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寸头小刺猬

    DNA的检验结果要过好几天才出来。

    周末结束，陶昭心无旁骛地回校继续学习。各科的教学进程已经走上了正轨，周四周五将进行高中的第一次小测。

    鉴定结果出来的晚上，陶昭正拿着英语小测试卷回宿舍。

    英语老师的改卷速度奇快，上午考的试卷，晚上就已经批改好发回到学生手里。尽管陶昭在做试卷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自己会考得很差，但是看到试卷成绩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他从来没有考过这么差的成绩，周围同学对试卷难度的埋怨也没能让他的心情好转。听力他只有前面几道小题是自己选的，后面的几乎都是连蒙带猜。后面的一篇完形填空，光是选项里的词，十个就有六七个是他看着眼生。

    最后一节晚自习时才发的试卷，陶昭还剩几道大题没有看，他便干脆把试卷带回来宿舍。等他把最后的那道短文改错给订正完毕时，整张试卷已经变得红黑相间，密密麻麻。

    陶昭深吸一口气，正要从头记一遍试卷上标出来的重点词汇，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压下心中的烦躁，随手按开了手机，滑动两下。

    原来是DNA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前面几行，都是各种专业名词的数据分析，陶昭只看了两眼，手指便迅速划过前面密密麻麻的一大串，直接划到了最末的一行字——“依据现有的资料和DNA分析结果，不支持两份DNA来源者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陶昭谨慎地把这句话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最后把手机关机，继续埋头记单词。

    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去之前就预感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陶昭照着抄写了几个单词，自己又默写几遍，越写越潦草，最后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艹”。他手下的笔依旧没停，但写的不再是英语单词，而是一大堆骂人的话。不得好死，断子绝孙……所有他能想到的骂人的话，他都发泄般在纸上写了一通。

    本来他今晚心情就烦躁，现在被这事一搅，更加不爽了。

    自己都不是陶建光他儿子，陶建光凭什么开口老子闭口老子地使唤自己。至于陶建光他那亲儿子，以后要是被他找到，非捶死他不可……

    骂到没什么脏话可以骂了，宿舍灯刚好熄灭，陶昭重重呼出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满腔的怨气怒气，都少了大半。他把试卷本子放好，规规矩矩地躺下睡觉。算了，不想了，明天还有其他科目的小测。

    最后一门小测，是数学。考的都是他们这两周新学的高中知识，对陶昭而已，没什么特别的难度。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就收了笔，等着收卷。

    只是下课铃响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头发稀疏的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说道：“麻烦课代表收一下试卷。”结果底下半晌都没有收卷的动静。数学老师又重复了一次：“课代表？”

    前排同学提醒：“老师，我们班好像还没有数学课代表。”

    数学老师一拍脑袋：“我还没有在你们班选课代表吗？那现在选一下吧。”他扫了一眼教室，大多数同学忙着低头再看几眼试卷，他这么一扫，就和后排抬头疑惑怎么还没有收试卷的陶昭目光对上了。

    “那位同学，就你了。你来当我的数学课代表。”数学老师一脸高兴的样子。

    陶昭下意识想要回头，又想起自己这儿已经是最后一桌了。

    “不用看了，就是你了。你我很有缘啊，年轻的时候我也很喜欢留这种发型的，这叫什么来着……哦，非主流发型。”数学老师拿起座位表，找到了陶昭的名字，“就是你了，陶昭同学。”

    被数学老师这么瞎说一番，班上有同学好奇地回头看向陶昭这边。甚至同桌的宋山月也测过脸看了一下陶昭的头发，陶昭心里一阵别扭。

    他头发留了将近一个暑假，还没来得及剪头发，额前头发都要快要遮到眼睛了，后面的头发也贴到了脖子上，乍一看去，确实有点非主流的调调。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当课代表。

    陶昭想要出声拒绝，数学老师却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只留下一句“帮忙收下试卷啊，陶昭同学”，就离开了教室。

    陶昭没法，只好先组织收试卷。

    班主任李彩冰此时过来教室：“下周会有领导过来检查仪表，你们这周回去劳烦收拾收拾，男生头发长的，麻烦剪剪。”她的目光似乎在陶昭那儿停留了一会儿。

    陶昭连续两次被cue到头发。

    得，他等下就回去把头发给剃了。

    ＊

    说剃头，陶昭是认真的。

    周末放假，罗杨鸣和郑庆良都已经回家了，宿舍只剩下陶昭一个人。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把电推剪，对着镜子找好位置，便转动着手腕剃了一圈，不到十分钟就剃好完事了。陶昭将这用了几年的电推剪收拾好，清理干净地面，到浴室用凉水爽快地洗澡洗头。

    出来的时候拿毛巾随意擦了一下，陶昭这才拿出手机，调出通讯录：“你好，姜警官……”

    陶昭之前翻过家里的证件，他是有出生证的，自己是被拐卖到白村的可能性不大，这么看来很有可能是被调换了。剩下的事情，只能拜托警察去查了。

    关了电话，陶昭重新拿出那英语习题册做了起来。

    周末过得飞快，到周日傍晚，陶昭早早来到教室，拿出英语课本，翻到后面的单词表记单词。没多久，前桌的两个女生也一边说话，一边进了教室。

    走到陶昭跟前时，阮小薇看了他一眼，瞪大眼睛，随后疑惑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座位，再看看和自己一起进来的同桌刘晔语，最后将目光重新放在陶昭身上。

    刘晔语一开始看到陶昭也有些诧异，后来反应过来淡定坐下，对一旁发愣的阮小薇说：“别看了，我们没有走错教室，他也没有走错。”然后她转过身，和陶昭打招呼，“陶昭，你剪头发了。”

    陶昭“嗯”了一声。

    阮小薇哇地一声，坐下来凑近看陶昭的脸。陶昭不自觉抬头后撤，微蹙着眉，一脸莫名地看向阮小薇。

    阮小薇丝毫无惧：“陶昭啊，原来你长这样。”

    之前陶昭的头发留得长，遮住了近半张脸，又经常埋头不理人，显得内向阴郁，阮小薇都没有怎么认真打量过他。现在陶昭直接剪了个寸头，五官大大方方露了出来，猛地看到委实惊艳。

    “这个叫雅痞？”阮小薇托着下巴，想了想，嘴里念念有词，“嗯……不对不对。”但她一时分外纠结，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陶昭皮肤白皙，眼睛形状偏向于杏眼，但眼眸漆黑幽深，看人的眼神凉凉的，气质带着点阴郁厌世，再加上这寸头的痞气，让阮小薇这一专业颜控，热衷于剪辑各类美人儿的业余UP主，都一时把握不住要如何形容。

    “诶呀，不管了。”阮小薇盯着陶昭看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放过自己，兴奋道，“等下宋山月过来，我们这里就是一班的颜值顶流一角了。”

    刘晔语提醒她：“小薇，你刚刚不是说你的物理作业还有几道题没有完成吗？”

    “啊，对喔！”阮小薇连忙转身，还不忘多看陶昭几眼，拍着胸口道，“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陶昭大体上听懂了，阮小薇是在夸他好看的意思。他没怎么放心上，继续埋头记单词，忽然侧边一个人影遮住了他的本子，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剪头发了？”

    陶昭同样“嗯”了一声，响起刚刚阮小薇的话，莫名有些不自在。

    宋山月显然察觉到了他的拘谨，看着陶昭剪影般的侧脸，宋山月笑了一下，说道：“挺好看的。人长得好看，剪什么发型都好看，”

    “啊？”陶昭有些反应不过来，睁大眼睛看着宋山月。他有点懵。虽然知道宋山月是那种善于照顾别人心情的人，但是这么直白断然的赞美，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茫然短暂地驱散了陶昭眉眼间的阴郁，看着陶昭少有的模样，宋山月一时觉得好笑，继续问道：“在哪儿剪的，我也想去剪一个。”他长大以后似乎就没留过寸头了，还挺新鲜的。

    “别了，你留现在这个就挺好的了。”陶昭说得真心实意。他倒不是想要隐瞒自己剪头发的事情，只是单纯觉得宋山月现在的样子就挺好的。

    “这样啊……”宋山月语气里有些可惜，看着陶昭齐整的寸头，有些心痒，“那你让我摸一下，过把瘾？看看扎不扎手？”

    “随便。”陶昭低头继续记单词。

    宋山月伸手轻抚上陶昭的头顶，他确实挺好奇的。短短的头发的确有点刺，但是一点也不扎，反而更像是痒。

    手掌抚到陶昭耳边，宋山月瞥见平日冷冷淡淡的同桌耳际微微泛红，这是不好意思了？他收回了手，陶昭回眼看他，眼神中带着询问，似乎想问他头发摸起来扎不扎手。

    宋山月嘴角含着笑意道：“像是小刺猬。”

    刚开始接触时，浑身炸刺，看着十分凶悍。但是如果慢慢靠近它，和它渐渐真正熟悉起来，避开它所有的忌讳，小刺猬就会温顺地躺在手心上，任由顺刺，甚至露出柔软的腹部，乖巧地让人抚摸。

    但是这一获取信任的过程，需要技巧，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最后也不一定能够成功。