边听着，嘴角憋笑，宋倩云顾不上被耻笑的尴尬，慌乱地朝他们解释道：“他不是……他就是分化时间比较晚一点，我之前都带他做过那么多次检测了，他一定会是Alpha的！大哥，你要相信我！” 老四“嗯嗯”两声，说：“四哥相信你。”老大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笑的事儿，只说了句“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便不再理会她。 “我不写了。” 陈桐把电脑扔到床上，一脸生无可恋地对两人说道。 “那明年我们只能去编辑部的门梁上看你了。”邹乐提醒她。 “挂就挂吧，我不写了！今天就是逼死我我也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陈桐崩溃地喊道。 孔小慢同情地拍了拍陈桐的背，在衣服上印下一个大黑手印。 外面的人都在赶去集体跨年，来买东西的人少了许多，三人便开始为晚饭忙活。 陈桐来的时候带了菜，邹乐负责给它们洗个干净，陈桐来切，一半炒一半倒锅里涮着吃。 孔小慢手脚笨，被留在店里打扫。他踩着梯子把货架理整齐，再把通道扫干净，搬出不常用的折叠桌子摆在空地，一边招待稀稀拉拉的客人一边等着陈桐上菜。 这几年C城禁了烟花爆竹，跨年夜少了许多喧闹，孔小慢趴在桌子上往外看去，除了对面小区的灯光，整个城市暗得令人害怕。 要是俞文星也在就好了。 自从遇到陈桐和邹乐之后，他的新年似乎真的有了过节的气氛，会有人和他一起吃饭、打闹，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回忆都好似被涂了颜色，生动地在孔小慢眼前回放。 唯一可惜的就是俞文星不在。孔小慢知道自己变得愈发贪婪，却还是忍不住幻想，如果今天俞文星也能来到这儿，他就可以和陈桐邹乐介绍他，虽然邹乐一定会很生气，但是相处久了他们就会知道小俞还是很可爱的嘛…… 他偷偷对着花园三期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希望那一天能够快点到来。 宴会行至尾声，众人纷纷露出疲态，宋倩云端起酒杯，打算为这场宴会做一个完美的收尾。 她看向人群中的俞文星，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不那么颤抖：“非常感谢今天大家的到来，大哥、三姐、四哥，百忙之中辛苦了。虽然二哥今天没有来很可惜，不过兄弟姐妹总有齐聚一堂的时刻，下次我会选一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 “俞家的几位小朋友今天开心吗？希望点心都还合你们的口味，喜欢的话下次可以再来叔叔阿姨家玩。” “时间也不早了，就不耽误大家休息了，如果有不方便晚上回去的可以到楼上客房将就一晚。” 她举起酒杯，扬声道：“来，为了庆祝新一年的到来，让我们——” “干杯！” 三只杯子撞在一起，碰出清脆的响声。 三人咕咚咕咚喝着自己杯子里的液体，随后一齐打了嗝，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看在是过节的份上，邹乐允许了陈桐放开喝，顺带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啤酒，陈桐趁他不注意，把自己脚下那瓶啤的换成了白的，还一口喝了许多，冲得她整个人七荤八素的。 孔小慢没沾过这玩意儿，这两位cao着家长心的也不可能让他碰，于是他就只能捧着那杯美年达，一边嗝着气一边往嘴里继续灌。 喝了酒，邹乐也放得开闹腾了，三人从划拳玩到抽扑克，输了的就要一口闷，有时还把杯子混着喝，喝到最后每个人肚子里都是满满一泡尿。 邹乐爬到小板凳上，单脚踩上一旁的货架，拿着自己的手机当麦克风，开始深情且走调地唱着不符合时代流行的经典情歌。 “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命运～” 一首好好的歌被他蹩脚的粤语唱得七零八落，滑稽十足，陈桐乐得拍手哈哈狂笑，唯一还清醒的孔小慢怕这个醉鬼摔下来，手足无措地绕着他打转。 “……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唱到最后一句，邹乐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身旁的孔小慢，神情落寞，孔小慢不明所以，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 直到邹乐的眼角滑下一滴泪，他想要去接，却没有接住，再抬头看，邹乐已经收起表情，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的邹乐。 眼泪砸到地上，好像砸出了“啪”的一声，又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